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里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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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哪里,难道是在地狱么?书文睁开朦胧的双眼,只见自己躺在一张铺着熊皮的木床上。环看四周,只见小小的一间屋子里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野味,靠近自己的床沿就摆着一具刚刚被捕杀的梅花鹿的尸体。殷红的鲜血夹杂着梅花鹿体内食道里的残渣正慢慢的从腹部的伤口渗出来,浓烈的血腥味掺和着残渣呛鼻的气味,正不断引来四处的苍蝇。
“你醒了?”这时一个猎户打扮的年轻汉子走了进来,一手刚提起近两百斤重的梅花鹿,转身一瞧见书文正看着自己,很惊讶道。他见书文盯着趴满苍蝇的梅花鹿,笑道:“没地方放,只好堆在屋里。小妹,端碗热汤进来,咱们救的那个小伙子醒了。”
“真的吗?奥,来了——”只见一个穿着貂绒的年轻姑娘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稀粥。她走到床边,放下手中的小碗,正要说话。书文道:“是你们救了我?”
“嗯。你饿了吧,来——喝点稀粥。”那姑娘也不问书文,直接坐在床边,双手将书文抱起,接着端起稀粥,舀了一勺送到书文嘴边道。
“嗯,——奥,不。”书文其实饿得慌,但是闻着这屋里的腥味,哪还吃得下.
“你这些天都没吃东西,怎么会不饿呢。我哥哥他每顿吃四大碗,可是晚上有时还叫我连夜给他做饭吃呢。”那姑娘似不相信道。
书文突然想起:自己使劲全身力气替飘雪挡住了那蒙面人的归元神掌…对了,不知道飘雪,梦岚还有绛萱她们怎么样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她们呢?
那姑娘见书文两眼发呆,伸手探了探书文的额头,自言自语道:“高烧退了啊,难道前几天烧坏了脑子?”
“姑娘,你救我的时候,我旁边还有没有其他人?”书文突然回过神来,焦急的向那姑娘问道。
“没有啊。我当时和哥哥在市集卖完猎物回家,就见你一个人躺在山中的小道上,全身血肉模糊的,好吓人!”那姑娘摇头道。似乎回想起书文当时的情形,还心有余悸。
“现场只有我一个人?你们没有看见其他人?”书文急切道,“姑娘,请你再仔细想想,你们有没有看见三个女子?这对我很重要!”
那姑娘见书文这么激动,关切道:“你别着急,当时我们也有叫小武去找过,可是没有找到其他受伤的人。它的鼻子很灵敏,在山中打猎我们就全靠它了。”
难道飘雪她们都遇害了,或者她们被那群败类给抓走了?书文不敢设想飘雪她们的结局。书文知道,飘雪她们都宁可玉碎不为瓦全,如果她们落到了黑风寨手中,那她们的结局就只有一个——死!是我的冲动害死了她们!想起往日和她们相处的日子,书文更是愧疚难当。他从床上挣扎着就要往外走,可是他实在是伤得太重。这些天的疗养只是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可是他的生命就如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翻没的危险。
“你要干嘛?你要什么我帮你拿。”那姑娘见书文挣扎着要起来,询问道。
书文呆呆道:“我想给你叩头谢过你的救命之恩。”这时他又似乎看见了飘雪她们死亡时的凄惨模样,顿了顿深吸了口气道:“我想死。”
那姑娘见书文要感谢自己的救命之恩,忙道:“我救你那是我们有缘。不用谢。”接着书文说要寻死,着实吓了她一跳,“什么?你想死?”
书文道:“姑娘,你们哥妹俩的救命大恩,我刘书文没齿难忘,我本应养好伤做牛做马以报答你们的大德,可是如今我万念俱灰,已经生无可恋,唯有一死才可减轻我的罪孽。”说完书文便要触壁寻死。
那姑娘见此情形,忙挡住书文大叫道:“哥哥,你快来啊,他要寻死,我挡不住了。”
那年轻猎户一听他妹妹叫唤,连忙跑进屋子,一把拉住书文大吼道:“你还是不是男人,这么点小伤小痛就在女人面前寻死觅活的,你害不害羞?”
书文苦笑道:“我罪孽深重,无以赎罪,唯有一死而已!”
那姑娘柔声问道:“公子,你有什么罪过,要自尽才能赎清呢?”
书文叹道:“我一时冲动使我的同伴全被奸人害死了,而现在我却好好活在这儿,你说我是不是该死?”
那猎户听书文如此一说,支吾向他妹子道:“你来答他。”
那姑娘想了许久,忽然灵机一闪,对书文道:“你该死。但是就这样死了,对你死去的同伴来说,有什么意义?她们含冤地下而不得申,你负血海深仇却不思报,在黄泉路上,她们不会认为你有意气,重感情,相反她们会恨你,会骂你没用!”
书文听她这么一说,昏沉的脑子清醒了许多,这姑娘的话很有道理,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想到这他不禁打量了那姑娘一眼,只见几缕秀发遮住了她纤纤的柳眉,空灵如皓月般的双眼正关切的望着自己。
“你说的很有道理。”书文缓缓道,“对,我不能死,我不能让她们含冤地下,我应该替她们报仇。”
那姑娘似松了口气道:“来,把稀粥喝了吧。多吃点才会好的快。”
书文喘气道:“谢谢。奥,还没请教你们两位救命恩人的大名。我叫刘书文。”
那姑娘道:“我叫方紫卿,我哥叫方柱军,我们住在这山上以打猎为生。”
书文道:“那以后我就叫你们方姑娘和方大哥吧。两位可以叫我刘书文,如果不嫌弃,也可直接叫我书文。”
书文是旧伤刚愈,新伤又起,况且他受的是武林绝学“归元神掌”。即使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受此一掌,轻则武功被废,重则筋脉尽断而亡。而书文没有死正是因为他体内残留的内力使他有幸躲过一劫。
和方柱军兄妹一起生活了近三个月之后,书文终于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起来自由活动了。在这三个月中,方氏兄妹对书文照顾得无微不至,书文基本上就是过一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在别人看来,书文应该是很幸福的。但是虽说和方氏兄妹每天有说有笑,可是在书文的心中,报仇的种子已经开始萌芽。每天夜里,书文看着天空点点的繁星,他就会想起飘雪,梦岚还有绛萱。想到她们因自己的冲动而惨死,他的心就好像被无数的尖刀在扎,在绞。有时候他发现飘雪她们就在自己身边,谈话,嬉戏,打闹,可是当他想伸手去抓住她们时,却怎么也抓不到,那种无助的情形一次又一次将书文从梦中惊醒。
这日书文和方柱军打完猎,回到他们住的小木屋,书文便一个人来到了他经常独处的小溪边。书文的身体已经恢复,可是他筋脉尽断,内力也在抵挡“归元神功”时消耗殆尽,想要报仇谈何容易!除了发呆他找不到其他消遣时间的办法。不错,自己现在虽然活着,可是什么都不能做,黑风寨那帮妖人仍旧在世上胡作非为,飘雪她们仍旧在地狱忍受不能轮回之苦。

“啊——啊——”书文满腹的仇恨和无奈只有在大吼中才能释放。青竹从小教导他:别人误会自己,不要心存不满;别人伤害自己,不要心存记恨;要以一颗真诚的善心去关心和爱护这世上的每一个人。这些书文确实做到了,这些教条也的确植入了书文的精神框架,可是现在以前的信念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被摧毁了,书文开始怀疑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真的好人就会有好报?飘雪她们心地不善良么,为什么让她们死于非命?黑风寨的那帮人为非作歹,欺压百姓,难道还不算是天良泯灭?为什么他们现在还在世上逍遥快活?如此种种,书文找不到解释的理由。现在他不仅仅要承受失去亲人朋友的痛苦,更可怕的是他失去了信仰,以前他所相信的,现在似乎都已经失去了它存在的根基。
“谁?”书文忽然听到有人在靠近自己。
“是我,紫卿。”
“奥,是不是吃饭了?我这就回去。”书文抹了抹眼眶中夹杂的泪水,尽量想掩饰自己内心的痛苦道。
“今天轮到我哥做饭,我难得清闲,就想找个人陪我说说话。你在这儿干什么呢?”紫卿走过来,在书文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道。
书文笑道:“也没做什么,就在这儿发呆,消磨消磨时间。”
“我见你整天心事重重的,是不是想着为同伴报仇?”紫卿似随意问道。
书文望着河里的小鱼,呆了半晌道:“嗯。”
“你在为你筋脉尽断,武功尽失,没法报仇而发愁是不?”紫卿进一步引入话题,她知道这是深藏于书文心底的无法抹平的痛。
书文没有吭声,只是一个劲的拔地上的小草。
“报仇真的那么重要么,逝者已矣,往事如风,你何必每天都活在仇恨中呢?”紫卿鼓足勇气说道。
“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我无法控制我自己不去想着报仇。那种日煎夜磨的痛苦你知道么?”书文忽然大声朝紫卿怒吼道。
紫卿看着他满脸通红,青筋尽暴的表情,似乎被他吓着了。书文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道:“对不起,我不应该朝你发火。你不会明白我所说的那种感受的。”
“不,我明白。”紫卿眼中充满了泪珠,缓缓道。
“你失去的只是你的师姐和朋友,但我失去的却是我的至亲!”紫卿鼓足了勇气继续说道,“我父亲原本是邯郸银枪门的掌门,我们银枪门虽说没有独一门名号响亮,但在当时却领袖河北(黄河以北)武林。可是有一天晚上——那个晚上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银枪门来了一群武功罕见的高手,他们见人就杀,一夜之间便将我们银枪门从武林除名。我父母为掩护我和哥哥逃脱,也双双牺牲。”
“原来你也背负着一段血海深仇。那一群蒙面人是什么来历你知道么?”书文问道。
紫卿擦了擦眼中的泪水摇头道:“不知道。我和我哥武功粗浅,根本瞧不出他们的武功路数。”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无缘无故要诛灭你们银枪门呢?”书文不解道。
“他们是冲着我们银枪门的天星贯银枪而来的。”紫卿苦笑道,“就是那么一把银枪使我们银枪门遭受灭门之祸。”
“那只要江湖上谁使出那把银枪,你们不就知道谁是你们的仇家了么?”书文道。
“说是银枪,只不过是因为它全身银白而已,其实那把‘银枪’是由天上掉下的奇异陨石所铸,吹毛短断发,无坚不摧。拿到那把银枪的人恐怕早已经将银枪重新锻造成其他兵器了。”
“你们没想过替你们父母报仇么?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身为人子,这是基本的义务啊。”书文道,言语中很是愤慨。
“最开始我们的心情也和你一样,满脑子就想着报仇。我们四处查访,希望找到血洗我们银枪门的凶手。可是我们没有料到其实那些蒙面人也正在找寻我们,有一天我们终于和他们遇上了,他们人数众多且武功高出我们数倍,我们兄妹俩本该横尸当场,幸亏嵩山少林的戒嗔、戒痴、戒色大师领着一班少林弟子从那儿经过,我们才幸免于难。在少林疗养了数月,我们终于捡回性命。每天听着少林得道高僧讲佛参禅,我们身上的仇恨执念逐渐被普渡众生的佛法经理所洗净。我们明白到世间万物生死循环本就是一种很平常的现象,即使那些蒙面人不杀我们父母,百年之后我们父母不仍旧会化为一撮泥土?”
紫卿还想继续说下去,书文打断她道:“但如果不是那些人杀死你父母,他们也不至于死于非命。难道那群蒙面人杀你父母,你认为是替天行道?”
紫卿并不在意道:“蒙面人杀我父母,那是他们在自增罪孽。我父母生前行善积德,生命虽然区区数十载,但他们所积的功德却可以使他们死后升入天堂,免受万世轮回之苦。”
“可是你们诛杀那群蒙面人,不仅仅可以为你父母报仇,也是替天行道,惩恶除奸。如此所积的功德远远高出你们在这避世隐居啊。再说你们每天打猎杀生,难道这也是佛教你做的?”书文仍不赞同道。
紫卿苦笑道:“任何人都不能以上天的名义去剥夺一个人的生命。世间没有恶,哪来善?没有丑,又怎么会有美?是非对错,总是纠缠其中,也许只有天知,地知,佛知,我们这些凡人又怎么会明白?你说我杀生?——你还是没有理解生死是一种很自然的现象和万物相生相克的道理。难道生就是正确的,死就是错误的?我杀掉一只老虎,在老虎的眼中我就是坏人,但在被老虎吃掉的那些动物眼中我就是它们的救星,任何道理都不是绝对的。”
书文站起来怒道:“恕我直言,我根本不赞同你的这些看法。我看这些就是你们给自己不去为父母报仇而找的借口!武功不行可以练,但你们只尝试一次,失败了,便自欺欺人,躲在这山间龟缩度日。道不同不与相谋,刘某告辞,你们救命大恩来日再图报答!”
说完书文便头也不回的往山下走去,紫卿一个翻身便挡在了书文的面前道:“你怎么还是这么固执呢,那些人杀你三个同伴,你一时快意杀了他们替你同伴报仇。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也许只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他们也有亲人,在他们的亲人眼中你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那些人也会来找你报仇。即使他们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你也一并将他们杀掉?仇恨会蒙蔽一个人的双眼,它会使你做出你自己都会后悔的事情来的。”
书文一把推开紫卿道:“这些我都知道,你放心我只找首恶报仇,不会牵连无辜。”
“可是你武功尽失,你这样去只会白白送死的。”紫卿关切道。
书文头也不回道:“你放心吧,我不会愚蠢的去白白送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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