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阴差阳错出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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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雨不偷雪,就在生产队开完会议人群散尽的时候,老姜头披着脏旧的棉袄一瘸一拐把牲口栓到屋里,喂完了草料,往炕洞里塞了一把麦秸,就着余火点着旱烟袋,吹熄了马灯。
风在屋外吹刮,卷啸。马喷着热气,四蹄在干燥的黄土地上来回上下踢踏。有灵性的牲口顺直了两耳聆听着,除了风雪以外静寂而又恐怖的声音。雪飘飘洒洒的下了起来。。。。。。。
王基法抖抖索索的贴在生产队墙外的马棚边上。冒着呼啸的北风和刺骨的严寒。用手扯直了棉袄,感觉依旧寒冷。心惊害怕加上寒冷,让王基法上牙和下牙不停地碰撞。把手合在一起,放在嘴前,口中呼出的热气让冰凉的手有了一点温暖了。屏住了呼吸,王基法提心吊胆的透过秸秆的缝隙窥探着动静。
喂牲口拉来的玉米秸堆在马棚墙外的北边,一方面喂牲口方便,另一方面靠在北墙根也能给黄土涂抹的牲口房抵挡点严寒。开完会王基法就借着撒尿的机会钻进了早就瞄准好的藏身处。生产队在村子东南角的空地,也就是牲口棚里,村子穷,所谓的村委因为没有空房,也就设在了牲口棚的大炕上,没有办公地点,公章也就被村长用绳子拴住、成了裤腰带上的装饰品。一年下来也难得有机会盖几个章。这样的穷村、这样的现象在那个时代的胶东是比比皆是。
王基法是村里的会计,但会计也没什么油水可捞。一个工分才八分钱的穷村,除了面黄肌瘦、精神好就真的没有什么好夸耀的了。穷怕了,穷死了。家里已经没有太多的粮食来填饱肚皮了。
蹲坐在玉米秸上,王基法轻轻的喘了一口气,大冷的天,额头竟冒出虚汗,毕竟不是专业的小偷,王基法从棉衣怀里掏出麻袋定了定嗵嗵不安的心,想了想躺在家中生病的哮喘没有钱治病的老婆,和嗷嗷待哺却又无力养活的儿女,定下心来,咬牙半站了起来。真的要出手了。。。。。
快到年根了,公社下发的救济粮和开春的粮种一并用马车拉到了生产队的牲口棚。吃够了地瓜玉米饼的王基法作为会计和老姜头一起赶着马车拉回来的。
看到粮食,身弱体瘦肝亏肾虚的王基法竟动手自己搬起一麻袋粮食送到牲口房里的偏房仓库。要知道,王基法也是高中毕业,这个文凭在当时农村来讲无疑是高水平的象征,也就是因为念书太多的缘故,好吃懒做。以为自己能念几个字就是高人一等。但是成分不好,也是无用。所以都是高中生,同级的同学现在官大的都当了公安局的科长了。王基法依旧是穷的只剩下老婆孩子凉炕头了。
其实说成分不好,的确冤枉了王基法,王基法他爹爹是地主成分,地主狗崽子的身份也让王基法遭了殃。王基法他爹爹原来也是个长工,也是舍不得吃、舍不得喝、自己拼命挣钱攒下十来亩地。也是出门办事,想拉屎也要跑回十几里地非得拉到自己地里的主。庄稼人就爱护自己的地。建国后分田地,但是胶东很少有地主成分,大家都过苦日子。
但就是王基法他爹爹省吃俭用留下的十来亩地成了祸根。不但一夜之间成了地主,而且辛苦半辈子挣下来的江山又被**分了个精光。想当初分浮财没有可分的,连水缸也成为浮财战利品被一个村的卢百林强行搬到自己家里。就是因为这件事王基法和卢百林两家一直是老死不相往来。
同是一个村子的都是长工出身的卢才清就不一样了,挣了钱就吃喝,家里穷的叮当响,结果被划成了贫农。子孙不但没有受到牵连,反而因为赤贫而根红苗正的在升官提干享受到了不一样的优越待遇。唉!省吃俭用的反倒成了过错!黑白颠倒的年代!
就在王基法左思右想战战兢兢想下手又不敢的时候,一双眼睛也死死的盯住了牲口棚的大院。怀着同样心思的黑影也想让老婆孩子不挨饿,想偷盗牲口棚里的救济粮。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虽然不是一块肥肉,但是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的盯住了能填饱肚皮的粮食仓库。
黑影也是开完会后先是蹲到地边沟里,然后慢慢的摸到牲口棚北边的墙角,也悄无声息的钻进了喂牲口用的秸秆里。北风的吹刮淹没了草动的声音,王基法和黑影相隔了十来米,就这样潜伏着,竟谁都没有发现对方。风越来越紧了。
胶东大地,地处渤海湾,夏日凉爽宜人,但是到了冬天,阴冷的西北风,伴随着鹅毛大雪,飘飘洒洒的下起来的时候,就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候。虽然比不上东北西北的酷寒。但是没有遮拦的高山,只有地势低矮的小山丘,所以往往这个时候,是兔子也不见踪影的时候。冬天的胶东是一年中最难捱的季节。
现在的世界,当今的地球,随着工业化的普及,气候也越来越暖和了,但是在七十年代的胶东,连粮食吃饱吃好都有困难的岁月,漫天的风雪,没有足够太多的柴草,农村的老少爷们只好坐在炕上,借着烧火做饭的余暖来抵御北风的侵寒。前些年的大炼钢铁,已经砍光了为数不多的树木林场。现在封山造林,山上的枯枝杂草也不允许捡拾半点。生产队里分到手的粮食少,麦秸玉米秸更少。能维持着两顿饭的柴草就已经烧高香了。在什么都缺乏的年代,老百姓活的可怜,可怜的生活。
早早就关门闭户的农村,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在没有电灯,舍不得灯油的条件下,村子除了偶尔的几声狗叫。所有的一切都隐藏在黑暗之中。所有的人们都在炕上卷曲着身子,为没有油水的肚皮保存着精神和体力。
夜越来越深了,夜越来越静了。北风吹刮着寒冷的胶东大地。吹刮着枯黄落叶的梧桐树,吹刮着田地、墙头、场院上衰瘦无助的草。天地间肆虐的风要卷走一切。。。。。。
越来越冷,越来越冷了。王基法更加的害怕,更加的发抖。害怕和发抖伴随着严寒让心存歹念的王基法止不住的颤抖。脸已经冻的没有温度和血色,手脚冰凉。王基法小心的不出声响的挪动着麻木的腿脚。等待着出手的最好时机。
千万不能出事,一旦被人发现偷盗粮食,判刑不说,还要身败名裂。挖社会主义墙角的罪名就是一辈子,十辈子也翻不过身来。老婆孩子,粮食。粮食,老婆孩子。王基法掂量着,盘算着。计划着。犹豫着。。。。。
唉!贫穷。没有粮食吃不饱饭带来的悲哀!
其实胶东在全国来讲,还算是个好地方。有山,有水。即便是挨饿最严重的几年里,生活在胶东的老百姓虽然受罪,但是毕竟饿死的很少。没有了粮食,山上的野菜成了能填饱肚皮的食粮。家家都不富裕,生活在贫困线上的人们都是一个档次,一样的待遇。受苦受累,忍饥、挨饿。
生产队里的工分少,家里的劳动力越多越贫穷。干一天的活,挣来的工分还不够一个年轻的壮劳力的吃饭钱。但是这样还得干。不干,挣得更少,到了年底算账,基本上家家都没有余钱。

唯一的好处是,村子里穷。村长更穷。生产队长是领着大家伙干活的。根本就没有贪污受贿那一说。最多就是利用手中的权利,帮自己老婆、妹子挑一个轻快活干。生产队里分粮食是用秤杆来称量的,几百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秤上的小星。
谦者不受嗟来之食,何况且王基法还念过几年的书。真是白念了多少年的圣贤书。王基法一时的贪念为自己,为家人留下了多少的祸根。一时的贪念断送了无辜的老姜头一条性命,自己也断送了一生。
王基法做梦也没有想到,就为了一点点的粮食,改变了自己,家人老婆孩子两三代人的命运。
夜风中,小雪花三三两两的飘落下来,化成了霜露,滴落在草上,地面。渐渐的也来越多,越来越厚。刺骨的寒风中,所有没有安睡的心怀鬼胎的众人都在暗暗地打着自己的小算盘。都在安排着老天爷早就给自己注定好的命运。北风越来越紧,心越来越凉!!!
躺在炕上的老姜头摸索出旱烟袋,趴在炕沿上,用手挡住火柴光,又一次点着旱烟。他在静静的等待着王基法。
毕竟是生姜还是老的辣,打过仗上过战场的老姜头也不是傻子,牲口棚的每一处每一个角落老姜头都摸个仔细。看个明白。牲口棚就是老姜头的家,自己家里的老鼠窟窿自己还不明白?白天王基法看到粮食时眼睛发光,并且在关门上锁时磨磨蹭蹭的,老姜头就觉得不对劲。
往常没有了粮食,光剩下喂牲口的豆饼花生饼时,王基法怕老姜头偷吃花生饼都要把锁锁的死死的。每天牲口干活回来拿豆饼喂食也都是王基法开门,用已经不再准确的老磅秤用手左右的摆弄称重。生怕已经没有了牙口的老姜头偷吃喂牲口的豆饼。当然也来给自己一个挣工分的时侯和空间。
因为毕竟会计也不是专门的脱职干部,还是要到生产队干农活的。虽然因为是会计的缘由,往往连一般老娘们也不安排的活,大多是王基法跑前跑去的干。但是爱耍个小聪明的王基法还是讨厌种地,厌倦农村。总之,每天都是在忙,但从来是手干干净净、裤腿不沾半点的尘土。
老姜头知道白天王基法在门锁上做了手脚,晚上肯定来偷粮食。因为牲口房偏门的锁有两把,门顶端有一把锁,钥匙在老姜头那里,老姜头就挂在睡觉的大炕边的窗户墙上。王基法也有一把是偏房门上横锁的钥匙。
以往农村牲口棚大队院的门上往往有两把锁,一把是锁在门顶端的,这把锁往往是锁君子不锁小人的,如果这样的锁门呢,就是一个小孩也完全有可能推开门板、从两扇门缝里钻进去,而大门看不出来。白天锁门的时候,王基法就是锁好了下面横锁,把上面的锁虚挂在门上,把钥匙递给了老姜头。
这样晚上王基法就完全不用冒险进牲口棚拿另一把钥匙,而用自己身上的钥匙就可以拿走粮食了。只要20斤,过年能包顿饺子吃,30斤吧,王基法掂量着,怎样进去拿走粮食又怎样封好口袋,让外边看不出破绽。王基法仔细的盘算着,手轻轻分开遮挡着自己的玉米秸。
老姜头心满意足的抽完旱烟,轻轻在炕沿上磕掉烟灰,想了想,摸索的下了地,扯过了羊皮棉袄,把帽子也戴在头上,悄悄的打开牲口房的门,蹲到了喂马的马槽子底下。马无夜草不肥。深夜中的马和牛反刍着,咀嚼着。鼻子一张一合的喷着气息,享用着干草,储存着体力。准备着天明的劳作。
老姜头他也有自己的打算。老姜头其实也不老也就不到五十,因为战争伤残的缘故,没有老婆孩子,也一直一个人睡在牲口棚的大炕上,虽然炕让他烧的火热,但没有女人。所以夜不深人不静的时候,老姜头依然想着女人。能给自己带来欢愉的女人。
老姜头知道王基法要来偷粮食,他也准备让王基法得手,因为王基法病怏怏的但是瓜子脸徐娘半老风云尚存的老婆让老姜头垂娫不止三尺了。自己让王基法得手了,揪住他的小辫子。那么。。。。老姜头偷偷的笑了。老姜头也静静的想着自己的好事。
王基法正想钻出草垛,一阵轻微的草响把他吓了一跳。黑暗中,模糊里。不到十米的距离,一个黑影钻出了草垛,慢慢的向牲口棚放粮食的偏门走去。被吓了一跳的王基法按住快要跳出胸膛的心。又慢慢的蹲了下来。
冬夜的风和惨淡的星竟让夜变得更加黑暗,黑影就在黑暗中靠近了牲口棚的墙下。听了听没有声音,没有动静。只有风吹过墙头上的茅草,偶尔发出嘘嘘的声音。黑影贴着牲口棚的窗下,屏住了呼吸,再次仔细的聆听。没有动静,放心了。黑影摸出偷偷配好的钥匙打开了偏门的横锁,就在黑影要伸手摸向偏门顶上的搭扣锁时,心中一惊。锁是开着的,虚虚的挂在上面。
老姜头蹲在马槽下,模糊中看到有人悄悄的摸到放粮食的偏门前,他偷偷的笑了,终于来了,老姜头摸了摸蹲的发麻的老寒腿,摘下狗皮帽,同样也是悄悄的摸上前去,他想吓唬吓唬王基法。老姜头双手举着皮帽向黑影的头上扣去。
黑影手里拿着麻袋,另一只手里拿着刀,其实凭心而论,拿刀是为了方便,在农村木头门闩是用刀子一点一点的就能别开的,往往很多的小偷其实拿刀并不是想图财害命,就是为了给自己壮胆,也为了撬门方便。太多的小偷小摸是为了自己的私欲,为了填饱自己的肚皮。
“可抓住你了”。老姜头声音不大的喊了出来,用双手抱住了黑影的头。老姜头有着开玩笑的意味。但是对于正在一门心思想偷盗的冷不防的黑影来说不亚于晴天响雷。
黑夜中老姜头以为用帽子罩住的是王基法,但是错了,大错而特错了。黑暗中一顶帽子扣在了黑影头上,加上老姜头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心惊加上害怕,本能中黑影用刀反身刺来。。。。。。
本来老姜头如果真的想抓住黑影,死命的抱住黑影、使劲的吆喝,黑影是万万不敢和老姜头纠缠的,也刺不到老姜头。只能是撒腿就跑。腿瘸岁数大的老姜头也是绝对追不上的。但就是因为老姜头有了先入为主的感觉和开玩笑的意味,没有使劲的抱住黑影,给了黑影人挣脱的机会。黑影使劲的挣脱,转过身奋力的一刀。一刀不偏不倚正中老姜头的喉咙。
死亡的气息笼罩着牲口棚,血腥的味道刺激了牲口棚里的牲口。马和骡子不安起来,躁动着身子,踏动着四蹄,挣脱着缰绳。夜已经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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