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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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始终不缺白衣如雪、来去如风的青年少侠。
但如果问其中以谁最负盛名,当世非神都击枪营少营主兼任总提调,邵元锋莫属。
这人仿佛是天生的高手,十三岁就独自出门学艺,十五岁就枪挑“裴家镇魂枪”,十八岁就成了名动一方的少侠,终于在二十一岁这年由神都击枪营所有将领共同决定任命其为神都击枪营总提调,一时间震动江湖。
但若是跟二十年前的“玉蹄蹋飞燕”马乘风比起来他就短了一截。
当年的马乘风人去如风,剑更如风,不到二十岁他就踏遍关外,未逢敌手,一张玉面,一柄古剑,杀尽仇雌,倾尽群芳。
据说他掷千金只为搏红颜一笑,据说他行千里只为同心折的豪杰喝一杯酒,据说他一夜之间扫平洞庭群盗只为报别人一水之恩,据说……
据说,二十二岁之后就在也没有踏足江湖。
因为他败了,败给了一个比他还年轻的剑客。
那个人叫伊子虚。
那年他二十一岁,风风火火的从昆仑山下来,只为闯荡江湖,只为惩恶扬善。
正巧,他们在江南道上碰上了,剑客拔剑本就不需要理由,于是两人三日后在洞庭湖上大战。
当世两大青年俊杰,一个是成名已久,一个是师门厚重,在八百里洞庭湖上一决胜负。
三天三夜,两人不眠不休,终于,伊子虚一战成名。
但从那后,马乘风却消失于江湖,再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去到呢那里。
伊子虚从此一跃成为了当时青年俊杰之首,那一年他一剑服双魔,一夜间硬是将巫教两大长老挑落马下,第二年,他又一人一剑独闯苗地斩杀当时的毒王,更在神州大擂上大放异彩,凭一人之力为昆仑留下嘉兴二十年的管理权,更是使昆仑声威大胜,这些年已隐隐同少林,天宫两大门派鼎足而立。
如今,伊子虚简直成了江湖上的一个神话,据说他的武艺犹在几个天君之上。
但此刻神话已经破灭了,当年那个风风火火,大战洞庭的少年侠客已不再。
他的手握着的已不再是剑。
而是。
陪葬品。
因为,他已经死了。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他的身体一向很好,江湖上最开始几乎没有人相信正当盛年的豪侠伊子虚会就此无缘无故的死去。
但,死就是死了,此刻豪侠伊子虚正静静的躺在灵堂的棺材中。
前面是一对白烛,静静的燃着。
旁边是披麻戴孝的孝子。
伊长空双腿跪在地上,上身却直挺挺的,好像一杆铁枪。
他双目炯炯有神,剑眉入鬓,借着微弱的烛光显得他的脸庞坚毅果决,上身挺直,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挺拔不凡。
他的眼中没有泪,甚至没有一丝痛苦的神色,从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他可以轻松的面对这件人间惨事,而他在众人面前也真的办到了。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中是多么的悲苦。
无论是谁,都无法在十五岁的年龄面对这样的事情。
唯一能理解他的恐怕只有他的妹妹,只有他的一奶同胞才会知道父亲在他们心目中的位置。
伊飞娈轻轻的啜泣着。
伊长空没有怪她,他又怎么能怪她?
他何尝不想像她这样痛哭一回?
可他又不能。
只因为“豪侠伊子虚的儿子”这八个字。
明月、灵堂、白幡、蔷薇。
这时,灵堂处远远的跑来一名灰衣少年,十四岁,平日里被唤作“小雄”,是这白衣少年伊长空家的小厮。
伊长空见他跑来,整了整衣襟,轻轻抬手,被小雄扶了起来。
“来了吗?”伊长空眼中微红,眼前的事显然绝非等闲之事,但他声音依旧平静沉稳,似乎刚刚并没有祭扫先人,更不似一个苦苦盼望着某件事十五岁少年。
小雄用衣袖擦了擦脸,使劲的点了点头,汗珠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道的沟壑,看样子他的脸少说有十天没有洗过了。
伊长空看看了他,眼中闪过一种**看孩稚的眼神。然后匆匆的走了。

似乎小雄并不是来找他的,又仿佛小雄是一只忠实的狗,不管离家有多远,不管主人管不管,他都会老老实实的回到主人的身边。
白烛、灵位、长剑、茶盏。
灵位上用朱红的字写着:先考伊子虚之灵位。
灵修道人看着灵位,想起少年时二人一同习武,一同偷酒,不想今日竟天人永隔。又看见长剑青衫,心中悲苦,想时光流逝自己有一天也终将如此,那现在,那现在这样在江湖上打滚又为了什么?
“贵客请用茶。”老张从后堂端来了一壶普洱,远远的就闻见茶香四溢。
灵修接过茶,倒了一盏,放在鼻下,轻轻的嗅了嗅。
“好茶!”灵修一边盯着老张一边赞道:“这茶是你泡的?”
“是”老张的脸上现出了一丝混杂了害羞与高兴的表情。
事实上他一向不禁夸,因为他以前的主人就说过他是个老实人,老实的像一个没见过市面的庄家汉子,而不像一个大府的管家。
他确实老实,手老实,脚老实,脑袋也老实。
老实到从来不会想跟主人无关的事情。
这样的管家怎会不得主人的欢心?
灵修轻轻的抿了一口茶,十分悠闲的咪上了眼睛,仿佛在等待一个即将到来的事情。
老张静静的立在那,静静的瞧着灵修,仿佛,他也在等待一个即将到来的事情。
蓦地,灵修的脸上闪过痛苦的神色,老张也终于不再老实了。
他“嗖”的一声窜了起来,甚至看不清他的身形,看清的只是他手掌上泛起的莹莹鬼火。
森罗鬼手,十五年前江湖上谈之色变的森罗鬼手,曾在一天之内取了一村三百七十七人的森罗鬼手。
还有“杀人丹”。
老张的眼中泛出了残忍跟快意混合的颜色,那是一种多年忍耐压制后突然爆发的快感。
但。
他的眼神忽而变成了不可思议和恐惧。
任何人看到不可能的事情都会不可思议,任何人在面对死亡是也都会恐惧。
老张看见灵修竟毫无异样,所以他不可思议,更不可思议的是灵修手中多了一把长剑,而这一剑已到了自己咽喉处,所以老张恐惧。
剑气森森,灵修的无形软剑在江湖上的名声绝不在任何一位武林人士之下。
老张的森罗鬼手再毒也没有用,他甚至看到三百多冤魂就在他的四周,他甚至感到他们就在吞食他的骨肉。
灵修的无形软剑令人恐惧,但比他速度更令人恐惧的是他剑上的剑气,但比他剑气更可怕的就是他剑的准头,而最可怕的无疑是他最拿手的隔空一击。
剑的确刺中了老张的喉头。
但老张并没有死,因为他中的是灵修的隔空一击。
剑气奔腾,一路径向门口匾额。
但这一剑并未刺空。
果然另一人从房梁上闪了下来。
月亮,黑月亮,他的面具上是黑月亮,他面具上双眉之间是一块黑色的月形宝石。
“何人?”灵修道。
“好人。”黑月亮道。
“为何?”灵修道。
“为义。”黑月亮道。
动手,两人再无他话,灵修不信黑月亮,解释无用便只有手底下动真章。
老张倒在地下,目睹着二人的武艺,突然觉得自己一双引以为傲的毒掌也不过如此。
灵修的萧萧剑气,黑月亮的诡异高绝。
人影飘飘,剑气萧萧,月影憧憧,气劲涛涛。
但任你人影飘飘,到底躲不过剑气憧憧。
灵修软剑如灵蛇吐信,一出手将黑月亮的肩胛点出了朵朵血花。
血花四溅,黑月亮匆匆遁走。
灵修的软剑垂下,血在剑尖坠下。是血,不是雪。
此时月光如雪,一片一片铺散在伊家大院中。
很多人喜欢月光,尤其是十五的月亮,今天虽然不是十五,但今天的月光却如血。
是血不是雪。
月光下,黑月亮遁走的地方,忽然冒出了一颗斗大的脑袋——只有一个脑袋。
一颗斗大的人头,并悠悠张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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