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9
浓雾在晨曦中渐渐散去,桔红色的阳光遍布大地,仿佛在宣布一天的开始。阳光越来越强烈,终于斜照到了几人身上。几人相继翻了个身,然后都扯过毯子蒙住眼睛自顾自地续梦,根本没空去骂那该死的太阳。赵一凡迷着双眼看了看时间,很不情愿地掀开毯子下了床,舒展一番筋骨后精神才变得怡然些。简单洗漱就去找王冰。赵一凡为了爱情丧命在所不惜,晚上吹牛几欲达旦,次日照样早起不误。每天上课前都要和王冰在校园里散上一小时步。
王冰一身淑女打扮,朝阳和空气给她个好心情,见到赵一凡就问:“你们宿舍的人都起床了?”
赵一凡拉着她的手,眼睛却看着前方说:“哪有那么早,上课前的十分钟他们都恨不得搬个床进去躺着洗漱。”说到最后几个字赵一凡明显压低声音,生怕宿舍的某个人就在附近。同住一寝室,一个人开罪了五个人毕竟不是什么好事。
王冰又说:“男生都是出了名的懒,我猜你们宿舍肯定脏乱得像狗窝。地板不扫,就算扫了也没人倒垃圾,被子不叠鞋乱扔——唉,我都不敢想象了。”
“你也知道是想象。我们宿舍没你想的那么差。大伙都受凌叶那厮的影响,没人敢乱来。谁要有一只臭袜子,准被七嘴八舌讽个无地自容。那帮子家伙堆砌词藻堪称一绝,那天你也见识到了。被子虽然没叠,但也会给人一种凌乱美感,绝不至于有碍视线。”
“是吗?有机会一定造访参观。”王冰说。其实她一直都在等他提那个人的名字好顺藤摸瓜。王冰又说:“凌叶最近在忙什么?教室外没见过他影儿。”
“我也不知道,他最近总是神神秘秘。不过听元斌说他老往美术班跑。”
王冰心里一沉,但怕赵一凡看出来,立刻把心提了上来,只在心里默默替她担心。和往常一样,走了一圈赵一凡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下个程序是吃早餐,这才是他最关心的。小卖部和学校食堂明争暗斗,竞争激烈异常。小卖部人前说食堂的东西不干净,食堂的老板唆使员工造谣小卖部卖隔夜粉条。结果得利的却是校门口的零摊小店。小卖部人影稀疏,赵王二人远远看去都吓了一跳,凌叶和一不知名的女孩挽着胳膊在买早餐。王冰猜想二人关系非比寻常,时间肯定也不比他们短,叮嘱赵一凡不要在杜晶晶面前提这事。赵一凡问她,“为什么?”
“叫你别说就别说,哪来那么多为什么。”王冰不肯说理由,其实心里在骂他猪头。
赵一凡落落大方地走过去,一拍凌叶的肩膀说:“老兄!这事你可不够光明磊落,像你的风格,非常像。”
凌叶也吓了一跳。他只记得宿舍的人不会去小卖部,忘了宿舍的人被带到小卖部。凌叶放下吸管介绍说:“赵一凡,可乐。”
赵一凡不知道他是在介绍,以为他在帮他叫早餐。问他,“大清早喝什么可乐?”见他喝的是牛奶又说:“你Y还没断奶?”
凌叶可可笑得牛奶呛了一地。叶可可和赵一凡握了握手说:“你好,我就是可乐。”
赵一凡恍然大悟连忙赔礼道歉,然后问:“你是哪系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除了画画我一无是处。”
“谦虚。只有你这种才貌双绝的美女才引得某个人老往一个地方跑。对了,有机会一定借赏大作。”
王冰也走了过去,横竖给凌叶一倒刺说:“凌大帅哥真不简单,以前是我看走眼了。”凌叶也不甘只受刺,说:“过谦了,比起二位每天蹄踏一小时,我们是望尘莫及啊。”
四人互相寒暄后,王冰审犯人一样把凌叶拉到一边,问他什么时候拐来一美女,和她又是什么关系。凌叶最不喜欢听废话了,尤其是语无伦次的废话。凌叶低头在她耳边说:“无可奉告!”
王冰听着直跺脚,还说了一句骂凌叶的话。凌叶可可却已远他们而去,连跺脚扬起的灰尘也只能落到她和赵一凡的脚背上。凌叶到教室时里面已经坐满了人,一路走去同窗们都跟他打招呼,凌叶只管点头应允,其实应了谁没应谁他根本不知道。走到座位前脚步迟疑了一下,郁炜正坐在他位置上凝神看书。凌叶滑了一下手指,响声足以让郁炜知道他的到来。凌叶说:“兄弟回你位置去,别把凳子坐烫了害我满**起疱。”
郁炜把书塞到书屉里,两手撑着下巴说:“我失败了。”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凌叶不以成败论英雄说:“我早跟你说过了,攻克一座城池必须要积时积力,万万不可操之过急。”
郁炜稳坐钓鱼船,完全没有起身的意思。片刻方说:“我累了,我放弃。这里本来就是我的位置,是一片属于我静养的天地。你的东西我已经帮你搬过去了,摆设和这边的一样。”
凌叶对那个位置已经有了感情,在那仿佛置身方外,但又能尽观众生,比起诸葛茅庐有过之而无不及。凌叶很不情愿地问他,“你——你怎么能这样?”
郁炜一副半活不死的样子,本想流点眼泪却没流出来,作揖说:“对不起,请原谅我反复无常。”
凌叶以为他含恨而归,身为舍友帮不上忙没关系,但绝不能落井下石。凌叶拍拍他的肩膀告老还乡去了。书籍和学习用具方正得不行,整齐强度直可和开典大阅兵媲美。凌叶自知亲手整理也不过如此,料想不会是郁炜毛手毛脚的杰作。坐在位置上都有一种画面感,估计给他十年的时间修炼也不会有这样的成就。凌叶正在猜测遇上了哪位好心人,王冰转过头来说:“大帅哥欢迎你回到我们组。这些书是我弄的,还满意吧?”
凌叶笑道:“满意,谁的手艺啊,敢不满意吗?再不满意也双拳难敌四脚。”
赵一凡斜眼看着他,干咳几声说:“说话少拖泥带水。”
凌叶翻旧账本,片刻后跟王冰说:“你知道吗?其实这个位置坐得很艰难,我到这里时桌上竖一牌子,说什么短诗者不能坐。当时我不明其中原由,以为竖牌子的人想学诗招个师父,不料错得没了谱,他是想招个徒弟日后得以发泄,同时也为他扬眉吐气。你想一下,他招个高手做徒弟自己能省多少心啊。不知道你有没有同感?”
王冰半懂不懂,赵一凡决意不让她懂,掐住凌叶的脖子说:“你一天不挖苦我心里就不痛快,既然那么痛苦,不如我帮你解脱。”
王冰使劲拍赵一凡的手,赵一凡的手仿佛在凌叶的脖子上生了根,硬是拍不掉。王冰骂他,“干什么你?文学系就你一号屠夫了,动不动就来粗。还研诗数年小有成就,大言不惭!”
赵一凡被说中软肋,力气再大也没有用,手仿佛被按了遥控器垂了下来。凌叶趁机演戏咳个不停,鼻子还喘着大气,只怪电视剧里没演清楚怎么口吐白沫,不免引以为瑕。想了一下用语言弥补不足说:“多——多谢——救命之恩。凌叶没齿——难——难忘。”
王冰信以为真,手在胸膛上帮他顺着气。这个动作在赵一凡身上屡试不爽,动作的作用和艺术角度上都已有些火候,移花接木效果更佳。王冰骂赵一凡说:“看你,对同桌都下重手,什么人这是?”
赵一凡瞠目和天花板对望,然后又盯着凌叶,右手指着他的心跳之处说:“你——我还没使劲。”
王冰拍瘾未去,一手拍改成两手拍,直把赵一凡的右手拍掉了才收手。然后盯着赵一凡说:“你还敢说话,你一使劲凌叶就一命呜呼了。”

凌叶不管她是在赞赵一凡力大无穷,还是贬他体弱得像块豆腐,频频点头赞同她的说法。赵一凡忘记了斗不过凌叶,此时想起后悔莫及,求饶道:“凌大才子我知道错了,你放过我们这些小丑吧,就当可怜我别再演了。”
凌叶假装怒火中烧的样子,眼睛看着王冰企图博爱说:“他居然说我在演戏。”
王冰幡然醒悟,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笑看着凌叶。凌叶感觉她的笑容里隐隐藏着屠龙刀和倚天剑。王冰说:“你的演技的确不错。”
凌叶叹了一口气,被二人**于股掌之中还以为自己游刃有余已破双剑合璧,感觉比完肤下长了个暗疮还难受。赵一凡伤上撒盐刺激他,握住王冰的手凑到嘴边亲了一下,暧昧地说:“亲爱的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凌叶遮眼表示俗不忍睹,叫他们别在他面前肉麻。王冰当没看到刚才那一幕,世上根本不存在叶可可这个人,眼睛闪向杜晶晶说:“你也可以的。”凌叶自知比不上郁炜,学着王冰眼睛闪向角落里养伤的郁炜说不敢。
王冰凑近凌叶的耳根,惟恐声音外泄暴露了国家机密,问他:“你是不敢还是不想?”
凌叶避开赵一凡的听觉,又学着她的样子说:“赵一凡有啥好,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王冰狂笑不止,手拍在他脑门上什么话都没说。其实她很清楚他是在开玩笑,但却泛起了昙花一现的欣喜,是赵一凡让她挥却了邪念。赵一凡眼睛里火苗熊熊,估计那是天下间最纯的三味真火。赵一凡对着空气说:“你们当着我面搞成这样,背地里还得了。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王冰对赵一凡了胜自己,知道他只是过口瘾并没生气。王冰口不对心说:“当然有了,不过我不告诉你。我喜欢,气死你。”
赵一凡想不到女人变脸比四川的变脸戏还要快,怔在那里竟失去了知觉。凌叶想起了一句超级经典的台词,但脑子已经进入了导师的颠倒轨道,警告赵一凡说:“你侮辱她不要紧,但不要玷污我的清白,毁坏我的名声。”
女人细心与生具来。比如男人不小心在衣服上留下了不属于她的气息,收衣服的时候,她依然可以摒除洗衣粉的味道察觉出来,第N者往往命不久矣。杜晶晶对导师的高跟鞋深有研究,无论她走急或缓,其声都难逃她的神耳。在导师还有二十步到教室门口时,毅然放下了假装看得很入神的书,转身告诉了三人。三人都是一怔,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同时问她,“你怎么知道?”杜晶晶摆正身体,导师替她挡住了这一问。三人哑然失色不敢再深究,只在心里默默佩服她易卦精修至极。
导师风貌依旧方正得不行,给人一种奋发向上的冲劲。寒暄后导出正题说讨论爱。学生们听到敏感的话题一阵骚动,死鬼亲爱的我那婆娘她他我那妖精满口横飞,所有心事全都写在脸上。突然两股寒流从讲台散向整个教室。众人循冷看去,发现导师的两只眼睛仿佛千年寒冰精凿而成,正在致力观察骚动,估计是要点名而论了。众人吓得眼睛都不敢眨,生怕导师发现自己还活着。导师和善依旧,这个和善表达的意思只有一种——别急着讲,机会不挑人。果然,导师一阵铺垫后切入正题,要学生们发表什么叫爱。
凌叶听到又要回答问题,只恨不能将头埋进书桌里和木版混为一体。开学以来赵一凡这一片地方命中率极高,似乎他们天生就有回答问题的责任。杜晶晶不知什么时候烧坏了脑子,居然把手举了起来,喝了十斤白干神勇也不过如此。凌叶伸头看了一眼导师,料想处境危胜累卵在劫难逃。因为导师典型的叫法是回答问题者的前后左右,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没有一次能幸免于难。赵一凡善说而且好说,不怕回答问题,只怕弄不清楚邻居的立场。凝神静待杜晶晶发言。杜晶晶站起来反复调直身躯,惟恐回答问题的底气不足影响发音。因为她要破天荒采取排比的形式回答问题。杜晶晶说:“爱是一种付出,爱是一种期待,爱是一种思念,万物皆由爱生。”
导师的程序也依旧,没有任何点评,目光在教室继续搜寻目标。凌叶还以为杜晶晶一直爱到天长地久,救民于水火,不料她爱到第三回就年老体衰,把众爱归为一个万物。导师找不到合适人选,见没人吭声就当全体过关,咽了几把口水赶往下一个程序,爱的透力延伸。例题的题目为大爱无痕。说的是一位身患恶疾的母亲急需换儿子的器官,但是儿子捐出器官后就会死去。让学生们作为当事人发表儿子的想法,从而体现对爱的了解。杜晶晶似乎担心导师记不住她的名字,梅开二度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母亲需要自当物归原主。导师名为说爱,在她的字典里也许弃爱才是大爱。郭兴写书颇有心得,猜想题目不会简单到答案浮在水面。杜晶晶语言上毫无不是之处,即使不是伪装也决计不会正确。郭兴以为所谓仓廪实而知礼节,爱都是有了生命之后才产生的感情,没有了生命爱就荡然无存。在面临生死抉择时,人性的弱点——自私就会充当主角,没人愿意死。郭兴**还没沾到凳子,一人愤懑不平拔地而起,心里骂他自私还要找借口,麻木不仁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果自己是那儿子,他会毫不犹豫地告诉母亲,死后会好好安葬她,然后守孝三年。
元斌觉得人都死了厚葬守孝毫无裨益,还不如像某个人开玩笑时说的那样,
解决不了心爱的人所受的痛苦就直接拿块板砖帮她解脱。元斌用热血温暖教室说人是有感情的动物,毕竟母亲只有一个,虽然生命也只有一次,但决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
导师越听越失望,失望的样子估计比**还难看。训斥大伙没半点进步,总离不开世俗感情,不能冷静全面深入地考虑问题。都认为舍身救母就是爱之大者。没有血液的几人更不值一提。都禁锢在小小的爱上面,不会换位思考替母亲想想。导师替天下母亲问学生,“母亲会同意儿子死吗?她醒来后怎么办?他会痛不欲生!与其要她痛苦孤独地终老,还不如自己承受丧母之痛良心的谴责来成全母亲,完成她最后一个心愿。”
导师生完气宣布停课一星期,叫众人到图书馆看书。学生们听课变成了木偶。母亲二字没两样,内涵却没有两个是一样的。有人很想站起来问导师,母亲都会这样吗,考虑到年终过考又放弃了发问。光明正大地让母亲死去,而且还替自己想了一个说服力十足的理由,众人自认死三回也想不出来。文学系干脆改精神病医院算了。要不是被逼无奈,韩元郁他们早就退学了,成就事小思想紊乱事大,疯了更不值。导师走后议论四起,摔书声拍桌子声怨恨声在教室里此起彼伏。
整个上午没有再见到导师的影子。元斌想起上次在校道跟她不期而遇,想来这次准是那老头约她去补国庆畅游。某天赵一凡发现老头是X公司的老员工。国庆期间上班工薪是平时的三倍,过了国庆再请假去花那三倍的钱,没有比他更精明的老头了。赵一凡预测两只狐狸能结合一起的机会几乎是零。但一旦结合,谁碰上谁倒霉。还没到开餐时间,教室的人就嚷着去吃饭。还说人能疯癫而死,但绝不能饿死。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