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章：云无心吴丝慢3
楚若谦还未坐定，就已经伸长了脖子，四处探看。
“哎？朱红袖会在哪里呢？这么多美女，别让我看漏了。”
不远处穿梭调笑的，俱是徽悦楼中的二八少女，腰柔身娇，莺声燕语。伴着觥筹交错的声音，带着几分花香与醉意。楚若云伸手照若谦脑袋敲了一下，道：“别这么抻着脑袋看啦！如果是朱红袖出来，我就不信你一眼会看不到。”
“哎呀呀！死丫头你敲我！很疼的好不好。”楚若谦轻叫着吸了一口气，又道，“庙里那两个人也不在呢。”
楚若云白了楚若谦一眼，道：“你也知道疼？叫你乱跑。”朝着楼下中间努努嘴，楚若谦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只见右手边一溜儿散席上，那两个破庙里的汉子，可不是都在。却换了一身鲜亮衣裳，她差点没认出来。见两人一人着紫，一人穿绿，装作不认识的模样，各自搂着楼里的姐儿喝酒。
楚若谦刚要开口说句什么，却听楚若云小声说了句：“来了。”
全场骤然一静，女子的调笑声与男子的欢语好像突然被抹了去。好似感觉到异样的气氛，所有的人同时抬起头。
只见二楼左手边包厢第一间，玎玲珠帘儿一掀，走出一个红衫美人，水融融一双美目朝楼上楼下四座一转，嘴角轻翘嫣然一笑。顿时便让四座都呼吸一窒。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不知怎的，楚若谦的脑中突然浮现出这句话来。早已看呆了，只顾得眨巴眼睛，喃喃道：“好……漂亮……”
有些徽悦楼的熟客最先反应过来，带头拍手叫好。
朱红袖沿着朱木楼梯款款而下，因兰染一问，她的目光若有若无的扫过一楼的角落，在一脸花痴，几乎要流下口水的白袍“男子”身上一顿，便转了去。心下莫名的一阵鸡皮疙瘩……若她看得不错，那应该是个女子才对吧？旁边那个蓝衣男子，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一双眼睛清澈无底，却有些似曾相识。
不过是男是女便也与她朱红袖无关，朱红袖深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真经，不动声色收了目光，吟吟笑着与徽悦楼几个大金主打了声招呼。楚若谦还在墙角摇着楚若云：“她刚才看我了！她刚才看我了。”被楚若云不耐烦的从身上扯下来。
早有奏琴的琴师让出位置，恭立一边。有两个穿红的小丫鬟抱着锦缎包裹过去。拿出来却是朱红袖自己的琴。
兰染也走下楼来，坐在离琴台较近的留座。
朱红袖等琴放好，这才款款坐了过去，笑道：“红袖不才，偏是爱琴，只得每日都来污染各位公子爷台的耳朵了。大家不要在意，只是听听就好，莫耽误了一晌贪欢才是呢。”一句话说出来莺语糯软，早已倾倒了一片。
那些徽悦楼的欢客们，耳报神都飞快，早知道鸿烈将军在座，更没人敢轻薄。楼上楼下突然寂下来，一时静得连掉根针的声音，都能听到。
朱红袖坐下，左手如蜻蜓点水般在朱红丝线上轻轻掠过，右手弹拨几声。琴声如雁啼云上，高远清扬。楚若谦刚要拍手称赞，被楚若云一拉。见朱红袖右手伸到琴下，轻轻旋了几下，原来是在调弦。
坐在中间几个人是新客，刚叫了半声好，才发觉朱红袖还没弹，脸上好不尴尬。楚若云斜眼对着楚若谦一阵笑，楚若谦作势要打，这才作罢。
朱红袖调好音，坐定。对着四座嫣然一笑。这才是开始弹了。
淡淡的几个音开场，听来却是极远。随着手指一抹一挑，声音由远逐渐拉近，琴声萦绕宛转，如小女儿吟吟低语，极尽缠绵。
琴声清远弥近，绕梁不绝。听得四座如痴如醉。
连送茶水的小厮也听得沉醉了。走到楼下略偏中过堂地方，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脚下踉跄，端着的茶水竟泼了旁边的络腮胡紫衣汉子一身。
那紫衣汉子此时酒已半酣，被冷茶泼了一身，顿时解酒撒起泼来，揪住小厮就骂。徽悦楼大厅闹起来，大老板朱红袖这琴，便弹不下去了。
兰染一双星目向这边瞥了一眼，隐隐已有怒意。却听得琴声一喑，忍耐住没有发作，目光又看向朱红袖。见朱红袖右手一展，合住七弦，用一煞音按下曲子，款款站起，离了琴桌。
这里不是文人茶社，而是勾栏酒坊。这种客人她朱红袖见得多了，这也并不是第一个。若要动手，她朱红袖也不怕任何人。只是做买卖，自然以合为贵，所以她必须要将这事情温然安抚下去。
旁边的客人见红袖过去，早已自动分开一条道路。红衣佳人飘然而来，对着紫衣络腮胡子清凉一笑，嫣然倾城。
“贵客请坐，是我家小厮毛手毛脚不听使唤。等下红袖将他撵出去。贵客这身衣服污了，红袖陪贵客一套新的，再免了今日酒钱菜金，如何？可能使贵客消气？”糯软娇音让络腮胡子浑身一酥，连带四周客人都笑开了眼。
来的当然不是什么贵客。她向来眼利，一眼就看出这人是第一次来，可是既然是客人，第一次来与第一万次来，对她来说，也没有什么差别。
她见络腮胡子松开了揪住小厮的手，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又擎起一杯酒来，媚眼飘红的轻笑道：“这杯酒，就当红袖代徽悦楼给贵客赔罪了。还望贵客大人不计小人过呢！待会儿红袖单独为贵客弹一曲，贵客请消气了吧。”
她这句话说出来，连四座都瞪大了眼，对着紫衣汉子露出羡慕的神色。
须知朱红袖琴舞绝佳，但徽悦楼的老规矩：红袖姑娘逢三奏琴，逢七有舞。所以这些人巴巴今日赶来，正是为了听朱红袖一曲。但她历来矜着，也只是弹奏三曲而已。今日竟为了这捣乱的客人，肯多弹一曲。那些客人不禁都觉得自己好运气，而这个络腮胡子，简直就是天下掉了元宝。
朱红袖却回头对着兰染轻笑一下。他便知她虽说为络腮胡子多弹一曲，其实却是为他。也不作声，只是静静斜坐在椅子上，与素来一样这般闹中取静。
络腮胡子听了朱红袖这句话，嘿嘿一笑，松开小二的那只粗手，却抓上了朱红袖的皓白的腕子。涎着脸笑嘻嘻的道：“酒可不行，要想老子开心，还是要红袖姑娘陪陪我……”
鲜红的酒汁淋漓，从杯中溢出，染了朱红袖的粉臂绛袖。[/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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