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节 江陵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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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州
江陵地处鄂中南腹心,东临武昌,西通巴蜀,南枕长江,北扼中原,因“以地临江”而得名,土地易于农作,乃鱼米之乡,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小子别跑!”一大汉大吼道。繁华的街道上,行人络绎不绝,几名大汉正使劲狂跑,撞倒不少在道旁买卖的小贩,惹得行人目光厌恶,叱责之声四气,却是那几名狂跑大汉并不理睬。
被几大汉追捕的是一小伙,年约十三、四。剑眉绣鼻,双眸闪亮,可又贼坏非常,感觉十分机灵。他下巴微翘,在稚气的脸蛋下,予人一种放荡感觉。让人一眼认为,此子以后首当是**贼!一身白里布衣,外套深蓝绸衣,裤脚竟束着,光着两只脚丫子,正嘻嘻哈哈的回头瞄着身后追来的大汉。
那小子见几个大汉被搁置在人流之中,而自己仗着年少的身形,左右穿梭,穿进巷子里。
几名大汉追到巷口,发觉竟是一条死胡同,突然围墙后“卟嗒”声响,象是货物掉落地上,随后传出“咯咯”鸡声。
带头一大汉急忙喊道:“追,莫让那臭小子跑掉!”一众大汉纷纷颌首,匆忙爬墙翻过去,随后脚步声渐渐远去。
胡同靠后一房子,突然“吱呀”一声,木门打开,内里走出方才那小子,脸上充满得意的神色。只见他哈哈一笑道:“真奶奶的蠢,难怪符家的破镖局生意大不如前,看这新养的,都是些什么烂人。”
小子身后盈盈冒出一女子,娇娇嗔道:“你这小鬼就爱口不择言,看那些人的衣服,亦是符家之人,你呀,怎能如此说呢?”女子走出门外,往围墙那边瞄了一眼,回过头来。
此女出落得甚为美丽,年约二十,一身淡黄色绸衣连裙,外披淡红轻纱,尽现娇躯凹凸有致。头上发髻系着素色发带,配搭朴素的玉钗装饰,刹是好看。她明眸水汪,小巧的鼻子,小嘴有着两片润泽丰唇,标致的脸蛋,分外惹人怜爱。
女子秀眉轻皱,双手叉着腰间,微笑道:“看你顽皮惹的祸,姐姐最后一次助你,下不为例噢。”
那小子顽皮的嘻嘻一笑,得意道:“嘻,我漂亮的嫜姐,每次回来见你,都比以往漂亮,天啊,江陵女子快要嫉妒死了。”
嫜姐怜悯的抚着他的脑袋,娇声嗔道:“姐姐还不至如此,是呢?多日不见,咱们的符信长高了,姐姐很是高兴。”
符信想起刚追他的那几人,瞥了一眼围墙那方向,一副鄙夷神色,不屑道:“嫜姐你看嘛,死老头新招的都是些什么人,真是不堪。”旋即嘟起小嘴,一脸愤愤不平模样,摇头道:“看那摸样就知不是好人,如此下去,镖局想不倒闭也不行!”
嫜姐叹了一口气,颓然道:“唉,小信莫要如此,符老爷虽然有错,但那是上一辈的恩怨,我们都想劝你,但既然你始终跑出来了,那就别惹符家了,再说那毕竟是你爹。”
符信坐到门口的石凳上,嘟起嘴生气道:“反正我这辈子,都会记得娘临死前的话。”随后抬头望着嫜姐,微笑道:“符家没一个好人,侄女小月除外,才几岁嘛,还好我有嫜姐你,和以前一样待我好。”
嫜姐想起他与符家的关系确实是乱七八糟,他爹是镖局里的总镖头,有四个儿子,符信是最小的一个,三个兄长的子女多数都比符信要大,符信面对着三个可当他爹的兄长,确实难以相处。
嫜姐一脸爱怜的望着他,突然见符信颓然道:“可惜自我跑出来,死老头连你也撤了,唉,是信儿不好,连累了嫜姐。”说罢眼泛泪光,垂头不语。
嫜姐吓了一跳,慌忙蹲下来搂住他,绣眉轻蹙,轻声道:“其实你们符家都没错,嫜姐怎能怪你呢?当初你只得六岁,我十二岁就嫁予你作童养媳。嫜姐就是小保姆,当然要照顾你,待小信好嘛。”然后向着符信甜甜一笑。
符信望着她,可怜道:“就是我逃出家了,他们就有借口不要你了,可是我又不能忘记娘的话,我、我。”突然嘴巴被嫜姐的玉指堵住。
嫜姐微笑道:“所以嫜姐并不怪小信,看!如今嫜姐不是活得很好么?之前我不是说过吗?符老爷给了些银两我自立。倒是最近两个月,小信都没来找嫜姐,我正担心着呢。”说罢手指缩了回来。
嫜姐轻轻握住符信的小手,欣然道:“看着小信一天一天的长大,嫜姐很是安慰。”
符信咧嘴笑道:“那嫜姐依然是我娘子,小信还是你夫君吧?哈哈,好娘子,我饿了。”
嫜姐没好气的瞥了符信一眼,拉着他的手,娇嗔道:“夫君要吃九黄饼吧?”符信听罢,欣然把小脑袋点个不停,嫜姐微笑摇头不语,把符信拉了起来。
符信笑嘻嘻的随她迈入房内,里面小厅有着木凳木桌,虽一屋简朴,却又布置优雅,符信瞧着这多日不见的小房子,心里一阵激动,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
吃饱满足以后,符信一脸傻兮兮的跑到嫜姐闺房内,瘫倒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回想起这一年的流浪,依然历历在目。他发过誓,要符卓然应有所报,当然那就是他爹。娘死前所说的话千万交代不要让人知道,否则便会有杀身之祸。
他四处打听一个东西,最近终于稍有眉目,他此次回来,便是想与一直陪伴他的嫜姐道别,好歹是自己的娘子嘛,而且符信觉得,嫜姐已是如今唯一的亲人。自娘的逝世,符家再也无人呵护他,而他娘亲去世前的一翻话,符信决定要逃出符家,与他老爹符卓然誓不两立。
此时嫜姐收拾好东西,欣然进房,正见到符信那大字型躺在床上,一脸满足的怪摸样,眼睛呆呆的盯着自己。
嫜姐看罢“噗”一下笑了出来,随后来到床沿,盈盈坐下,微笑道:“你呀,心里越有事越是装的不在乎,姐姐对了你几年,算是看透你这小鬼咧,有何事要和姐姐说?”
符信一愣,苦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了娘子,我要南下,到洞庭湖找一个姓应的人。”随后猛然坐直身子,幽幽的盯着嫜姐,颓然道:“此一去,不知何时回来,我是担心,若我不在,会有人欺负嫜姐。”
嫜姐听罢叹了一口气,美眸晶莹的望着符信,温柔道:“你自小未曾离开过江陵府,此趟是远行,切记一路小心。”顿一顿,垂下头来,轻声道:“放心,记得要照顾自己,姐姐没事的。”
嫜姐说罢见他还是盯着自己,玉手在他面前晃了两下,皱眉道:“莫要装傻,姐姐说正经的。”符信回过神来,却是手托下巴,皱起眉头。
随后符信眼珠子斜望右上,作出深思的神情,突然瞪大眼睛道:“我忽然有种奇怪感觉,以前对着嫜姐之时,都没有的。”
嫜姐奇怪的看着他,哑道:“你呀,自小就古灵精怪,鬼注意特别多,小时候下人都特别怕你,当初我也吃了你不少亏呢,又打我什么鬼注意?”说罢“噗”的再笑了一下,样子惹人爱怜。
符信一脸正经道:“相信我,小信并非开玩笑,我突然有一种想与嫜姐永远一起的感觉,为何有此感觉?”嫜姐吓了一跳,连忙垂头嗔道:“你这人,唉,人小鬼大,才几岁就说这种话。”
符信看到嫜姐耳根泛红,笑哈哈的道:“我明白了,这莫非就是男女之情!哈哈,我喜欢上嫜姐。”他语气调皮,却又说出这翻言语,实在难以想像,或许是孩子好奇之心,在他如今年龄阶段,确是该开始对异性感到兴趣。
嫜姐听罢浑身一震,耳根立马通红,头垂得更低了,恨不得立刻挖个洞,一双芊芊玉手不停的掰弄着手指,模样楚楚动人。
她虽曾有男子隐晦的表示情意,但均是发乎情,止乎礼。她亦不曾在意,欣然婉转回绝,毕竟已是嫁于符家,自问亦是比较传统的女子。对于符信这般奇怪的示爱方式,虽然心里把他当弟弟般对待,但也是会害羞,毕竟曾经名义上也是夫妻。
嫜姐越想越多,想到小信这逃家一年,每次见他都长高许多,现在他长的还有三分秀气,若是再过几年,说不定会是风度翩翩的君子。
想到这里,嫜姐“啊”的一声,不停的摇头,似乎在想那是不可能的,旋即满脸通红,一副含羞滴滴的摸样,分外诱惑。
符信看着她那尴尬的表情,孩子顽皮的天性,越发使他想捉弄嫜姐,一把抓着嫜姐的绣肩,落井下石道:“嫜姐脸好红噢!唉哟,羞死人了,我说娘子啊,此事并无害羞之理吧?为夫也快十四岁呢!再过几年就可以照顾你,哈哈。”

嫜姐听罢连忙两袖裹头,把她秀丽脸蛋遮的密不透风,无言以对,一副典型的小女儿家害羞姿态。
符信突然放声狂笑,动作夸张倒在床上匍匐,双手捂住肚子不停喘气,一副笑死人不偿命的模样,他见嫜姐那窘样确实觉得好笑。
嫜姐抬起头来,一脸奇怪的看着他,突然有种被耍的感觉,伸出玉手指着符信,嘟起小嘴道:“你!你这小鬼!哼。”说罢皱起眉头,呈生气状。
符信突然停止嬉笑,变回一脸平静,伸摸着嫜姐吹弹可破的雪白脸蛋,微笑道:“若不如此,恐怕嫜姐你会红着脸蛋,直到天黑呢,我还想与嫜姐聊天,不想嫜姐一直尴尬下去,那小信就无聊死了。”
嫜姐一愣,叹出一口气,轻轻摇首收拾心情,欣喜道:“小信确实是长大了,想不到逃家一年,会让你变得如此懂事,嫜姐帮你收拾,以往放在此处之物,你要拿走吧?”
符信缩回手,点头道:“恩,我先要坐船渡江,嫜姐切勿相送,我怕忍不住,不想去了。”
嫜姐抚顺了一下秀发,微笑道:“放心,小信娘亲的遗言,嫜姐当然想你去完成。”
符信咧嘴笑了起来,其实他心想,若是让嫜姐知道,他此行恐怕会丢掉小命,不知她会作何感想?不过他当然不会让嫜姐担心。最后符信突然欢呼一声,把嫜姐惊吓了一跳,玉手抚着起伏不断的酥胸。
嫜姐瞪了他一眼,随后凝视着他的笑脸,深知符信心里有烦恼,只因这是她日对夜对七年的男孩,还有什么不了解的呢?她知道符信是那种内心痛苦,面上却表现轻松之人。
嫜姐盈盈起立,出去帮他收拾东西,心里一阵感动,她知符信到了要出去闯荡的时候了,男儿志在四方的道理,嫜姐心里还是明白的。
符信正往渡口方向走去,一路上,小心翼翼的留意着是否有人跟踪,他那双贼亮的双眸,眼角正四处乱瞄。方才临走前,符信还故意亲了嫜姐一下,再一次弄的她满脸通红,他才得意的离去,却没发现,后面早已泪流满脸的嫜姐,幽幽的看着符信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拐弯处。
繁华的江陵码头,劳碌的渔夫正打鱼晒网,商客进进出出,整个江边大大小小的船挤个满贯。
符信心叹道,长江啊长江,我还没坐过船咧!随后欢天喜地的蹦跳着。他有个嗜好,喜欢到处瞄,东张西望,一副贼摸贼样。而且自小就油嘴滑舌,很快就问到去岳州的船。
符信一脸笑容的登上了客船,由于江陵距岳州不远,甲板上坐满了人,当然船房也早已订购一空,符信选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了下来,感受着海风吹拂的凉快,想到自己马上要离开江陵到岳州去,他有点不舍得嫜姐,突然有种想跑回嫜姐身边的冲动。
突然船身颤抖了一会,打断了符信的思索,他顿时慌张了起来,他当真未曾坐过船,只觉得船摇晃着渐渐离开码头,符信方始知道船开了,他顿时觉得新奇,随后又笑嘻嘻的到处张望起来。
此时迎面走来一中年汉子,立在他面前。符信差点笑了出来,不为别的,只因这中年汉子相貌装扮实在是有异常人,枯黄的头发杂夹着白丝,最奇妙的是,在他头顶上,竟然丫杈般的扎了两条小马尾!
一双巨大的眼睛,塌鼻梁,因为中年汉子如今正瞪大眼盯着符信,再看高颧骨,额头内陷,薄唇尖嘴,眉毛太长以至外垂,瘦弱的身子竟还穿着一套黑色紧身劲装!衣服上还有几条鲜明的红色纹理。
中年汉子见符信呆呆的盯着自己,凶恶道:“看啥看!?回家看你奶奶去!小奶头你抢了老子坐的地方!还不让开?”符信吓了一跳,只因那中年汉子声音尖细,实在可以划作女声那一范围。
符信心中苦笑,这照面实在有趣!竟有人第一个照面,就喊他作“小奶头”!
符信眼珠子一转,正经道:“这位大哥,小子刚…”突然被一深沉沙哑的声音打断道:“谁说那是你坐的地方!哼!我刚还坐那!”
发话的是一中年妇女摸样,符信仔细一看,此女肤色偏黄,圆脸绣眉,小鼻小嘴,一双丹凤眼,旁边的眼纹已清楚说明岁月不饶人。不过若说相貌,那中年妇女倒不难看,而且身形丰满,却绝非肥胖的感觉,因为符信还可以清楚的分清,哪里凹、哪里凸。
只是她后背一古怪大木箱子,一身麻衣裹身,腰间围着三个布包,短裤把小腿露了出来,竟然还光着脚丫!她背的那个木箱子和她人差不多大!当然还有她那沙哑的声音。
如此不协调的比例,看得符信心中称奇。
这时中年汉子转身过去,猛然道:“我说韩婆娘啊,你有完没有!十年前就闹着要比,然而又打不过我,又追不上我!想我“疯雀”柯一明,实是一世英明,才处处让着你,见你是婆娘家嘛!”
那中年女人冷哼一声,一脸阴深道:“闭嘴,莫要瞎掰!若不然马上比试?分明是你打不过我,就只会逃跑!如今被我追到船上,我看你往哪跑?”
柯一明突然抓了抓头,嘟起嘴道:“你若把你身上那一大堆东西扔掉,再和我比试看?”
那中年女睥了他一眼,神情轻蔑道:“笑话!想我‘活木人’韩嫣,精通奇门遁甲,各种机关学术,要放下我的‘木座’?那我还配‘活木人’之称吗?”
柯一明苦笑道:“那韩婆娘你总得把我‘晴阴’还给我吧?那可是我武器啊,你不还我,我唯有跑路啊!”
韩嫣笑得花枝招展,喘气道:“你还好意思说?你连武器都被我偷了。”符信看罢心想样子还可以,就是声音实在难以接受。
柯一明一愣,为之语竭,尴尬的抓了抓脑袋壳。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闹个不停,犹如蜜蜂苍蝇般,符信实在忍受不了,务必要将他们停下来,抢着向柯一明微笑道:“这位大哥,你相貌英明神武,器宇轩昂,一看就知身赋盖世武功之人,当然不怕任何人咧!”
柯一明听罢,连忙挺胸昂首,脸上露出得意神色。韩嫣望过来,眉头轻皱,淡然道:“哪来的小鬼头?敢在老娘面前胡言乱语。”柯一明恼火起来,正想替符信辩护。
符信却站起来,对着韩嫣恭敬的道:“这位姐姐有礼,小子只是碰巧路过此处,实无冒犯两位之意,方才听闻两位争论切磋武技,竟如此神乎,切磋了十年之久仍未分胜负,小子对两位实是敬佩。”
这回连韩嫣亦满意的微笑颌首,柯一明更是自豪得眺望江面,眼神趣怪之极。
符信哪会让他们吵下去,旋即一脸诚恳模样,微笑道:“且看两位武功之高,世间罕有,小子虽非习武之人,倒亦听闻武功之高强如两位前辈般,得一对手实是人生快事,敢问两位,他日若一人隐姓埋名潜居山林,剩下一人,岂非孤独之极?
这时两人都低头作深思状,符信松了一口气,终于让他们安静下来了。
待符信正要坐下时,韩嫣望着他道:“小鬼头说话不无道理,若我和他非要分个胜负,小鬼头有何良方?”
柯一明在一旁附和道:“是啊是啊,小奶头快想办法!”
符信差点要抓狂,随便应道:“分胜负未必非得两人生死相拼呀,要么假手于人,又或两位互传功夫,再练个几年,之后再分胜负嘛。”说罢一**坐了下去,他实在是不想再和这两怪人磨蹭下去。
两人听罢又是一番深思,韩嫣望了柯一明一眼,又望了符信一眼,柯一明也是如此,两人互相望来望去。符信见他们不再说话,干脆闭上眼睛,休息一下,毕竟他有点困了,而且这个船哪!他实在坐的不习惯!
符信突然感觉双手脉门同时被人扣住,他惊慌睁眼,只见柯一明扣着他右手,韩嫣扣着他左手,两人同时一脸沉思。
韩嫣望着柯一明,淡然道:“你觉得如何?柯老鬼。”柯一明皱眉道:“资质差了点,十三、四岁,也老了一点,不过这才好玩!”说罢两人缩回双手,一脸奸笑的盯着符信。
符信听罢倒吸一口凉气!打了个冷颤!完了,这两个怪人在打他主意!如何是好?符信脑袋一直在思索着,猛然立身而起,正要逃跑,却被柯一明一把抓住肩膀。符信急得大喊“救命”,无奈后脑勺传来痛楚,便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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