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24
夜已深,街头小巷静得令人指寒。凌叶这才想起没吃晚饭。肚子饿了腿脚也跟着酸痛,伸手乏力,连头也有点发昏。凌叶躺到了路边的一张石椅上,眼睛不困心却累得只想睡觉。
“不要命了?我才离开一泡尿的功夫。”
凌叶肚子雪上加霜挨了两棍。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要蹿离那张有点温度的石椅。跑了一段路才敢回头看究竟,一老乞丐拿着棍子正指着他骂,“小乞丐,算你跑得快。天还没亮就来抢我地盘?别让我再碰到你。”
凌叶啼笑皆非,暗想秀才遇到兵总比遇到乞丐强。又跑了一段路,见老乞丐没追来才敢停蹄。脚步停下来就再也走不动了,似乎刚才一直在靠惯性滑行。凌叶希望那里还是**的地盘,还没具体落户到个人身上。
那夜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凌叶走走停停,也记不得自己逛了多少大街暗巷,甚至有些地方逛了好几遍他都没发现。天微亮,凌叶回想昨夜,心里后怕无穷。庆幸社会终于实现了长治久安。天边扬起了白帆,转眼间又多了一抹红霞。太阳就像烧旺的火炉映照着大地,一切显得朝气蓬勃充满希望。凌叶也身受感染获得超然,他发现一个人无论多么开朗,在爱情面前同样会变得喜怒无常神经过
敏。叶可可怎么会是那种人,怎么想就怎么觉得不可能。
艳阳初升。
叶可可应该在上班了。凌叶一边想一边朝文化宫的方向走去,心里和天空一样撤去了黑夜的幕布,还不停地替叶可可开脱,昨晚也许沙子刚好进了她眼睛,天黑抑或角度造成了视觉的谬误,或者那根本就是两人的孪生兄弟姐妹——
文化宫外厅还在摆乌龙阵,凌叶直奔办公大楼。叶可可的办公室他只去过一次,但却熟得像猪哼大曲。几个箭步就到了她办公室门口。办公室拉着帘子,门也紧闭着。里面虽然没开灯,但凌叶还是捺着性子反复敲着门。这时一小姐正好路过,见他似乎要把门敲开才肯罢休,停住了脚步问他,“请问,你找叶可可吗?”
凌叶转过身来说:“是啊,她还没上班?”
“上哪门子班?前几天她就去北京了,要过几天才回来。”
“原来如此。谢谢你。”凌叶觉得在那种地方不能给叶可可丢脸,装作很有礼貌的样子说。
“不客气。”小姐走了。凌叶怀疑昨晚是不是遭鬼遮目,一晚上的罪白受了。回到家里二老又不在家,想吃一顿好的似乎都有不可逾越的千艰万难。晚饭宵夜早餐堆积在一起,感觉可以吃下一只羊。此话一点都不夸张,按古时一只羊要除头去脚剥骨,剩下十斤左右的羊肉就叫一只羊。凌叶回到房里,头发还没弄干就睡着了,梦一个连一个惬意非常。不知日移何位,客厅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凌叶被吵醒,他想二老早该回家了,一般说来他们的耐性都不及他,看谁耗得过谁。凌叶赖在床上不动,等着窃听电话。不料电话闪断还没人去接。凌叶悔恨空被吵醒,却不晓得是谁打来的,正直周末,万一是叶可可——这时电话又响了起来。凌叶不再追悔过去,也不敢展望未来,跳下床跑到客厅去把握现在。
“喂——”
“凌叶吗?”
凌叶暗喜,电话果然是叶可可打来的。凌叶捺住兴奋问她在哪里。叶可可说:“同事说有一男生去找我,我猜一定是你。我和上司出差去了,昨晚才回来。”
“什——么?”凌叶迟疑道。
“我说我出差去了,昨晚才回来。”
“昨晚什么时候?”
“夜幕降临。怎么了?”
“没事!”凌叶心脏一阵萎缩,但他还是相信凡是都有凑巧。
叶可可见他不吭声,语气变低沉说:“我们见个面吧!”
“好哇!”凌叶又兴奋起来。
“半小时后万林广场见。”
凌叶挂了电话,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匆匆打点就出了门,然后直奔万林广场。万林广场离凌叶家并不远。凌叶到那里环顾四周搜寻叶可可的身影,结果却发现她还没到。凌叶又等了一根烟的功夫,那辆陌生而又熟悉的大众出现在广场边上。车里的两人几乎同时出来,罗亭站在车旁没有动。叶可可举目四望边走边找。凌叶忍不住喊了她几声向她挥了挥手。叶可可这才向他走去。凌叶兴奋地握住了她的手,似乎所有的疑虑已不复存在。叶可可却反常地挣脱了他的手,说:“不要这样。”
就在叶可可挣脱手的一刹那,凌叶摸到她无名指上多了一枚戒指。凌叶又看了一眼,叶可可忙着藏手。
凌叶问:“怎么了?”
叶可可忐忑不安说:“我——我有话要跟你说。”
“你说啊。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方便说的?”
叶可可张口几次,话却没说出来。远处的罗亭在看着她,眼神里却没有任何期待,只有催促。叶可可的勇气突然不鼓自起,她说:“我们分手吧!”
凌叶八辈子都想不到,自己有生之年也会听到这五个字,鼻孔好像被东西堵住一般,一丝气都吸不进去。但他却拼命地挤出了一个笑,那笑好比他字画里的败笔,颇为难得却很难看。凌叶说:“你怎么也和我开起这种玩笑?”

“别这样,我们面对现实吧!”
“你能告诉我理由吗?”凌叶心里开始蒙上了阴影。
叶可可说:“你没发现吗?我们的感情很不真实,没有物质的介入,也没有经济作基础。就像一张白纸,算不得爱情。”
凌叶反问道:“没有物质的介入?我们一起合作过那么多诗画,我们为彼此而疯狂,为彼此倾倒,难道这些还不够?”
“这些只是感情的一种寄托,那种感觉不一样。”
凌叶气上心头,甩手道:“你也曾经说过跟我在一起感觉不一样,那到底要怎样?”
叶可可从未见过凌叶生气,反复叫他冷静。但却不肯停止刺激他,说:“我说不清楚,反正我们是错过了,就当做了一个梦,现在该是人醒梦终的时候了。”
凌叶不懂什么是人生,也不知道什么叫梦,更不晓得人生如梦。问她说:“你不觉得这样很残忍吗?我们到底哪里出了错?”
“也许是我的错,也许是你的错,或许我们都有错;也许是我不该去文化宫工作,也许是因为你没和我一起去。事已至此,我们都不必再追究是谁的错了,纠缠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这些你应该比我更懂。”
“难道就没有办法弥补了?”
“太晚了。”
“真的没有半点挽回的余地?”
“我们都是成年人,应该成熟一点。”
两个人总有一个不成熟,凌叶很希望那个人就是他自己。凌叶没有再说话,看着叶可可感觉既扑朔又迷离。
叶可可又说:“人生中多了这段回忆,是我们的造化也是我们的不幸。我们就到这里吧。”
叶可可说完转身就走。罗亭看到叶可可作完了断,立刻走过去挽着她。凌叶恍过神来喊了几遍叶可可的名字,但却没追上去。叶可可毫无反应,头也不回地上了车。凌叶呆在那里,心里早就酸雨滂沱,眼睛也羞涩起来。
凌叶回到家里只剩一副躯壳,魂魄不知丢去了哪里。二老以为他又在研究新文体,并没多加理会。晚饭凌叶吃得很少,为掩二老耳目,他强迫自己喝了一碗汤。除了吃饭,其他时间他都赖在床上。晚上十点凌叶被热醒,起来才知道外面下雨,把热气全逼房里了。凌叶来到窗前,希望雨点从窗前落下会带进些许凉风。外面黑压压一片,空闻雨声却看不见雨点。也许这就是夜空的空虚吧,凌叶这样想着。
凌叶听着萧条的雨声,半山亭的情景犹在眼前。韦洁走了进来,叫他去客厅听电话。凌叶想定是叶可可要补充些什么。凌叶拿起了电话,里面却是杜晶晶的声音,问他,“你不会这么早就睡下了吧?”
“没有,我刚起床。”凌叶的声音很沙哑,话也不加思索。
“又去疯了吗?难怪说话有气无力。”
“没事我挂了。”
“干什么?很忙吗?”
凌叶脑子一片混乱,早就失去了反应,拿着电话缄默不语。
电话里又传来杜晶晶的声音,“上次该是风雨雷电今年的最后一次聚会了,现在雷电都藏冬了。这雨下得跟深闺怨妇哭泣似的,越下就越揪心。幸好上次我执意留下,不然这辈子都看不到那么美的雨景——”
凌叶拿电话的手在颤抖,奇怪她怎么也在想这事。突然手上一空,凌叶措手不及,电话掉到了桌子上。二老站在一边正看着他,凌叶慌忙拿起电话,二老见状,假装没看到回房去了。
“喂——在听吗?”
凌叶咽了几把口水,充分湿润喉咙后说:“在的。”
杜晶晶多么希望此时就雷电交加风雨大作,然后和凌叶在半山亭里肩并肩一起赏雨。可惜上天没有实现个人愿望的责任。杜晶晶说:“你说最后,雷电会不会回归大地,狂风会不会化作空气,雨会不会终归大海?”
一天前凌叶还坚信一定会,但此时此刻说这话已然底气不足。凌叶说:“也许吧!”
杜晶晶隔着夜空也听出了不是凌叶的风格,急道:“你怎么了?”
“没怎么。”
“你一定有事,能告诉我吗?”
凌叶的泪水比他还没出息,又无耻地流了出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凌叶不知道是谁放的狗屁,估计那人离不开庙观庵,否则一个人要流泪,怎么能阻挡,挡得住的还叫泪水吗?凌叶说:“对不起我要挂了,有事以后再说。”
杜晶晶本想跟他说一些打气的话,但没有一定要对方听下去的本领。凌叶挂了电话,心里反复问自己,风雨雷电最后到底会怎样,会按部就班地循环下去吗?古老的传说终究是古老的传说,时间不可逾越,时势在变,风雨雷电会不会在中途有所变卦,谁也说不准。凌叶更没有知道的权力,因为他的资格证白天刚被吊销。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