第十节 伯爵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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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园来到中世纪的达尔兰地王国已经有半个多月了。这个现代人一方面为这个时代贡献了不少“伟大的智慧”,另一方面,她身上的种种“不良习惯”也逐渐暴露出来。
作为一个淑女,她作息时间很不规律,喜欢胡乱穿衣服,或者突然在王宫里跑动,在咀嚼食物的时候开口说话,而所使用的语言通常是稀奇古怪的;作为一个公主,她不但对国家和王族的事情一无所知,而且总是忘记自己的高贵身份——比如时常会在臣子向她施礼的时候手忙脚乱地还礼,或者和侍从们说笑闲聊。王宫里的人们都在私下里议论公主不可思议的失忆症,玛丽安娜太后一见到田园便会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约瑟芬夫人则整天担惊受怕,因为公主神秘失踪的频率越来越高——这个可怜的领侍女实在弄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呆在屋子里的公主会莫名其妙地消失,然后再被王家护卫队的军官们在王宫的不同地点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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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巴雷西国王和贝拉尔亲王在国王办公室里会见了包括富兰克林·罗文将军在内的几名心腹将领。距离两年一度的四月大阅兵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这将是一次极其重要和特殊的阅兵式,国王把检阅的地点放在了海军驻军总部——赫德堡。
会议从早晨开始,一直持续到下午四点多钟,连午饭都是在国王办公室里吃的。除了首府近卫军统领布鲁南将军之外,其他几位军官都将在当晚离开那比城,进行大阅兵最后阶段的筹备。
会议结束后,国王和他的弟弟又单独沟通了大约一个小时,然后,两位王室准备去面见他们的母亲玛丽安娜王太后。当听说太后下午一直在与前第一将军的女儿劳拉聊天,现在应该正在前去看望公主的路上的时候,贝拉尔突然大叫一声“糟了!”,既而大步流星地向卞卡的寝宫走去。
“发生了什么事,贝拉尔?”国王一边跟在急匆匆的弟弟身旁,一边不解地问道。
“我想卞卡很可能又要倒霉了,”贝拉尔忧心忡忡地说道,“如果我们不尽快赶过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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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田园正趴在地上专心致志地看着一本名叫《爱神朵希拉》的宗教故事书。她穿着一条浅紫色的丝织长裙,上身罩着贝拉尔的一件宽大的白色外衫。两盘分别盛有各式水果和坚果的盘子放在她的身边,她不时伸手从果盘里抓出几个新鲜的草莓送进嘴巴里,而一只脖子上系有一根红色细绒线的小松鼠正蹲在另一个盘子上,津津有味地嗑着美味的花生。
田园一整天都没有出门。在她的恳求之下,托帝公爵昨天清晨带着她去了王家狩猎场打猎,并且在那里享受了一顿美味的晚餐。回来之后,田园一直滔滔不绝地对贝拉尔讲述着那一天的所见所闻,可怜的亲王陪着过度兴奋的妹妹呆到了后半夜,直到田园糊糊地睡着之后才离开她的寝宫。第二天,田园一直睡到了下午两点,而那个时候,贝拉尔已经差不多工作了六个小时了。
“太后陛下到!劳拉·蒂亚戈伯爵小姐到!”侍卫洪亮的通报声从门外传来,田园的脑袋“嗡”地一声,随即手脚冰凉,一颗心“砰砰砰砰”地狂跳不止。正当她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房门开了,玛丽安娜太后和劳拉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包括太后的领侍女在内的三、四名侍从。
“陛……陛下……”田园哆哆嗦嗦地向那个中世纪王族行了个极其蹩脚的屈膝礼,而太后则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枕头扔在地上,床上的被子乱七八糟地掀在一旁,女儿披散着长发、赤着脚,还穿着一身不三不四的衣服。
“啊!老鼠!”正当恼怒的太后准备质问田园的时候,劳拉突然看见了坐在盘子上用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的松鼠,不由大声尖叫起来,而受到惊吓的松鼠则“噌”地一声蹿到了桌子上。整个房间顿时乱成一团,叫喊声和乱糟糟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水果和坚果被踩翻了,玛丽安娜太后气得浑身发抖。
“快把它扔出去!”
“天哪!它到哪去了?!”
“在那!”
“那不是老鼠!你们吓着它了!”
“卞卡·菲尔拉法公主!”
……
“啊!我的上帝!”随着劳拉的又一声尖叫,走投无路的小松鼠居然跳到了她的头上。田园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下子抓住她的松鼠。但松鼠尖尖的爪子却勾住了劳拉盘的整整齐齐的长发,这令又惊又气的第一将军女儿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对不起对不起!”田园终于抱住了惊惶失措的小松鼠,一叠声地对伯爵小姐说道,“没抓伤你吧?”
“你到底在干些什么,卞卡·菲尔拉法?!”太后怒气冲冲地大声说道,“为什么会有一只松鼠在你的卧室里?!还有,你穿的这是什么?!”
“我……我很抱歉,陛下。”田园结结巴巴地说道,“其实,松鼠是一种非常可爱的动物,它是人类的……”在太后严厉的目光下,田园咽下了后面的话,尴尬地闭上了嘴巴。
“马上把那个东西给我扔掉!”太后扬声对侍从吩咐道。
侍从们赶紧走上前来,企图把松鼠从公主的怀里拿走,但公主却紧紧地抱着她的小伙伴,怎么也不肯松手。
“公主!”太后气急败坏地厉声吼道。
“陛下……”田园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太后,后者的脸色则难看到了极点。
“你们还在等什么?”太后厉声斥道。
田园先是向后退了几步,既而突然撒腿跑出了寝室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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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地看见卞卡的寝室门口林立的侍从,贝拉尔就已经知道大事不妙了。而就在这个时候,妹妹突然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并结结实实地跟他撞了个满怀。田园手臂一松,惊吓过度的小松鼠“倏”地蹿了出去。
“偶像!”田园一边大声叫着一边推开亲王,脚步踉跄地向前追去,却在情急之下再度被自己的长裙子绊倒了。巴雷西伸手扶起了田园,而小松鼠则已经一溜烟地消失在厅廊里。
盛怒之中的玛丽安娜太后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走在她身边的劳拉在看到巴雷西国王后不由向后缩了缩身子——她的头发被松鼠抓的乱七八糟的,脸上还挂着泪痕,真是狼狈不堪。
厅廊里一时间一片寂静。
“我为您感到羞愧,公主殿下!”片刻沉默之后,太后缓慢而有力地说道。
“母后,卞卡她……”贝拉尔看了看垂首不语的田园。虽然知道在这个时候无论说什么都难以平息母亲的怒气,但是他还是决定做一番尝试。
“她实在令人失望!”太后直接打断了亲王的话,“我已经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继续发生下去了,从明天开始,她必须从头学习包括宫廷礼仪在内的一切作为达尔兰地公主应当懂得的东西,事实上,我们早该让她这么做了!约瑟芬夫人!”

“陛下……”领侍女约瑟芬战战兢兢地走到太后面前,此刻的她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想我宁愿选择暂时原谅您的严重失职,夫人,希望您今后能够妥善安排好公主的时间。如果一切不能尽快改观,您和其他所有侍从们都必须接受应有的惩罚。”
“是,太后陛下。”领侍女和公主的其他侍从全都跪了下来,“万分惭愧,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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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走了。巴雷西和贝拉尔把他们的妹妹领回了一片狼藉的寝室。田园默默无语地坐在床边,情绪异常低落。
“卞卡,你得理解母后的心情。”贝拉尔劝慰道。
“偶像不见了。”田园伤心地说道。
巴雷西轻轻皱了皱眉头。“是她给那只小松鼠取的名字。”贝拉尔向哥哥解释道。那只刚刚跑走的松鼠是田园在“星光野餐”之后带回来的,它看上去跟田园很是投缘,后来还一直坐在田园的腿上吃东西。贝拉尔知道妹妹把它养在了卧室里,事实上前一天晚上他被田园拉到房间里讲述狩猎心得的时候,那只拥有一个古怪名字的松鼠就一直睡在她的枕头上。
“我想它应该是回千色湖了,卞卡。”贝拉尔柔声说道。
“这么大的地方,它回的去吗?”田园神情黯淡地说道。
“动物都有认路的本领。”贝拉尔说道,“偶像一直住在王宫里,又没有失去记忆,怎么会象你那样容易迷路呢?”
“可是……刮风下雨的时候,它一个人在外面该有多可怜啊!”田园说着眼圈一红,泪花一下子含满了整个眼眶。巴雷西的心不由轻轻颤动了一下。
“卞卡,去洗洗脸换件衣服吧。”贝拉尔坐到了她的身边握起她的手说道,“晚餐的时间快到了。”
“我不想吃。”田园摇摇头。
“那么,我和巴雷西陪你在这里用餐好不好?”她的亲王哥哥说,“或者我们去吃‘星光野餐’?”
田园再次摇摇头。“你们走吧,我累了,想睡一会儿。”田园吸了吸鼻子,“谢谢你,亲王。”
“好吧。”贝拉尔想了想,既而点点头,“你好好休息吧,别为偶像担心。有什么事记得随时叫我。”他站起身,在田园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
两位王族离开了,屋子里只剩下田园一个人。她站起身,开始整理乱七八糟的房间。两行冰凉的泪水从她的眼中静静滑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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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餐厅里,玛丽安娜太后正在为田园拒绝与王室成员共进晚餐而大发脾气。脸色铁青的太后逐一列举了公主苏醒之后的种种“劣迹”,忍无可忍的她终于在今天的“松鼠事件”后彻底爆发了。她的丈夫和两个儿子纷纷劝解着盛怒之下的前女王,御厨长加尔文一边屏息布菜一边祈祷着晚餐能够尽快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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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时分,田园独自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她确实不是成心跟可怜的约瑟芬夫人过不去,她只是想一个人吹吹风,于是又一次从卧室的窗子里爬了出来。
伤心的视线里,夜空是那么遥不可及。
她的伤心并非源于太后的斥责,只是当那只小松鼠消失在宫殿的厅廊间时,她突然感到异常失落。就象一个孤独的旅人,不管拥有多么新奇的经历,也不管遇见了多么善良的路人,对家乡的思念总会在经意与不经意间涌上心头。她远远地离开了家乡,不知道什么时候、怎么样才能够回去。有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就象是一棵无根的草,整个人孤零零、空落落的。托帝公爵到现在都没有找到苏晴,现在就连她的小松鼠也不见了。“偶像”——这是她给她的小松鼠取的名字,从前,她总是这样揶揄她的影星朋友。
一队夜巡的王家护卫队军官远远地走来,为首的正是护卫队统领斯塔伦斯伯爵。对于在这样一个时间看见单独坐在路边的公主,伯爵颇感吃惊。
“殿下。”统领向田园躬身施礼。
“哦,斯塔伦斯先生。”田园向伯爵点了点头。
斯塔伦斯向公主的周围扫视了一眼,既而说道,“这么晚了,您还没有休息吗,殿下?”
“我只是想散散心。”田园说道,“太晚了,就没有打扰约瑟芬夫人。过一会儿我自己会回去的。”
斯塔伦斯做了个手势,护卫队军官们向公主施礼后静静地离开了。“您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殿下?”斯塔伦斯凝视着田园美丽而忧郁的脸庞。
“是啊。”田园笑了笑,“我正因为惹怒了太后而自责呢。”
“我想太后陛下只是为您的病情感到焦虑,殿下。”伯爵劝慰道,“您在陛下的心目中一向是至关重要的。”
“所以您看,现在的我是多么令她失望啊!”田园抬起头,清澈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这就是我,一切都难以改变。”
“请宽恕我的冒昧,殿下,”斯塔伦斯迟疑了片刻后心事重重地说道,“但是,您的失忆症依然没有任何好转吗?”
“我也希望能把过去的公主还给你们,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田园落寞地耸耸肩,“我很抱歉,伯爵大人。”
“卑职惶恐,殿下。”斯塔伦斯向田园深深鞠了一躬,“请原谅。我只是……只是……”
“您想说什么就请直说吧。”看着欲言又止的护卫队统领,田园露出了一抹温和的微笑,“请坐,大人。”
“殿下,”斯塔伦斯仍旧站在那里,用一双充满了抑郁和倔强的蓝眼睛看着田园,“在您失去的记忆里,有一样东西对我至关重要。”
“那……是什么?”田园一脸错愕地问道。
“我们的爱,殿下。”一个低沉的、略显沙哑的声音从伯爵唇间飘出,“您忘记了,我们曾经深深地相爱。”
田园不由站起了身,瞠目结舌地看着斯塔伦斯。
“即便它一直无法公开,又或它永远没有结果,但是,它一直是比我的生命和尊严都要宝贵的东西。然而,半个月前,它随同着您的记忆消失了。”溶溶的月光洒在青年伯爵的身上,他是安静的,甚至是寂寞的,“每当我看到您的眼神,我都会感到一种撕心裂肺般的痛苦。您看着我的眼睛已不再有任何眷恋,因为对您来说,我不过是一个陌生的、普普通通的、负责保卫王室的军官。”
“我……我感到非常抱歉,大人。”田园异常尴尬地说道,“希望我能够早日康复。”
“请宽恕我说了这么多不该说的话,殿下。”斯塔伦斯单膝跪了下来,“我只是……只是希望您能够了解,无论如何,我对您的爱慕都不会有丝毫改变。我期待着有一天能够重新赢得您的爱情,即便不能,我也会用我的一生忠实地追随在您的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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