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原罪(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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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飞驰出红树林时,天色依旧阴霾,就像是长夜未如墨,千波万浪层叠着不安;海风吹来,已能感到秋季的丝丝寒意。展翼解下斗篷为鸿翎披上,在她耳畔柔声说了句:“快要下雨了。”
殊不知会不会是一场腥风血雨?鸿翎心情也如这天色一般沉重,包裹在带着展翼体温的斗篷里,浓重的困意伺机袭来。未到达城堡,就沉沉睡去。
睡梦中,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传来,睡意也被这凄清的风雨声一点点冲淡。鸿翎微微睁开惺忪的睡眼,却见床帐上映着一张脸!隔着层纱,模糊了五官,有一种渗人的诡异。她彻底被惊醒,猛地扯开床帐,喝道:“是谁?!”
“姑娘醒啦?”杨大婶垂手站在床前,一如既往的慈眉善目。
“杨大婶?”鸿翎实在无法将这张慈善的面孔与刚才纱帐上那张诡异的脸联系在一起,想来也许方才只是做了个噩梦。她环顾四周,这间房间不是她刚来时住的那间,阔朗素净,葱绿纱窗,青纱幔帐,被褥倒是崭新的银红缎面绣百鸟团纹,左边梨花木案上摆着一艘福船模型,瞧着十分眼熟,因问杨大婶,“我这是睡在什么地方?”
杨大婶掩嘴笑道:“这是展翼的房间呀。”
“展翼的房间?”鸿翎惊讶地坐起来,登时觉得四周仿佛充满了展翼的气息和体温,不由尴尬得满面通红。“我怎么会睡在这儿?那他……”
杨大婶指向门外,说道:“他一夜都待在那边的书房里忙事呢。”
“哦。”鸿翎讪讪地披上衣服,走到桌案边仔细端详那艘船模型,心想:难怪这福船眼熟得很,可不就是当年我送给他地敖钦号模型吗?没想到他一直收藏着。
她正百感交集,又听杨大婶走过来,说道:“鸿翎姑娘,中秋快到了。我从花园里采了些新鲜菊花,给你供在这花瓶里。”
一束秋菊,紫红的娇艳,青白的淡雅,二色相间插成绣球状,配上青花双鱼嬉戏图的官窑瓷瓶,使得满室活色生香。
“好俊的菊花。”鸿翎赞叹着凑近花束,不想花朵间冷不丁飞出一只白色的小粉蝶。扑向她的鼻尖。“哇!”她惊恐地大叫着跌跌撞撞逃避,失手将敖钦号的船模型扫在地上。
展翼在隔壁听见声响,匆匆赶来,只见鸿翎瘫坐在桌案下边,双手捂着脸。瑟瑟发抖。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惊恐地模样。忙问在一旁默默拾起敖钦号模型的杨大婶,“发生什么事?”
不等杨大婶回话。鸿翎先尖叫起来:“蝴蝶!蝴蝶!快把它赶走!”
展翼问道:“哪里有什么蝴蝶?”
“有的。方才就从那花束里飞出来,直往我脸上扑来。可吓死我了!”鸿翎双手掩面,一点也不敢松开。
展翼噗哧一笑,上前拉起她,笑道:“我当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不过是只蝴蝶,就把你吓成这样?”
这时,杨大婶捏着只粉蝶走过来,微笑道:“鸿翎姑娘,那只小粉蝶已经被我抓住啦,不信,你瞧瞧。”
鸿翎透过指缝看见杨大婶手里的粉蝶,忙一头埋在展翼怀里,胆怯地囔道:“不要拿过来!快丢出去!”
展翼向杨大婶挥了挥手,笑道:“干娘,你就快把蝴蝶拿出去吧。”
杨大婶捏着蝴蝶边往外走,边摇头叹道:“奇怪?好好的怎么会害怕蝴蝶?”
展翼扶着鸿翎坐回床上,将她的头枕在自己的肩上,用手指轻轻地梳理着她地发,难得的,她没有躲开,惊得魂魄不全,反倒比平时

许多。
他什么话也没说,指尖温柔的触碰却胜于千言万语,鸿翎渐渐平静下来,呆呆看着桌案上的敖钦号模型,船上的桅杆摔断了两根,十分懊恼方才自己失态而将这个象征着他俩儿时友情地物件弄坏。她指着船模型,对展翼说道:“那艘船是不是摔坏了?拿给我瞧瞧。”
展翼走过去捧起船模型略检查片刻,满不在乎地笑道:“只是桅杆有些松动了,重新粘上就好了。不值什么。”
不值什么?这话比摔坏了船模型更让鸿翎伤心。也许他俩儿时地情谊就像这伤痕累累地船只,折了,裂了,再难以修复。
展翼见她盯着敖钦号的船模愁眉不展,不解地问道:“你是不是想家了?”
是啊,离开船王大宅不觉也有一个多月了吧?不知娘现在可好?想到这些,鸿翎缓缓点头不语。
展翼叹道:“我也想派船亲自送你家去。只是这两天大鹏湾地海上不太平。”
鸿翎吃惊地问道:“怎么了?”
展翼沉默良久,经不起她一再追问,才说道:“昨天,我派出去巡海地一艘船被击沉了。”
鸿翎吃了一惊,忙问:“是倭寇吗?”
“大概吧。”展翼走到窗前,望着阴雨连绵的天空,说道,“放心吧,这样地天气,加上大鹏岛的潮流风向,外敌不易登陆。这一次,我不会放过他!”
他口中的“他”难道说的不正是她吗?鸿翎打了个冷颤。展翼瞧见了,轻轻关上窗,对她说道:“天气渐渐转凉了,小心别着凉。”
鸿翎半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一天一夜了。”
这么久了?时间不多了。她可不愿看到这里燃起战火硝烟。
可是,这令人沮丧的阴雨接连下了几天,即使不下雨,鸿翎没有得到展翼的准许,也出不得这城堡半步。无论去到哪里,总有展翼的人跟着,处处都是眼线,令她好不懊恼。展翼更是来去匆匆,不是去大营中议事,就是到海防城楼巡逻,有时整夜都没有回书房。她怎会察觉不出,这些天来,整个城堡里的人都处于临战前的紧绷状态。她不禁陷入焦虑,想要拿回船王印章,先得近展翼的身,强取豪夺肯定是行不通的,只有用智取。绞尽脑汁仍不得其法,她忽想起肖烽说过的“色诱”之类的混帐话来。
这日黄昏,鸿翎撑着伞徘徊在书房门口,衣裳微湿,秋雨的寒气渗入骨,惹得肩上早已愈合的枪伤时不时隐隐作痛。想想自己也真可笑,堂堂船王竟会穷途末路到想要色诱把自己当作宿敌的男子。
她犹豫着要转身离开,只听纱窗“呀”地一声推开,展翼在屋内惊讶地问道:“鸿翎,你来找我吗?”
鸿翎支吾道:“我……想找一个喝酒的朋友。”
展翼稍怔,笑道:“可巧了,干娘才拿来一坛子自家酿的酒来给我,进屋尝尝吧。”
鸿翎笑了笑,说道:“在书房里喝有什么意思?这个西洋城堡外也不喜欢,我看那座天主教堂旁边的钟楼就很好,又清静又可观海,只可惜今晚没有月亮。不如,我们就到那里去吧?”她只想找个清静的地方,把他灌醉。
展翼浑然不觉,起了兴致:“你还真会挑的地方。定是这些天在城堡里闷坏了吧?只是那里简陋得很,我让人去收拾一下,今晚我们就在那里设宴,不醉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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