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章 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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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崎商子!崎商子!等等!”眼看只差几步路就要出浮云川的地界,却听到后面传来叫声,崎商子停下脚步,转身,很无奈地看着先前用骏马般的速度冲了来、在距离他只有十步左右的位置时,突然放慢,以龟速梦游般挪过来的水漫缦。
“你干嘛一声不吭就走啊?!”杏眼圆睁的黑发的女妖,说话的语调那么缓慢,连气呼呼的质问都好似一缕清风扑面飘过,万千天使凌空裸飞……
“贫道留过信。”崎商子永远是那么正经欠抽的表情,水漫缦缓缓走近,道士越来越紧张,下意识地伸手护紧衣襟,“子午铜鼎已经找到,我又在浮云川叨扰多日,也该回去了。”顿了顿,想起吕品以前说过做什么事都要点好处,人家毕竟救了自己,而自己呢?随便说句叨扰就拍拍**走人,确实说不过去。想了想,有些郝然地续道,“水姑娘……贫道现在身无分文,劳务费和、和其它的费用……能不能再容我拖延些时日?我会尽快凑齐的……当然,救命之恩本不应该用金钱来衡量,崎商子欠了你们天大的人情,倘若有什么不伤天和的事需要帮忙,贫道在所不辞。”只要你们别害人,这条命交给你们也成。
水漫缦嘟着嘴,嗔道:“谁跟你提钱的事了?”我本来就不在乎那点钱好吧?我是中妖,修炼一次得到的中妖珏都比你那块破秘密玉璧值钱得多!
“按说给予相当的报酬也是应该的……”崎商子挠了挠后脑勺,心说你们那只白鹦鹉吕品说得也没错,钱是俗物,可大家都生活在这尘世,不俗怎么活?
水漫缦说:“我的意思是,你的伤好象还没痊愈。”人家的情意怎么办?打水漂么?
崎商子向她一揖首:“多谢水姑娘的记挂,这点小伤已经无碍了。”我又不是白痴,当然懂你的意思,但你想要的东西我给不了。
水漫缦温柔地愁道:“伤还没好的话会很影响行动的。”你又没试过,你怎么知道给不了啊?你留在浮云川不就好了吗?难道我一只五阶中妖还养不起你一个吃素的道士啊?
崎商子的额角隐隐见汗,现在才知道,脾气不好的女人难对付,这脾气太好的女人比脾气不好的女人还难对付!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水姑娘,我到师门只几天路程,途中无事,不会被这点伤影响的。”你们妖怪倒是不愁钱,问题是我顾虑的也不是钱的事,我跟师门是无法交待的。
水漫缦绞着自己的衣角说:“反正星云门就在那里,又不会自己生了脚跑掉,你早点回去和晚点回去都没什么呀……”有什么好交待的啊?星云门那么小一点点,能有什么前途呢?难道他们还敢和浮云川叫板啊?我很快就要成为上妖了,古战场的开发也已经开始了,照英天和吕品的保证,来钱只是时间问题,还是大钱呢!到时候我出资出力帮你建立个自己的门派,比星云门还气派的不好吗?自己当掌门不比给别人当徒子徒孙东路西颠地卖命强吗?
崎商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妖怪漫长的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寿命,直接坦率而又天真,没有那么复杂,没有那么多弯弯绕,几乎没有亲人,也不必考虑别人想什么。而人则不同,一生短短的几十年,要经历多少恩怨情仇,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能对自己产生影响,自己也同样影响着别人。要他脱离将自己抚养长大的星云门?想到对自己寄予殷殷期望的师门长辈们,想到从小一起长大、事事护着自己的师兄,想到有什么事都第一时间想到要依赖自己的下一代弟子们,于情于理,都不可能抛下他们。
这是水漫缦第一次看见崎商子笑——苦笑,带着三分无奈、三分惆怅、三分沧桑,和一分痛苦。那是一种在刚硬的线条中淡淡绽开的柔和,有些象大写意中一点晕开的淡墨,恰到好处地把道士坚毅的面庞点缀出异样脆弱的神韵,不偏不倚地敲在女人内心中称为母性的那一亩责任田上。
水漫缦的母性光辉顿时一发不可收拾,就连藏在远处树丛中**偷听的芝厄蕾斯都有些不自觉地小心肝儿轻颤了一下,英天和吕品和黑白童子则很懊恼地发现自己身上也具有“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的特性。
黑白童子和英天暗叹:这道士笑起来,妖孽的程度倒是有些象师父啊……难怪他平时总是板着脸,可见平时总是板脸的人,必然有其非板不可的原因。试想崎商子要是走在大街上这么一路微笑过去……寒一下先。
水漫缦从这一笑之中意识到自己在外貌上和崎商子的差距,有些泄气:“不过你毕竟是人类……古战场那么难看的地方……你不喜欢也是应该的……”我长得这么差强人意,你看不上也是应该的,以你这般的长相,上哪里都有大把的女子倒帖,就算我去买张中容戴上闭月羞花了,毕竟也是假的,如何去与那些生就美貌的女子相比?
英天在那边听得心急:别介!大姐,你说你自己长得普通就好了,干嘛用古战场来说事啊?古战场改建完成之后肯定是这个世界最受欢迎的地方啦!再说了,一个女人的好处,怎么能只看外表的美丽呢?女人最重要的,是内涵!内涵啊!只要是个有点智商的男人都明白的!咳咳……不过,当然美丽也是很重要的……能又有内涵又有美丽就最好。
崎商子给水漫缦说得一愣,垂下眼睑想了一会,又抬眼道:“外表不能说明什么,而且古战场也并不难看,只不过别人没有看见它好的地方罢了。”你比很多容颜美丽的女子更好,你的善良,你的忍耐,你的迟钝,你的坚持,你的执著,你照顾别人时的细心和耐心,你时快时慢全由心定的速度,你偶尔耍弄的小心机小聪明,都很可爱……只是别人没有发现而已。
“可是知道古战场好的人,不愿意留在古战场。”水漫缦快如闪电地一把拽住崎商子的袖子,水汪汪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崎商子大感吃不消,努力抽了几次都没能把袖子扯出来,只好任由她抓着:“古战场虽好,但有的人留下的话,会给古战场带来更多的祸秧。”且不说我放不下星云门,星云门也没可能放任一个门人和妖鬼混在一起,我个人的名声倒也罢了,你的领地古战场名义上是属于浮云川,它毕竟在边缘上,又没有厉害的高级妖怪坐镇,你又没有什么背景,大妖、玄妖们会为了你去和人类结仇吗?你快要成为上妖了,一个一阶上妖又怎么会放在星云门的眼里?我师门长辈随便出来两人,也能横扫了整个古战场,不要太把人类的门派当成菜,再小的门派,他能成立起来,自有其过人之处。

英天这边也郁闷,他没有把握说服师父和师伯来帮水漫缦,能把古战场纳入浮云川范围,已经是很大的宽容了。地盘越大,责任就越大,随便浮云川的一个什么妖怪在外面闹事,人类那边来找麻烦的话,都是金乌巴王出面去解决,要摆平也要费些功夫,这种会给金乌巴王找麻烦的事,赤月蛇君非常不愿意它发生。假如是浮云川这边理亏的事,大妖就更加的不好出面。
拐人家的门人去当妖怪?这个理亏得简直没法儿赖。不在一个种族还要有感情真是纠结,人、妖殊途,就算真的能在一起,这还有个不同种族结合会折寿的问题呢!“异恋豁免权”也不是随便就能得到的。
芝厄蕾斯很不满地哼道:“还不如直接把他整成失踪人口呢!让星云门查无可查!”
吕品小声道:“晚了!汾源那天声音说那么大,那些小道士回去肯定会说崎商子在浮云川,咱们再来玩崎商子失踪案,也洗不掉身上的污水了!唉,如果我是玄妖就好了,直接把汾源和袁阗拍死了算逑!”黑白童子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就你这修炼速度?还玄妖?毛个玄妖!(跟着英天和吕品学会说粗话了。)
“水姑娘,我还要赶路呢……”崎商子考虑要不要把衣袖扯下来,你喜欢就留给你好了,以后缝个口袋啊什么的还能装装米;又觉得一手甩着广袖,一手甩着中衣袖,走在路上有些不太合适,又不是喇嘛。
水漫缦低着头,咬着嘴唇,拉着道袍袖子不放,少倾,抬起头来,坚定地对崎商子说:“你不能回星云门!”
“为什么?”崎商子有些错愕,水姑娘,你一温柔的迟钝少女,可不要搞绑架那种不上台面的事啊!
水漫缦一字字挤出牙缝:“因为……你师兄黄息子被上妖汾源和袁阗绑架了,他们要你在七日之内,带着俞恬玉璧去一百里外的彩殇岗换人,如果七日之内你不到,他们就每天……给黄息子一刀……”割掉什么东西的话太让人浮想联篇,一时说不出口,只好换种说法。
“唉,这个水漫缦,还是把事情告诉崎商子了……”英天很郁闷地抱着头。
崎商子的面色变得凝重:“他们是什么时候说的七日之限?”
“是……是……”水漫缦被崎商子的神情吓了一跳,“是四五天以前说的……”
嘶啦!崎商子扯掉了衣袖,提纵腾挪,向东面掠去!几个起落,已不见了人影,等英天一行几妖从藏身的地方跑过来时,水漫缦还拿着一只道袍的袖子在那里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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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异恋豁免权,即“异类之间相恋豁免权”。
三界众生之中,除了同种族之间的爱恋,例如人和人,妖和妖,仙和仙之间的爱恋,属于正统之恋,一般不受限制。而异类之间的爱恋,简称异恋,例如人和妖,人和鬼,人和仙,妖和鬼,鬼和仙等等……之间的爱恋,会受到一些本身条件的限制。
通常异恋情人结合之后的结果都不太好,不同种族的情人,除非是道行完全一致的两位,结合会比较安全,否则只要道行有一定的差距,道行低(甚至是没有道行)的一方就会被道行高的一方伤到,直接危及性命。
例如:人与妖相恋结合,若妖比人的道行高,妖气就会伤到人,人只能活半年到一年;若人的道行比妖高,修真之气也会伤到妖,妖就只能活半年到一年……由于异类之间能力的特点和修炼方法的不同,甚至牵扯到时间换算、空间变化、种族异能等问题,道行无法精确地估计,所以能够道行完全一致的异类相恋而不会伤害对方,是极为少见的。同理,对于鬼、仙等存在也是一样的。
那些可以彼此相守很久的人和妖,是得到了特别的“异恋豁免权”才得以安全长久地在一起。
异恋豁别权分为三种。
第一种是天界给予的,称为“准提豁免”,是最高豁免权。就是给妖或者人/鬼/仙(道行低的那方)一颗准提丹,给予相爱双方长久的日子,这种豁免权极少极少,天界的律法很严格,除非是被玉帝或者王母钦点御批的,又或者是对天界极为有益,不能不批的,才能得到这样的豁免。
第二种是人界给予的,称为“机缘豁免”,只有大妖和先天(人类修行者最高境界)可以给,通常比天界的容易得到一些,需要机缘。这种豁免权就是把相爱双方中,道行高的一方的法术分给道行低的一方,调整修行,使得异类情人可以安全地在一起。成为大妖和先天之后就拥有豁免权(其实到了先天的程度已经不需要这个豁免了),以及发放豁免权的权利。但是调整相爱双方的道行,也会有损大妖和先天自身的道行,所以这些个大拿一般是不肯用的。
第三种是冥界给予的,称为“轮回豁免”。就是这辈子相爱的两个人或者妖/仙/鬼不能在一起,但是下辈子可以在一起,得到冥界首脑的同意之后,会给异类情人一块三生石,这对情人在三生石上刻下彼此的名字,就可以相约来世。轮回豁免发放的机率比前两者多得多。
除了三种豁免之外,还有外物帮助的进行道行调整,就是得到什么厉害的仙丹仙药啊,有灵性的天材地宝啊,别的妖的内丹啊,别的仙的法力之类的,拉平了相恋双方的道行……需要注意的是这一类的道行调整,象夺取镇守一方的灵物补充自己,杀死别的修行者取丹取功力,这些行为是逆天的,会引来天罚,形神俱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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