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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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个学生年龄不大,却分成两派。龙凌、龙霄、虎燕是表兄妹,自是一条心。白飞龙和王降龙、王伏虎家境不如龙虎两家,似乎是天生的敌意,处处和龙家两兄弟作对。至于虎燕,因为是女孩子,倒是得到双方共同的呵护。
龙霄很早就气不过王家兄弟的名字,早想教训他们一顿出气。无奈哥哥龙凌不同意打架,他一个人不是王家两兄弟的对手。所以,这股怨气一直隐忍不发。有一次,黄先生偶染风寒,让六个学生背书,自己躺在榻上休息休息,不想年岁大了,加上有病,竟然昏昏沉沉睡去。
几个孩子见先生睡着了,立即放了圈儿。王降龙拍着胸脯说,他们两兄弟是降龙伏虎罗汉下凡,将来必有大富贵。一下子激起了龙霄的火气,“呸”了一声,说:“狗屁!讨饭娃,还想大富贵。龙家吃剩下的,就够你们穷鬼忙两年的。”王降龙立即反唇相讥:“呸,谁不知道你是婊子养的,龙凌的爹娘是私奔的。”
只此一句,不但龙霄目龇欲裂,龙陵也气得双眼冒火。龙霄大骂一句一声:“***,你们才是婊子养的。”“腾”跳过去,照王降龙脸上一拳,王降龙没想到龙霄说动手就动手,猝不及防,只觉脑袋“嗡”一声响,天旋地转,摇晃几下,倒在地上。
王伏虎见哥哥伏地不起,又急又怒,顺手抄起板凳,砸向龙霄,龙霄慌忙地用胳膊一挡只听“咔嚓”一声,龙霄一声掺叫,一条右臂立时折了。龙凌猛地推开王伏虎,见龙霄脸色掺白,疼得浑身打颤,目光无比狠毒地望着王伏虎。
“龙霄,你的胳膊怎么样了?”龙凌见龙霄的胳膊晃来晃去,浑不似他的肢体。
“断了!”龙霄恶狠狠地说:“***,你等着,老子的胳膊若是从此废了,当心你们全家的狗命。”说完扭头冲出学堂。
王降龙从地上站起,恨声说:“伏虎,追!揍死这个婊子养的”。王伏虎本来砸断了龙霄的胳膊,正惊慌失措,哥哥一鼓劲,抄起凳子就追。
“站住!”虎燕大喊一声,双手叉腰堵在门口,说:“你们砸断了龙霄的胳膊,还想怎样?”
“滚开,不用你丫头片字管闲事。”王降龙猛地一推,想推开虎燕,不想虎燕微一侧手,顺势一带,王降龙“叭叽”一声跌倒在地,半天没有起来。王伏虎大急,失了理智,抡起凳子砸向虎燕,旁边的龙凌和白飞龙齐声惊叫。
虎艳却沉着而又迅速地一闪,抢到王伏虎身前,双手一推,脚下一绊,“叭叽”一声,王伏虎仰面摔倒,凳子仍出老远。
虎燕拍拍手,收拾书本,在龙凌和白飞龙惊诧而又佩服的目光中从容离去。
龙霄一手托着受伤折断的胳膊,愤恨之中夹着几分恐惧,想到父亲的责骂或是胳膊从此费了,就恨不得把王家兄弟吞进肚里去方消心头之恨。十几种报复的念头在脑中盘算着,每一种都能让王家兄弟筋断骨折,只是要等到他伤好了才能实施。龙霄从小事事占上风,龙天琼夫妇因他不是亲生儿子,格外宽容,龙凌也处处让着弟弟。龙霄便养成了“公道冤”的性格,遇事不占便宜而公道,他就觉得吃亏,几时手过今天这等冤气。
龙天琼费了好大劲才在山沟里找到龙霄,他明白闯了祸的孩子的心情,也就没深责。沉着脸为儿子接骨。龙霄本以为会被责打,见父亲如此,反倒心里更加不安,如同一颗炸弹落在身畔,伏在地上不见爆炸,倒不敢轻易起身,要等它炸了方才放心。
龙霄便在家养起了病,黄先生来看望了孩子,并且向龙天琼夫妇致歉,连说出了这等祸事,实乃“教不严,师之惰”也。龙霄知道黄先生没有去王家为他讨个公道,心中对先生产生了几丝愤恨。
更可恨的是,王家兄弟砸断了龙霄的胳膊,王秉德硬是没到龙家说上半句道歉的话。
龙霄养伤的这段日子,龙天琼便让两兄弟在家读书,不再去黄先生家。
人最怕的不是工作忙,而是闲得百无聊赖。龙霄被关在书房,如同笼中鸟,烦躁焦急。一看到那厚厚的线订书本,怎么也不明白他是怎么静下心来的,大门外热闹的一切,对龙凌似乎没有丝毫的吸引力。而龙霄能清清楚楚地听到门外的一切声音。
当龙霄的臂伤愈合时,苗海东的女儿苗敏来到了潜龙镇。这个十四岁女孩的到来,使潜龙镇。几十年不得安宁。
苗敏的母亲意外地食物中毒死了,苗海东不放心掌上明珠,怕几位姨太太虐待她,便接到身边。苗海东和龙天琼商量决定,从外面请一为饱学之士专门教授龙陵、龙霄、苗敏和虎燕四个孩子。
请来的先生只有二十来岁,白净面皮,留着新式的发型,叫肖云飞,燕京大学毕业的大学生。龙天琼初见肖云飞,心中不以为然,认为苗海东不该请这么个大孩子来教四个孩子。苗海东见龙天琼面露不渝之色,明白龙天琼的心思,说:“兄弟,肖先生是燕大的高才生,我请他们,是想让孩子接受新知识,新思想,不能再让孩子死读什么《四书》《五经》,读来读去,从小把脑筋僵化了,成了百无一用的书生”。
龙天琼将信将疑,他虽不怎么相信面前这年轻人学问会超过黄先生,但相信苗海东不会请一个不学无术的人教自己的孩子。苗海东专门建了一处学堂,正房三间做教室,西厢作为肖云飞住宿兼办公之用,东屋安排了两个下人,照顾肖云飞的饮食起居,兼学堂卫生等杂物。
学堂院子的中央有一株百年古槐,本已数年干枯,铁似的龙爪般的枝干直插天空。肖云飞到来之后,不断地给古槐浇水,干枯的枝杈处竟生出了绿芽,老人们“啧啧”称奇之余,认定这一定是一种瑞兆,将来学堂中一定会出了不起的大人物。
老人们的说法使龙天琼心中万分激动,认为老人们说的一定是自己的两个孩子,因为苗敏和虎艳都是女孩子,能有什么大出息,尽管历史上有个武则天,那干年不出的事算不的数。
肖云飞果然集百艺于一身,他不但教四个孩子诗文、算学,还教历史、地理、哲学,闲暇时教孩子音乐、美术。带领孩子去大自然中认识实物,寻求万物之源。孩子们对于这为无所不知的年轻老师佩服得五体投地,动不动就说:“我们老师是这么讲的。”把肖云飞的话当成世间唯一的真理。
龙凌经常到肖云飞的房间问这问那,即时放了学,他也缠着老师不放。他越学越觉得自己无知,恨不得一下子学到老师全部的知识。肖云飞很喜欢这个好学上进的英俊少年,不但满足龙凌所有的要求,而且单独向他传授了很多新的思想和西方科学,甚至教了他一些简单的英语,俄语。这更使龙凌觉得老师的知识高深莫测。若不是父亲反对,他便住在学堂,和老师吃住一起,以便随时向老师请教。

龙霄起初也深为肖云飞折服,而且学习知识,接受知识特快。但渐渐的便觉厌烦,正如龙天琼向虎妹所说,龙霄这孩子聪明过人,学什么都快,但缺乏毅力,干什么都干不长。凡事一知半解,就不再用心了。现在,龙霄这个早熟的少年,全部的注意力完全投注到亭亭玉立,清秀脱俗的苗敏身上。他找一切机会接近苗敏,寻找话题同苗敏交谈。老师授课时,龙霄的眼睛呆呆地望着苗敏的秀发出神,根本不知道讲什么,看起来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实则意马心猿,神不在焉。龙凌和苗敏全神贯注,丝毫不察。肖云飞和细心的虎艳却早已察觉。
肖云飞同龙霄单独谈话,旁敲侧击地暗示龙霄应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不能过早考虑不该考虑的事。龙霄立时明白了老师的意思,羞愧之余加了几分气恼,认为肖云飞是龙家苗家请来的先生,管好教书就行了,没权力干预“主人”的事。
一次早课前,肖云飞正在漱洗,龙凌和苗敏为一个问题讨论起来。龙霄看到这情形,心头升起一股醋意,立时迁怒于他的哥哥,同时有一种被人冷落的感觉,仿佛苗敏一个人对他的冷淡,代表了全世界人的意念,比被世人所遗弃更为难过。
龙霄脑中连转十几个念头,然后走到龙凌和苗敏面前,先冲苗敏笑了笑,转而对龙凌说:“哥,肖老师叫你呢”。龙凌起身,说:“苗敏,正好老师找我,我去请教老师,看看我们谁是正确的”。苗敏点点头,说:“好,我等你”。
龙霄待龙凌走出教室,笑着问苗敏:“好妹妹,你们争论的什么问题?”
苗敏一边收拾桌面,淡淡地说:“没什么”。
龙霄无趣,十分尴尬,从眼角看到虎燕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更觉受得侮辱,冷“哼”一声,回到自己的位置。
龙凌到了肖云飞房中,向老师请教完问题后,刚欲回教室,忽然想起什么,有回到肖云飞面前,恭恭敬敬地问:“对不起,老师,你找我什么事?”肖云飞一怔,说:“我没找你啊?!”龙凌忍不住抓了抓后脑勺,说:“刚才龙霄说你叫我!对不起,老师,可能是我记错了。”说完鞠了一躬,转身而去。肖云飞望着龙凌的背影微笑着摇了摇头,轻声说:“这孩子!”
龙凌兴冲冲地回到教室,冲苗敏大声说:“苗敏,老师说,我们俩的看法都有道理,关键在于看问题的角度不同。老师说,要从不同的角度看待同一个问题,这叫辩证法。以后老师会讲解的。”
苗敏同完松了口气,生怕自己错了被龙凌笑,现在听她也是正确的,大为开心说:“龙凌,应该说我们是英雄所见略同。”龙凌摇了摇头,说:“不是的,你还是没听明白,老师的意思是,我从我的角度正确,你从你的角度正确。”苗敏不肯服输,说:“不跟你争了,反正我们都没错就行。”
许多年后,龙凌仍常常记起这次争论,正是因为他和苗敏看问题的角度不同,才使他和她走上了完全不同的两条路,以至于夫妻分道扬镳,形同陌路。
九顶莲花山中突然来了一股土匪,,匪首是北洋军阀中的一个连长,叫汪云广,带着手下近百十号人,驻扎到潜龙镇北面的山中。开始给潜龙镇所有的人带来不安的情绪,既然是土匪,一定会烧杀抢掠的,恐怕潜龙镇要有一场灾难了。
龙天琼和苗海东一起商量了对策。苗海东认为,土匪只为财物,只要给他们提供他们满意的条件,双方便会相安无事。
“可是”,龙天琼紧皱眉头,说:“苗大哥,镇上人世代耕作,哪有财物供给给土匪呢?”苗海东来回踱着步,说:“没办法,硬拼是不行的,土匪百十号人,百十条枪。这样好了,你回去贴一份公告,潜龙镇的人到金矿上工作的,每个月抽掉三分之一的工钱。我来应付土匪好了,为了平安,望大家能谅解我就行了。”
龙天琼自己并不过分看重钱财,一直把它看作身外之物,远不如棉麻谷物重要。他点点头,说:“只好如此了,只是难为大哥你了”。
苗海东挥挥手,说:“你我兄弟,不必说这些话,就怕其他人误会我,毕竟减工钱不如加工钱让人高兴”。
龙天琼说:“大哥不用担心,有钱没命花。这么简单的理谁都明白,一旦土匪到镇上烧杀抢掠,给他们再多工钱有什么用”。
苗海东用钱粮换的汪云广匪帮与潜龙镇相安无事。全镇的人都把苗海东当做救命菩萨供奉。金矿源源不断地产着金沙,一船一船运出去,铸成金锭,堆满了苗海东的库房。
彪悍的土匪在镇上肆意酗酒赌博,到怡情院发泄。使得镇上一片乌烟瘴气。很多人禁不住诱惑,频频进出赌场妓院,因此倾家荡产的不少,他们干脆仍下肥沃的土地,任其荒芜,到金矿上做工,用挣来的工钱能快活几时就快活几时。更有些鬼迷心窍的人,置妻儿不顾,把所有的钱花在妓院婊子身上,贪图所谓的新鲜的快活。
怡情院中的姑娘放荡的肆无忌惮的叫喊声,不但对成年人充满了难以抵挡的诱惑,更可怕的是侵蚀少年的心灵。
龙霄能清清楚楚地听到妓女们的每一声呻吟,有时他甚至一夜不睡,透过静静的夜幕聆听这充满磁性的声音。眼皮油滑油滑的,没有丝毫睡意。第二天一入课堂,过度的疲倦立时向他袭来,昏昏噩噩地度过一天,夜一来临,立时精神百倍。这样,生物钟颠倒,形成了恶性循环。他的身体发育明显趋向成熟,唇边出现了毛茸的细须,喉结突起,声音变粗。他经常偷偷地把手伸进裤裆猛抓,羞处的奇痒使他几乎不能忍耐,那地方长出的细毛更令他觉得十分丑陋,羞于启齿。
龙霄看到沉睡的哥哥龙凌,便会暗暗讥笑于他,认为他和决大多数人一样,到了夜间便呼呼大睡,再普通不过了。龙霄把自己精神衰弱而引起的失眠当成了值得吹嘘骄傲的事,认为自己与众不同。
龙霄不但讥笑哥哥,还暗中怀恨哥哥,当然是因为龙凌经常和苗敏一起讨论问题,这使得龙霄煞费苦心的装扮和刻意做出的各种动作姿态,丝毫不能吸引苗敏的注意力,反倒引得冷眼旁观的虎燕嘲笑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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