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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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山往北,未多久,貂儿就已达白水县城。只见两边店铺闭户,道路旁一棵树干赫然带了四条刀痕,枝叶落了一地。整条街仅前面一家酒垆开着门。有个蓝衣青年当窗而坐,一杯一仰脖子地喝着闷酒。
貂儿只觉那人身形看上去挺熟稔的,就走上前去,“啊”地一声,道:“是你?这大的人了还哭鼻子,好不怕丑也!”原来那人果与貂儿是旧识,却正自边喝酒边垂泪饮泣。他望望貂儿,似感意外,强颜一笑道:“貂儿,你可知我岳父给铁衣府害了?”
貂儿无言。蓝衣青年继续说道:“前日琪妹为父报仇杀进白水宾馆,被生擒了去.....”貂儿着急道:“琪师姐还是那性急的脾气.”
蓝衣青年道:“她是急急父仇,乱了分寸,才.....”这青年便是钟离雷硖的女婿燕啼飞。他与钟离雷硖之女钟离琪结识于黄河分舵战乱之中,情愫与日渐增,后遂结发成婚。夫妻情深。
近日得悉钟离雷硖丧生白水,他夫妇二人联络了舅兄钟离瓘赴陕。他们获悉铁衣府高,萧二人又在白水办案。钟离琪怒火冲焦,报仇心切,不听燕啼飞劝慰,三更半夜前往行刺,却遭铁衣府生擒。燕啼飞等舅子钟离瓘不至,决定单枪匹马去闯白水宾馆,就算救不出妻子,也当和她聚在一处。
貂儿想起钟离师叔遇难前后情形,眼圈一红,暗道:他是为救我而死,我当竭力保全琪师姐夫妇!
当下便道:“这挡子事,怎可少得了我貂儿!”
燕啼飞知她武艺远在己上,有她襄助,闯馆救人颇有希望!因而欢喜不已。即提了三节棍在前.貂儿遥遥随在后头。
到得白水宾馆,燕啼飞舞棍打将进去!
貂儿在外听到乒乒乓乓的大斗声,猫跃到墙头往里看:燕啼飞正力拒萧景文,谷升天、麻老君三人进攻。那高星浩却领了十来名府卫站在墙下冷眼旁观。
那萧景文占着上风,呵呵大笑,口中痞话脏话层出不绝。叫叫嚷嚷什么“志除燕啼飞,抢了他老婆做侍妾”;“本座定当杀夫夺妻”等等之类鬼话。直把燕啼飞恼恨得七窍冒出黑烟。
但他的武艺,即便拼尽全力,也不过堪堪地与萧景文一搏而已。但对方却又有谷升天老两口相帮,他自难敌挡。加之他又被那风言风语搅得六神无主,心思不定,怒吼:“姓萧的,燕某与你同归于尽!”凶神恶煞般地扑击过去,全然不管敌方双钩一弹一杖正齐齐向他身上要害打招呼。
萧景文大感意外,反惊退半步,道:“咦,你他妈的还真要拼命啦?”
蓦地楼上有人叫唤:“啼飞,我没事。你别中了萧矬子的圈套,激怒攻心,给他沾了便宜!”燕啼飞最熟悉不过钟离琪的声音了,闻其音则心大定。
而这时萧景文等三人四件兵器扑天盖地地杀至!他急忙中:闪双钩,格飞弹;可麻老君那大杖砸下时,他再怎么迅速躲闪也无奈没处腾挪何!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杖当头劈来,心下里一阵迷茫:完了,琪妹,我燕啼飞对不住你。
突听“当”地一声大响,麻老君尖叫着、暴退不迭。燕啼飞看时,只见身旁靠了个人:三十上下、高大魁梧、体格猛悍,脸上横生着两蓬虬髯,左手持副黑凛凛的镔铁盾,右手攥把亮锃锃的赤铜钺。铁塔一般,宛如沙场战将,威风八面。正是钟离琪的胞兄钟离瓘!
燕啼飞大喜,道:“阿舅,你来啦!”钟离瓘道:“我来了.你没事吧?”燕啼飞道:“没事没事!”钟离瓘道:“好!这里交给我,你去救阿琪!”
燕啼飞道:“......”却听半空中有人哼道:“钟离师姐交给我好了!包准救出!”仰脸看时,貂儿已掠在楼下。适才他遇险,貂儿正待出手,却见门外疾奔进一员大汉,快愈奔马。他一盾震开麻老君那要命的一杖!她便改变心意,要先去将钟离琪救出现陷困。
钟离瓘认得貂儿,知她之能,道:“那最好!这群狗猪崽子武功都不低,我一个人当真应付不来。”萧景文怒骂道:“臭牦牛,你什么东西,竟敢咒骂本座!”双钩左右开弓,要给他一个厉害!钟离瓘咧开大嘴道:“常听人家说,铁衣府有个什么萧景文手底工夫没几两,嘴上光放臭屁!”盾钺一左一右,反枭双钩。
二人兵器碰撞,萧景文双臂发麻,脱口叫道:“臭蛮牛好大的气力吓!”钟离瓘大笑道:“踹死你这矮矬矬的壮猪!”萧景文晃晃双臂,怒然道:“你他妈的本座难道打不过你么?着钩!”
那边燕啼飞与谷升天夫妇两个纠斗一处。谷升天夫妻原仗着萧景文才得以大抖威风。这下子主力退出,他们哪里能“辉煌”依旧?观战的铁衣府卫见势不妙,急出两个协力方堪堪扳作平局。
钟离瓘虽得天独厚力大无比,武艺却与萧景文在伯仲之间。两人战成犄角之势,平分秋色。
这壁貂儿上楼去营救钟离琪,却被高星浩阻住。
他起先未认出貂儿,及近前来,惊觉这姑娘面目宛似紫云飞,只是换上了女装。他心头微为荡漾,却道:“哦,魏大公子,真是久违了啊!”
貂儿道:“姓高的,谁跟你饶舌?让开!”顺手一抓,正是新近钻研成的“飞貂五闪”中的一闪。骤然出手,快逾剧电。高星浩虽有备而至,却亦差点被抓着击伤。他原见识过貂儿武艺,知她从无此古怪招式,且出手也没这么快的。因不胜惊诧。
貂儿五指句屈,又攻出一爪。高星浩这回避闪得虽没上次狼狈,披风却给掏出个大窟窿。明明见她这招是攻向咽喉的,不知怎么忽然拐往双目。他忙又闪!那攻势又刁怪至极朝膻中疾杀!幸喜他应变奇快,百忙中又腾挪开去。

貂儿得空,即窜入楼梯到楼上,高声呼道:“琪师姐,你在哪儿?”连踢开两间房门,里头都没有人。高星浩追赶了来,沉喝道:“看招!”貂儿知道他这柄扇子的厉害,即踏飞狐步法,双手一起,展开杀手拳法。
她走步划拳之间,但觉比之从前得心应手近倍。此时方知小华山那月余时光竟使她功力猛增五成!
高星浩见她举手投足,远非昔日可比,他哪敢大意小觑,将铁扇刷开,大力攻伐。貂儿见他欲仗兵器便利,踏步一让,寒蝉雪羽匕首侧走偏锋,一招“杀手十穿心”杀出!高星浩挡不住那**银浪,只得后退。貂儿又呼叫道:“琪师姐,你在哪?”
连喊三声,高星浩身后第三间房传来钟离琪的声音:“我在这里,我在这里!”貂儿见那高星浩后退半步、扇面下垂、凝重以待,即欺近去,喝叱道:“滚开!”但见银光暴射,冰花怒炸!高星浩不敢撄锋,即退数步以待她势尽好趁隙制胜。
貂儿手上余势不住,反绵密有致紧逼而上。那高星浩不料竟有如此繁复的招式,一个不及,肩头“嗤”地被了一道血口。他闷哼一声,无奈地跃出廊外,旋又踅在檐上,看着貂儿。
貂儿紫衫似霞,破门飞入那房中。两柄乌沉沉的铁尺齐往她鞭来!貂儿右腕一转,匕首划了个圆弧,把那柄铁尺生生削断。她左手“杀手拳法”捣处,两名铁衣府卫跌出门外。
钟离琪大喜:“貂儿!是你!”貂儿手起匕落,挑断了绑她的绳索,道:“可不是么?”钟离琪捶着酸酸的胳膊肘站起,道:“怎的了?救了我你应该高兴才是啊。都好几年没见过面啦!”貂儿笑道:“没怎的啊,只是想不到咱们竟然这样的见面了,咯咯。”钟离琪知她取笑自己,道:“有你这位鼎鼎大名的侠女在此,今日便把白水宾馆倒翻过来也不为困难了。”
貂儿乐道:“言之有理!我今儿个就放把野火,把这狗屁宾馆烧个人仰马翻,一塌糊涂!”拉了钟离琪,飞起两脚,把窗棂踢得粉碎,跃下楼来。
高星浩鸟也似掠下屋檐,叫道:“萧统领,快领人撤退!”萧景文破口大骂道:“姓高的,你变态啦!没见到我们人多势众?”高星浩铁鹰也似落足樟叶潇潇的墙头,手拎披风道:“本座尚且吃了败仗,何况你萧景文.人多势众?哼,一群酒囊饭袋,纵再多又何济于事?”径自如飞而去。
萧景文见高星浩真格逃遁,心下便自发虚,嘴里嚷嚷:“临阵脱逃,本座回去瞧你怎样回总管大人话!”将双钩一虚幌,扭身往门外急跳。钟离瓘边追边骂:“铁衣府的人这门‘丧家之犬’功倒练得满好!”萧景文闻言大怒,回身冲他就是通猛攻!突猝之间,钟离瓘颇有点接应不暇。
此际钟离琪夺下一名府卫的单刀,奋力冲至燕啼飞身边。夫妇俩合力夺那群铁衣府卫士。貂儿看那萧景文正大逞凶疯,叱骂道:“你这只花脸猪,白水宾馆今日要剥你开筵啦!”
萧景文见貂儿貌美,“嘎”地吞口唾液:“他妈的!骚娘们儿,本座今日就抓住你剥个痛快!”舍了钟离瓘,嗷嗷叫着向貂儿扑来。冲到近前,猛地认出她就是击落自己犬齿的那什么“魏大公子”,顿时裂开大嘴,哈哈怪笑:“好哇,原来是你这假扮臭小子的恶婆娘!本座拿住不搞得你要死要活,就叫做没本事!”
一时色胆包天,竟敢揸开五指就来捉拿!貂儿轻浅一笑,一记杀手拳法正中着他胸窝,打得他刳心似的剧痛,睖睁着怪眼,暴叫之下,扑上墙头急惶遁去。貂儿不料他如此不禁打,还正欲施展“杀手十穿心”假以颜色呢,可他竟已抱头鼠窜了。
她正拟追赶,但见诸府卫围攻燕啼飞等甚急,便挟着杀着飞身往援。
那些个府卫一见她到了,哄叫着尽做鸟兽散。只谷升天跑得慢了半慢,被“杀手十穿心”匕光闪击而及,就戮刃下。他老婆麻老君见状,号啕大哭,要扑回来报仇。一名府卫忙拽住她道:“留得青山在,就不怕没柴烧。快走!”那麻老君大概深觉有理,擦干眼泪,与诸府卫一同疯奔猛逃,形如脱兔。
貂儿也不追赶,向钟离琪道:“这个什么白水宾馆真不是个好地方,琪师姐,咱们把它烧了算啦!”钟离琪欣然同意,叫道:“双手赞成,我来放火!”跳进门去,未几跑将出来,白水宾馆立时浓烟滚滚,烈焰冲天。
她们却不知仅只因这片刻的心血来潮,一时兴起,白水街坊竟全力灭火两个时辰。而在这两个时辰里,貂儿他们径自离了白水城数十里之遥。该桩纵火案自然最终以不了了之了。
从钟离琪处,貂儿得知因受她牵连的缘故,蓝田分舵已被赤衣府查封,黄萤和小菊不得已解散了分舵弟子,奔到商州。赤衣府如同附骨之蛆,紧咬不放,穷迫而至,勒令商州舵主交出涉案的血龙、黄萤、小菊三人。
商州虎舵主自不肯从,朝野双方已陷于对峙僵持的局势。蓝田分舵的关门闭户,已使昆仑布于东极的犄角之势折半,若商州再有差池,下一个首当其冲的便将是昆仑门户之钥的天水了。
貂儿听说事态已严重至此,心中着忙。此诸多变故,皆为她所引起。只恨不能胁生双翅,尽快飞到商州。北回飞狐口的念头,再不做想。钟离琪夫妇同商州龙虎夫妇交情甚笃,自是要前往搭一援手。钟离瓘则为妻子病弱,家中事物颇多,白水这边事情尽管毫无结果,却也须匆匆回乡了。那杀父大仇,只得留待他日再报。
于是,貂儿、钟离琪、燕啼飞三人结伴而行,取道南下商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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