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此中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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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去席空,刘启面色铁青,长袖一挥,案前盛满美酒的九龙玉杯颓然落地,粉身碎骨。李瑾深感惋惜,这可是宝贝啊,要拿到后世去拍卖,这一个杯子足够一个人过上一辈子奢华无度的生活了。
更让李瑾忐忑的是,这玉杯的碎裂是否有着什么样的象征意义。李瑾想起一个在几百年后的北齐才出现的成语: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周亚夫的气节无疑是很高的,但在这样的年代,高风亮节偶尔为之即可,若是当饭吃,恐自取其祸。作臣子,最重要的是格守本份,谨小慎微,切莫玩什么清高。
清高自可以隐藏在心底,何必展示于庙堂之上。为官者,面厚心黑是必须的,虽然很残酷,但这就是现实,不服不行。
这番宴席本就是刘启为试探周亚夫所为,既然主角已经退场,戏剧的大幕也便落下了,刘彘双膝跪下恭送父皇后,便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李瑾惦记着周亚夫的事,找了个空子向刘彘请了个假,偷偷摸摸混出了宫。在调查梁王的月余时间内,李瑾得到了景帝颁发的出入许可证,此时虽已收回,但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未央宫修建得再为雄伟壮丽,坚不可摧,也难免有纰漏,李瑾早就发现了那个不大不小的破洞。
出宫的人就像出笼的鸟,但李瑾没有心思去“鸣翠柳”,他得找周亚夫谈上一谈,在他心目中,这个刚正不阿的铁血汉子如山一般伟岸,而他并不希望看到山体的塌方。
条侯府座落在长安城南,布局沉稳大气,建造严谨简朴,用料朴素节省,整个侯府隐隐有一股威严之势。可见建筑的精髓不在材料,而在意境。建筑也是有性格的,府若其主,其间主人是何性格,建筑也便展现出同样的气质。
“小人李瑾前来拜会条侯,劳烦通报一声。”李瑾拿出一点散碎银钱塞于门僮,同时也塞住了那张正准备呵斥他的嘴。从田叔身上,李瑾学到了理解和尊重下人,这也让他得到了下人的尊重。
照理说一个无名小辈来到条侯府嚷嚷着要见周亚夫,门僮向来是直接轰走的,但李瑾使了银子,情况便就不同了。尽管那门僮并不知晓李瑾是何人,是阿猫还是阿狗,但看在钱的份上,更看在李瑾尊重他的份上,还是勉为其难。不过他心中却在打着小鼓:自己会不会因此被周大人训斥?
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当他报出李瑾的名号时,周亚夫一拍大腿:“哈哈,李瑾,快请快请。”门僮带着满肚子的疑惑一阵小跑赶将过来,亲自带着李瑾去到条侯府的正厅。
“李公子,今日你我已见过面了。”周亚夫面带微笑,边说边示意李瑾坐下。
“小人李瑾见过太尉。”李瑾对着这个心中的英雄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
“李公子何必如此多礼,老夫早已是孑然一身,闲云野鹤。老夫曾闻得袁公言,李瑾年幼而智深,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公子面貌中透着贵气,定非池中之物。”周亚夫捋捋已显花白的胡须,缓缓说道。
李瑾差点崩溃:自己此番穿越没有如惯例般投到帅哥身上,虽是眉目周正,精神奕奕,但身材略微有些浮夸,应该算不上帅哥的范畴,特别是与小自己八岁的卫青相比,也难免有些惭愧。而周亚夫居然说这副皮囊有贵气,这让李瑾片刻便提起了兴趣:“哦?周大人还精通于易经八卦,观星测相?”

“非也非也,老夫只是对一些面相之术有些爱好,却也不得其法。彼时曾有一老妇名唤许负,此人精通观相之术,为老妇测得一卦,言老夫贵气非凡,三年为侯,八年封相,但再过九年,则死于饥饿。老夫当时并不以为意,自有兄长继承爵位,我又何来封侯拜相?但后来的一切竟皆如所言,令老夫不得不信,遂开始学一些易经之术,但不得其法。老夫也有疑惑,既然封侯拜相,又怎至饿死,许负只言老夫嘴角有竖纹,乃饿死迹象。相面之言毕竟有些虚妄。”周亚夫始终还是不太相信。
李瑾心惊肉跳,这年头吃看相这碗饭的人真还不像后世那些江湖骗子,多少有些真本事,这许负的预言极有可能命中。李瑾对历史不大熟悉,不知周亚夫是如何死的,但总归不会是善终。
更让李瑾感动的是,周亚夫与他初次相识,居然将如此私密的事讲了出来,不得不说袁盎在这个时代的人心目中就是正直的代名词,自己作为他的忘年交,就能受到如此的礼遇。不过话说回来,袁盎与周家的交情绝对非同凡响。当年周亚夫之父周勃蒙冤,朝中之人避之唯恐不及,唯独袁盎挺身而出,四处奔走,救周勃于水火之中,如此过命的交情,自是不必多言。
如袁盎与周亚夫般正直刚毅之人,死一个就是国家的损失,袁盎已经被刺身亡,李瑾不希望周亚夫步此后尘。
“小人今日来此,实为告之大人,谨言慎行。小人才疏学浅,在大人面前谈天论地,自是班门弄斧,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李瑾也顾不得周亚夫怎么看待他了,张口就是一副急切的语气。
“公子不必如此自谦,老夫自袁公处早知公子见识过人,老夫可有什么疏漏之处,但说无妨。”周亚夫笑呵呵的看着他,但心中却不可避免的充满疑惑。
李瑾也顾不得什么班门弄斧了,救人要紧,虽说忠言逆耳,周亚夫听了也许会不高兴,但却不得不说了:“大人今日在宫中就铸成了大错。”
周亚夫本就为今日之事耿耿于怀,听李瑾说起,更是觉得气闷:“陛下何以如此戏弄老臣,士可杀不可辱,陛下难道不懂?老臣实在想不出有何得罪之处。”
李瑾摇了摇头,暗想周亚夫老是用自己的想法来揣度别人的思想,将世间的黑白看得太为分明,这也许也是这个时代的士人之特色。
李瑾拱了拱手:“大人为何不着朝衣?是否意在提醒陛下,暗讽他废相之事?”李瑾虽然知道周亚夫绝不是此意,但景帝却很有可能如此认为。
周亚夫本是笑意盎然,闻得此言,面色大惊:“老臣绝无此等用意,哎,只是行事欠缺考虑。”而他看向李瑾的目光中已隐隐有了一丝敬意,想来这小子确不是等闲之辈。
李瑾继续说道:“陛下赐肉与大人,不切割,不置餐具,大人可知是何意?”
周亚夫很有些疑惑,沉默不语。陛下何以如此,难道仅仅是戏弄?而戏弄他这个已近垂暮的老头,又有何意义?
李瑾虽然对历史不太熟,但恰好曾经听一个教授在一个什么讲坛的节目中讲过这一段,语言直白,深入浅出,是以李瑾此时早已忘了大半,但中心思想还是把得住,当下便结合自己的语言复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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