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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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东郊】
夕阳西下,晚霞如血。一只倦鸟归巢,它用力地抖动着翅膀,发出几声哀号。
隆隆的推土机声从远处传来。
建筑工地上灯火通明,工人们忙忙碌碌。
巨型吊臂从人们头顶上缓缓摆过,戴安全帽的男子挥动着手中的小旗。
“再往这边一点……对对……好……放下!”
忽然间人声嘈杂。
“那边怎么回事?”男子侧头望向骚动的人群。
高大的掘土机旁,聚集着一群目瞪口呆的工人。
“这……这是……”
【马氏私人诊所】
报纸头版一条显著的新闻标题:
清代墓**重见天日
[国际企业卜氏集团近期在京大力发展产业,在其新建大楼的施工过程中发现古代墓**,……有关部门已派专家赶赴现场进行研究和清理。据考证,墓**建成应在康熙年间……]
一个烟圈在空中滑动着,接触到报纸上随即散开。
留长发扎着辫子的年轻男子慵懒的叼着烟头看着报纸,身体陷在沙发里,两脚则跷在桌沿上。
电话铃在响。
“喂,……对不起,马氏诊所现在已经停业了。”他放下电话。
“铃铃铃……”电话铃又在响。
“对不起,已经停业了。”他斜着脑袋,望了望墙上那白发老人的遗像。“马老大夫上个月过世了……嗯,再见。”
“铃铃铃……”
“停业了!”他将电话重重地摔下。
“铃铃铃……”
他只顾摆弄着手里的烟盒。
“铃铃铃……”
墙边的书桌上,紧贴着墙高高摆放着一堆烟盒。烟盒堆的正上方,墙壁上赫然贴着六个大字:吸烟有害健康。
他站起身来,走到书桌旁,将手里的空烟盒高高举起,小心的放在烟盒堆顶上,然后用手比划着烟盒堆离那六个大字的距离,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
“铃铃铃……”
烟盒堆忽然失去了平衡,哗啦一下倒塌下来,烟盒散了一桌。
他猛地转身抓起电话大声道:“我不在!”
正要挂上,电话里传出声音:“是小马吧,我是李医生啊!”
他一愣,又将听筒凑近耳边,“喂,是老李么?最近忙什么呢,老马走了之后,你老人家连个面也不露一下。”
“唉,还不是病人那些事……我这边有一个棘手的病例,需要你帮忙……”
“你又拿我开玩笑了,”他笑起来,“像您这种医学界的泰斗,还有什么病摆不平的……”
“不不,这回的病例恐怕不属于西医范畴,我想你会感兴趣的……事态紧急,你马上赶到卜氏集团……”
“卜氏集团?”他喃喃道。
窗外的阳光洒在桌上,报纸静静地躺在那里,他转过头来,眼睛瞟向新闻版上那年青男人的照片。
[……由海外来京不久的卜氏集团董事长的独生子--卜劳已代表该集团表示,会全力配合有关部门的工作,并决定将工程延期……]
【卜氏集团驻京大楼,正门入口处】
出租车停在了大厦门口,他下了车,抬头仰望面前高耸的建筑,又看看对面入口处身着制服的警卫。
他拢了拢脑后随意扎起的长发,向大门走去。
【总裁办公室】
“你就是小马?”隔着宽大的办公桌,卜劳上下打量着对面这个头发长的有点过分的年轻人。
小马笑了笑,望了望卜劳身后那个魁梧的保镖模样的家伙,侧头对着一旁穿着白大褂的老人说道:“老李,你确定是他要我来治病么?”
“他就是小马,”老李赶忙上前道,“除了以故的马老师,中医这个领域他是我见过的最专业的人才。”
三人穿过走廊,来到尽头一个房间门口。
卜劳停住脚步,转过身望望小马,眼睛又瞟向老李,终于伸出手来,在指纹锁上按了一下。
“阿刚,你在门口等着。”卜劳对身后的保镖说道。
“是,少爷。”阿刚毕恭毕敬的鞠了个躬,站在了门口。
门向两侧打开了。
“两位请进。”卜劳抬起手来。
【病房】
进门就是一道玻璃墙,一名护士正守在这里。
老李向护士示意,护士转身出去了。
隔着玻璃望过去,房间正中是一个病床,四周摆满了各种仪器。
“这个大厦里面……居然还专门布置了个急救病房?”小马走进房间,诧异的望向老李。
“上个礼拜刚准备好的……”老李低声道。
“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只要你能把她治好,我会给你相当可观的报酬。”卜劳望着小马说道。
“什么病这么棘手?”小马打量着病床上那个人,隔着玻璃,看的不是很真切。“干嘛不送到老李他们医院去?”
“找你来就是治病的,不该你问的就不要多问。”卜劳脸上露出一丝不悦。
小马苦笑着望向老李,老李撇了撇嘴,把头望向一边。
“你确定这个病人没死?”小马隔着玻璃指向病床旁边的仪器,心电图上显示着水面一般平坦的条纹。
“这个病人现在处于假死状态,”老李终于发话了,“从仪器的数据上来看,她确实已经死了。不过……你也知道,没有呼吸和心跳并不代表生命的真正终止。”
“有非常微弱的脑电波,大脑并没有死亡。”老李拿出来一叠诊断报表递给小马,“但是奇怪的是,没有氧气供给和血液循环,肌肉组织和神经系统保持的非常完好,就像身体里所有的细胞都睡着了一样。”
听到这里,小马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
“由于长时间处于假死状态,我不确定病人的身体器官还能不能恢复正常。”老李没有觉察到小马脸上的变化,他举起一张X光片,“最关键的问题在这里,你看……病人的后颈处有一个细长的阴影,探测显示是金属制品……”

“一根……一根针?”小马看了一眼老李举着的X光片,轻声道。
“对,没错,就是一根针。”老李叹了口气,“这根针压迫着延髓上端与大脑连接的关键神经部位,病人的假死状态,我怀疑就是这根针的原因。但是在没有确切的治疗方案前,我又不敢轻易去动这根针……”
“埋针……”小马喃喃道。
“埋针?你是说针灸里面的‘埋针’?”老李托了托眼镜望着小马。
“对,这就是针灸的‘埋针’手法,把针体留在病人身体内一直刺激神经以达到持久效果。”小马将脸靠近玻璃,凝视着那边的病床。
卜劳和老李对望一眼,脸上的表情舒缓了一些。
“看来把你叫来是对的。”老李抚摸着额头。
“不过,按常理‘埋针’不会留针这么深……”小马的双手从玻璃上移开,他挺直了身体,又恢复了平时吊儿郎当的神态。“而且一般留针时间也就一二天,最多不过六七天……病人这个样子有多久了?”
“不知道……”老李耸耸肩。
小马转过头来。
“真的不知道。”老李一脸无辜的表情。
“……很长。”卜劳面无表情的说道。
小马张了张嘴,没有继续问下去,他用手指轻轻敲了敲面前的玻璃说道:“我想进去看看病人。”
老李望望卜劳,卜劳则沉思半响,“……你有把握能治好她?”
“任何一个医生,在跟病人见面之前……”小马回过头来望着卜劳,“恐怕都不敢说有十足的把握能把病人治好。”
卜劳的双眼盯着小马,良久,又把目光转向老李。
老李苦笑着摇了摇头,“之前我已经竭尽所能了……现在如果连小马都没有办法,我们只好请神仙让马老师复活,让他老人家亲自……”
“可以。”卜劳打断了老李的玩笑话,“但是你必须先进消毒室,而且要换身衣服。”
小马低下头去左右看着自己的衣着,抬起头来问道:“有这个必要么?”
“因为担心病人身体的免疫机能已经失效,”老李说道,“为了保持原状,病房里经过无菌无尘处理。”
“为了保持原状?”小马看了看老李,又看了看卜劳。
卜劳瞟了老李一眼,老李则低下头去,干咳了两声。
小马全身上下被连体式的白色制服包的严严实实,连头部都用一个透明的塑料罩子罩起来。他扭扭头抬抬手,显然不太适应这套行头。
“你要知道,这个病人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卜劳望着小马说道,“如果你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治好她,我希望你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对,这个病人非常重要……”小马似乎在喃喃自语,他回过头来,语调中忽然充满了哀伤,“老马走了是我们巨大的损失,他真的是个天才……”
卜劳不解的望着小马,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冒出这么一句。
“小马,你不会……”老李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担忧,他上前一步,伸出手来想握住小马的手臂,却又缓缓的收了回来,“……你自己小心。”
“我有分寸……我不会给老马丢脸的。”小马看着老李,眼神中充满了坚毅。
老李低下头,转过身去,拉起卜劳的手,“我们出去吧,他给病人治病的时候不希望别人旁观。”
卜劳一脸疑惑。
还没等卜劳说什么,老李几乎是拽着他出了病房门。
【总裁办公室】
“我不会忘记你对医院的巨额捐助,整件事情我会守口如瓶。”老李陷在沙发里,眼睛望着天花板。
“我只是担心那个小马,他真的可靠吗?”卜劳手里拿着酒杯,盯着老李问道,“他一个人在里面,不仅不让人旁观,而且连个助手也不要……”
“我是看着他长大的,”老李将眼光收回来,与卜劳对视了一眼,又低下头去,从茶几上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他跟马老师学医这么些年,我这是第一次见他这样认真。”
“李院长,你不是不喝酒的么?”卜劳凝视着老李,捕捉着他飘忽不定的眼神,“你在担心什么?”
老李拿起的酒杯在嘴边停住了,他迟疑了一会,“其实小马自己也是个病人……我担心的是他的身体。”
【病房】
一根造型别致的针落进了托盘里,血丝在托盘的液体中飘散开去。
小马扶着病床,极其虚弱地直起身来。他脱去头上的罩子,用手擦拭了一下额头的汗水。
他站在病床边,凝视着她清秀的面庞,眼里充满了无法描述的情感。
【病房外】
小马拖着疲惫的身躯走了出来。
“怎么样,小马?”老李焦急的迎了上去。
小马满头是汗,他蠕动着嘴唇,“病房的玻璃……可以去掉了。”
听到这句话,卜劳立即走向病房,望着玻璃后面的病床——他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眼见小马摇摇欲倒,高大的保镖跨上一步扶住他,在接触小马身体的一刹那,阿刚的眉头忽然拧成了一个结。
“你没事吧?”老李关切地望着小马,“马老师不在,你……你要小心身体。”
“没……没事,死不了的。”小马挤出一个笑容,“回去休息休息就好了。”
“阿刚,快帮马医生换衣服。”卜劳的声音中有种无法掩饰的兴奋,“叫司机备车,用我的车送马医生回去休息!”
“剩下的事情……交给你了……”小马艰难的伸出手来指向病房,“重要的病人……”
“我明白,我明白!”老李连连点头,他回头望向病房中——
病床边的心电图仪器上,竟然已出现了有规律的生命的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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