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天书祸(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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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上时常看狼群捕猎,当猎物陷入包围圈时,有勇敢低下头来用角顶,狡猾的老兔子则会使劲用后脚去蹬攻上前来的狼,总之只要还有一线生天,它们就不会放弃反抗,哪怕陷于绝境,它们也绝不放弃对生命的渴望,然而,如今的周怀政,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阴郁绝望的死亡气息,是的,就是绝望,他的眼中已经再没有一丝对生的希冀了。而他的胸前衣襟敝开着,里面乱七八糟的裹着白布,上面还有新渗出的血迹,看来,他把自己伤的很重。
“没想到你会愿意来替太子看咱家……”他的声音益发的嘶哑难听了,干燥得像砂纸磨木头:“如今太子也只能差遣你,其它的人,只怕都是刘后的手下了,不曾想周怀政最后能见到的人,居然是恨咱家入骨的你……”
我叹了口气,快死的人,就不跟他计较了:“大官来吃些东西吧,太子怕你在普安寺这几日受苦,特特让我来给你送吃的……他想跟你说……”
我停顿了一下,缓缓说道:“太子说,他无法救你,望周家哥哥……一路走好……来生不再像今世这般命途多舛……”
周怀政混浊的眼睛潮湿了起来:“凌月姑娘,咱家以前多有对不住,但是……”
他挣扎着爬了起来,跪到地上扶着胸口气喘吁吁:“周怀政一去,太子一派更加势单力弱,尤其在宫中,所受折难只怕更多。还请姑娘一定好好陪伴太子。扶助他躲过刘后之害!”
他费力地想给我磕头,我拦住他:“大官,我不过一个假伴读。你去后,我的身份还不知能否保密,实不相瞒,今日太子让我出宫看你,我已然打定主意,不再回宫了!”
是的。我和小武商量后,觉得呆在这宫里还是风险太大,尤其是我地假身份,什么张美之曾孙,殿前承值张士忠之女,周怀政一死,这假身份可就昭然若揭了,我可不敢再在这宫里混下去。万一被发现,下个被斩斩地,那可就是我了——呃,虽然我也很担心小太子。但是,相比较而言。我还没大公无私到舍了自己的命在宫里陪他的地步,更重要地是,我压根不觉得自己在太子身边能有什么价值。
那周怀政突然死死握住我的右手腕,我担心他又把我弄脱臼了,赶紧去掰他的手指,他却死不松手,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我:“不行!凌月姑娘,咱家已经安排得天衣无缝,你的身份定不会有任何破漏……你,你留在宫内陪太子吧,你可知你是这些年来太子主动亲近的第一人,他一直孤苦,好不容易有个可以陪着说知心话的,你怎么忍心弃他而去……”
我被他捏得好疼:“大官,您放手,有话好好说……太子身份特殊,一直以来没什么亲近地朋友很正常……再说……喛哟……他也不见得非要我陪不可,刘圣人、杨淑妃和曹姑姑,哪个都对他很是疼爱的……”
他死揪着我不放手:“不,那都不行……他们本是宫中之人,对太子又怎会真心……而且,而且……太子有个天大的秘密……”

我一边挣扎,一边暗自抱怨人家怎么是宫中之人就对太子不真心了,听到这一句,不由得回了句:“什么天大的秘密,是个人都知道……不就是太子不是刘圣人亲生的么……唉哟喂……”
他赤红着眼睛,摇了摇头:“不光是如此……其实,其实更秘密的是,太子的亲生母妃,还在人间!”
我一愣,被他一把拉近,帖着我的耳朵,低声说道:“太子地亲生母妃,本是李才人!”
李才人?!那,那是她把自己儿子让给刘后的?好让他将来可以继承大统?!
我想起那个风华绝代的忧郁美人,心里有些暗暗的反感。
周大官眯着眼睛摇了摇头:“不是,此事是官家安排地,目的就是让当年地刘贵妃可以顺理成章成为皇后!一直以来,官家对外宣称都说受益小太子是刘后的亲生之子,即便是宫中一些捕风捉影的人知道太子应当不是刘后亲生的,但也并不知晓,其实太子的亲生母妃还在人间……若让人知道此事,刘圣人的后位……嘿嘿……”
他咧嘴笑了,发出一阵的古怪笑声。
我猛地推了他一下,甩开他的手:“你想拿我当枪使吧,让我去告诉别人,啊,刘圣人不是太子的亲娘,李才人才是,所以,这个皇后之位,应该是李才人的……你以为我是二百五啊!”
他被我推得坐到了地上,微微眨着眼睛,看来是没听懂二百五是啥意思。
我伸出根手指点着他:“周大官,你不要再想着如何与刘圣人相争了,我是不会帮你的,这种话,不等我说出来,我的小命就已经没了,所以今日之事,我告诉你,出了这个门,我就一个字也不记得了,所以,你切莫把复仇的希望放在我身上!”
他的眼神暗淡了下来,那一丝复仇的火光也熄灭了。
“还有,我今天这是奉小太子之命来看你的,但我可不是小太子,我觉得你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是活该……若不是你非要争权夺利,伪造天书,欺哄官家,你又如何会沦落到今日之境,说难听点,你这就是宦官弄权!”
他连眼皮都不抬了:“凌月姑娘,我第一眼见你,就觉得你虽年幼,但却不是普通孩子的见识,我试想问你,一个太监,无儿无女,要钱留不了子孙,要权荫不了妻女,我这一生劳碌,何苦来哉!”
他的声音激动起来,尖利得让人听上去不由得心寒:“我还身为婴儿之时,在战场上被义父收养,虽然捡回了一条性命,从乱尸中存活了下来,但稍长之后,却经历了人间最惨痛的酷刑,你可知这是我一生无穷尽的痛楚,哪怕伤口愈合,但只要翻开,里面还是泛着浓重的腥血!我五岁净身入宫,既为宦官,便将这一条贱命给了赵官家!人人都说宦官弄权?可我如何弄权,弄什么权,那不都是看官家的脸色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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