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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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海的班长理所当然地没了。
他竭力地掩饰自己心里的不平和愤恨,装做很轻松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但是他的心里远不是表面做出来的那样平静,煮熟的鸭子就这样飞了,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想得多了,就钻进也牛角尖里,觉得自己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是被别人恶意拉下马来的,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发誓抱复。
但是他不敢轻易付诸行动,邱雨多么可怕,沉稳的性格,出色的成绩,伶俐的口齿,没有人能撼动他在一班的地位。他便只能在心里发狠:君子报仇,十年非晚!
这是他在理智清醒的时候的想法,但是喝多了就不一定能管得住自己。
有一天他就喝多了,于是就找上了邱雨的麻烦。
那是周日的晚上,为了迎接新的一周,班里大家都在学习。
不学不行,好多题从周五晚上一直推到今天还都没做呢,再推就推不过了。虽然是高中,但依然有几个老师严厉得很,比如那个小眼睛一点点拼命睁也睁不多大的数学老师,发现你没做他留下的功课,肯定给你几句难听的,同学们都说那是生命之中不可承受之痛;而英语老师呢,又太漂亮,娇媚可爱楚楚动人,怎么也不舍得伤害的那种,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总之,题是得做的。
班里很闹,李维阳也在,刚刚玩过回来,头上热气腾腾的,外衣搭在椅子上,衬衫的扣子只扣一半,另一半敞开着,隐约地能看得见里面起伏着的前胸上结实而饱满的肌肉。
不过让他老老实实地学一会习好象有点难度,他一手翻着书,正隔着桌子和海平海阔天空地瞎侃。
杨雪萍正趴在桌子上对着书本出神,冷不防脚上一凉,便皱一下眉,对李维阳道:
“真是的,你小心一点,水倒我脚上了?”
“是吗?”李维阳笑容更加灿烂:“对不起同桌对不起,不是故意的。”
“切,”雪萍嘀咕一句道:“亏了不是故意的,是故意的还放水淹了我呢。”
李维阳笑道:“同桌你这是什么话,人家女生没有你这么说话的,女生都温柔,讲究娴静处如姣花照水,行动处弱柳扶风,说话要莺声燕语婉约动人,谁象你```````”
“你少来,”杨雪萍笑着反击道:“别女生女生的,挺大个男生动不动就拿女生说事你好意思啊?就没见你这样的男生。”
李维阳向来不和女生一般见识,何况是杨雪萍,她们关系一直都很好,见雪萍挖苦他便捂着脸假装没脸见人道:“行了同桌,我错了,我改不行吗?”
然后回头对海平道:“人家现在先进的学校都用小桌子,一人一桌,就没同桌这一说,也不用看人家脸色过日子!你说那‘老仁’(他指的是任副校长)动不动讲‘狼山一中百年历史’,有多自豪呢,还百年历史?出几个淑女啊?现在当男生多不容易,是男生就得挨压迫,就不能犯错误,我是男生我容易嘛!”
“不容易你去死。”雪萍笑道:“不愿意和我一桌你趁早远点,我也图个耳根清净。”
维阳的脸上立刻是痛不欲生的表情,:“谁不愿意和你一桌啦,你不能这么打击我,”见大家都笑嘻嘻地看他,便转向众人:“我李维阳当学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和杨雪萍同桌,和邱雨前后桌,我很早以前就说过这是我最大的心愿,现在好不容易这个心愿达成了,结果这两人,——那邱雨看着我就说郁闷,杨雪萍看着我就说命苦,啊?我就这价值?让他们一个郁闷一人命苦?我不活了!”
大家就笑,李维笑突然问:“邱雨哪去啦?”
“没人给你看着。”杨雪萍道。
正说着,邱雨走进来。
现在他已经是这个班的班长了,经历了前面几件事,他已经成为这个班的中心人物,吸引了太多的目光,大家对他的印象一下子有了根本性的改变,虽然他还是他,但是他的沉默已经成为深沉,老实已经成了稳重,从前被看成害羞的表情,现在大家都把那看成是一种韬光养晦,他的许多生活习惯被成了大家议论的话题,比如说为人严谨,甚至刻板,勤快爱干活,总是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利索,刻苦学习,当然也玩,打球也说得上凌厉勇猛,但只打半场,剩下半场他就回去学习,不太爱说话,男生还好些,女生除了杨雪萍,别人基本上都没打过招呼。
饶是不声不响,却没有人怀疑他的组织能力和号召力,一班的男生对其唯命是听。有的时候,他不说话,一个眼神,男生们就乖乖地做自己该做的事,但是他却是个不爱声张的人,大家对他的信任并没有助长他的骄傲,相反,他依然谦和,文质彬彬。,
当上班长的那天,老师让他上讲台说点什么,就职演说之类的,他上了台,完全没有当上班长的躇满志和意气风发,摸了摸脑袋,好象很为难的样子,搞得下面众人很替他紧张了一阵子,以至于教室里一片宁静,在这样的宁静中,他随随便便地说:
“这个,也没什么说的,大家学习的时候向我看齐,就不拿第一也力争上游;玩的时候呢,就象李维阳看齐,不天翻地覆也神鬼莫测;然后听老师的话跟党走,将来想起这个班,都有一个快乐的回忆就可以了,完了。”
大家还没听出个开头,他就结束了,想一想也新鲜,再想一想十分新鲜,果然这小子不是让人担心的,难怪他老爸都对他那么放心。看来人家胸中自有丘壑。
他一进来,许多人的目光就不自觉地落在他的身上再也无法离开。
邱雨并不在乎别人落在他身上的眼光,径直走到自已的坐位上,没有坐下,却转过身来面对杨雪萍和李维阳,坦率地给他们讲他出去的经历。
“我今天去江边临江大厦,那破地方电梯还分单双层,我也不知道,看电梯来了门一开我就进去了,结果进去出不来,再里面折腾半个点``````”
他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地缺,象讲一个和他毫不相关的事,听着更滑稽。
李维阳骂他道:“你小子想啥呢,你是不是又走神了,一心不可二用你知不知道?没整,学习好的人都这样,当初陈景润撞电线杆子,肯定就是这么撞的。”
杨雪萍忍不住,抬起头来拧着眉头做着鬼脸道:“邱雨啊,我跟她们说你这人其实比较呆她们都不信!”
一副‘你说怎么办哪’的表情。
这两个爱说爱笑的惯常拿邱雨开玩笑,从前就是这样,邱雨则多半一声不响的时候居多,也正因为如此,在那件事之前,人们都以为邱雨老实木讷,斗嘴那两个中一个都斗不过,何况是他俩联手。
李维阳笑道:“同桌你别那样,我们邱雨不就看起来呆一点吗,牛顿说了,天才总有一样是白痴。”
雪萍笑道:“拉倒吧,他不就是学习好吗,爱因斯坦说了,白痴起码有一样是天才。”
邱雨连忙摆手制止他们两个的一拉一唱,:“行了行了,糟践我别糟践那牛顿和爱因斯坦,`````走啊小哥,去打球。”
“我刚回来。”维阳用手抖动着衬衫的前襟以降温:“刚才和高二高三那帮学生打,他们都不行,比高一差一个档次,他们表现越菜我就越兴奋越出色,全场观众的掌声和尖叫都是我一个人的,可有成就感了,把我美得够呛,结果打完才知道,别人都悠闲得要命,就我累得半死。”

话多的人就是话多,他笑嘻嘻地连说比划,一件平淡的事也能说得口角生风。
邱雨便抱了球,喊一声:“谁去?”
立刻便有好几个放下书跟着出去了。
打完球回来天已经很晚,一脸潮红汗津津的邱雨放下球,便到角落的脸盆处洗手。
就在这个时候,丛海醉熏熏地从外面回来。
他刚和几个朋友出去聚过,心情不好的时候难免借酒浇愁,却不料越浇越愁,席间按着自己也不知是公正还是不公正地想法发了一顿牢骚,越发越不痛快。要知道愤怒和仇恨那东西憋在一个人的肚子里就是一份,可倾诉出去,有一个听众就多一份,朋友三四个,愤怒和仇恨便堆了堆,。再加上那几个七嘴八舌地煽风点火,堆在心里的愤怒便空前地大,要爆炸了。
进得教室来正好一眼看见邱雨,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往日的理智现在都已经被酒精埋葬,便管不了许多,径直走了过去,舌头打卷,大大咧咧地道:
“班长,我想和你`````谈谈。”
“什么?”邱雨拿毛巾去擦手。
“你```有两下子啊,”那丛海血红的眼睛,伸出一只手指在邱雨的鼻子底下晃:“你,不一般,有手腕,看着挺老实,其实~有一套```````”
他喝得实在是太多了,说话难免颠三倒四,半天也说不到重点上,
“你喝多了。”邱雨说。
“喝~多了怎么样?喝多了犯犯法啊?你班长大人还管这事呢?你`````很了不起呗。”
邱雨皱了一下眉,苦笑一声:“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喝醉了,回寝躺一会吧,别让人看笑话,有什么话等你醒了再说。”
可是邱雨明明是很友好的表示却让丛海以为是他抓住了邱雨的短处,便更得寸进尺起来:
“你怕我,怕我抖出你的那些肮脏事来,是不是?我就不走,今天我就是要和你瓣扯瓣扯,你邱雨也有怕的时候?我就没有,我他*行得端坐得正``````”
邱雨不耐烦,提高声音不客气地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先回寝吧,等你清醒了时候再说。”
所谓酒壮英雄胆,那丛海憋了许多天的脾气今天借着酒劲终于发了出来,发出来了便一发而不可收拾,他一甩胳膊,骂道:
“少他*装好人,你邱雨多、多啥呀?不就摊上一个有钱有势的爸爸吗?要是你爸爸没钱没势,穷光蛋二百五,那天的事你你~~你敢担吗?你他*铁定不敢,在这儿跟我装?有钱就装啊?装个***啊?”
话越说越难听,同学们听不下去,前排的左敬新大声道:“喂丛海,说啥呢?喝多了就回去烀猪头,别在这儿不干不净地瞎说。”
“你他妈滚!”丛海厉声道:“邱雨的一条狗,看邱雨有钱有势,都他*和哈叭狗一样跟在他**后面,你他*`````没资格跟我喊!”
“我操!”那左敬新个子虽小脾气不小,一听这话心头火起,一拍桌子跳起来,却被邱雨的眼光挡了回来,一想也是,犯不上和一个酒鬼一般见识。
邱雨耐着性子跟他讲:“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对我有些想法,这没什么,同学之间难免,你今天真喝多了,我送你回寝,咱俩回寝好好聊行不行,别在同学面前这样,``````”
“你、怕我!”丛海指着他的鼻子得意洋洋,加重了口气叫:“你他*怕了,你是什么好东西?伪君子,小人,当我吃你那一套?我告诉你姓邱的,你得意不了几天了,过几天我大哥来,我们老大!哼,你死定了,现在你他*跟我装,不就家里有钱吗?仗着你老爸,老子不***你!”
丛海只管没完没了地胡言乱语,底下众学生气得不行,心想邱雨真是脾气好,换了任何一个早动手揍他了,殊不知邱雨也是竭力克制自己而已,这么大半天了,哄也不行劝也不行说好话也不行,才知道天底下酒鬼是最难对付的,早已气得七窍生烟,拳头一遍遍攥起又放下,只是碍于在教室里,不便发怒就是了。那丛海不知厉害,犹自在那里哆里哆嗦地说着,污蔑邱雨这小子耍手段,仗着老爸,有钱多个***,等我们老大来了,叫你死无葬身之地`````之类的,直絮叨得邱雨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再也忍不住,厉声吼道:
“你有完没完?把嘴闭上!”
这是他发怒的前兆,奈何丛海并不了解这一点,愣了一下,一想自己一直都占上风,不能让邱雨这么一句大声的话就吓住,便又伸出一只手指在邱雨面前,道:
“那个,你`````”
邱雨根本就不想再听,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猛地端起面前那盆洗手的水,抡圆了,哗地一声,照着丛海兜头浇了下去!
“啊——!”全班大惊,大家止不住齐声尖叫。
想那邱雨外柔内刚,岂是好惹的。
那一盆水一点都没糟践,全泼在丛海的身上,丛海从头到脚立时间如落汤鸡一般。
邱雨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丛海的衣领,把他揪了过来,喝道:
“你清醒点了没有,知不知道你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丛海傻了。
底下众人瞠目结舌,静观其变。
李维阳一张笑脸在看热闹。
可是很快,邱雨便察觉到他手上的力度,
他邱雨自己知道,他并不是什么好学生,除了学习好之外,也许按照学校惯常的标准,他应该一无是处,可就是因为他学习好,并长了一张天使一样的相貌,把他的许多缺点都掩盖了,使他看起来绝对象个好学生,但是他心里知道,深刻地知道:他不是!
他对打架非常在行,所以他迅速感知到了丛海传递给他的力度,
那力度说明:丛海软了!
他一瞬间就觉得自己的举动十分没有意义,这让他很懊丧,不明白自己怎么可以和这样的人认真动气,于是手下一松,那丛海一个趔趄,跌坐在讲台边。
邱雨叹一声,摸了摸脑袋,缓和了口气道:“你看你还不承认,你真的喝醉了,我送你回寝。”说着去拉他。
那丛海象虫子临死也要挣扎几下,用尽最后的余勇,可是声音明显软了下去:“你等着,等我们老大来``````“
“行行行,”邱雨象哄个孩子般:“不就是你们老大吗?我等着,等你们老大来把我大卸八块五马分尸,不过也得你敢才行,要是真有那么一天,你可别忘了。”
看着他们出去,屋子里的人长出了一口气,相视而笑。
杨雪萍凝视着门口邱雨出去的地方好久,轻轻地自言自语道:“我对他越来越感兴趣了。”
然后郑重其事地转向李维阳道:“我越来越想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些什么样的故事,他的心里都在想什么。”
维阳明显心不在焉,听他一说,回过神来一笑:
“你好奇心就是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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