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选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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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起来,我心里已经平静了很多,正坐在炕上发呆,铁蛋进来问今天还做不做早锻炼,我暗自苦笑,心想进了这个院子还能随便出去吗?还是别去惹那麻烦了,免得把铁蛋和李星也牵扯进来。于是就说“我们别出去了,万一司令部有事找不到我们就不太好了,你们在院子里随便活动一下就行了,不要出这个院子,我还有点没睡醒,再躺一会儿。”听我这么说,铁蛋点了点头出去了。
早上八点,大队长回来了,和大队长一起来的还有军分区政委和罗主任,政委没有进屋就把铁蛋和李星叫走了。虽然听见了屋外的说话声,但我一点也不想动,依然躺在炕上看着屋顶发呆。
大队长进屋一看我还躺在炕上,立刻叫了起来,“你小子倒是舒服啊,这都几点了你还躺在炕上不起来?”说着就坐到了炕沿上。
随着大队长的话音,罗主任也走了进来,罗主任看了看我笑呵呵的说“小王你可真会享受啊,难道还想躺着和我们说话?”
我对罗主任和大队长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了,既然两个首长都进来了,我也不能太托大,也就坐起身把背靠到了墙上,然后有点自嘲的说“我不躺着还能干什么?难道还正常的去出早操?进了这个院子,首长们不发话,我还出得去吗?难道你们希望我杀出去?虽然我并不认识那些站岗的战士,可我现在还真下不了那个手。”
罗主任和大队长相互对视了一眼,他们交流的眼光里有惊讶的神色。罗主任依然是笑呵呵的问“你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我们只是想让你先休息休息再谈工作,怎么反而倒使你产生了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我轻轻的摇了摇头,略带嘲讽的道:“罗主任,我尊敬您是个长辈,所以直话直说,您也就没有必要像哄小孩子一样的来骗我了吧。连铁蛋那么耿直的人都看出来,我难道还看不出来?在您心目中我就有那么傻?”
我的话使罗主任的表情变得有点尴尬,求助似的看向大队长。
大队长看到老搭档被我搞得有点下不来台,急忙解围道“这你不能责怪罗主任,今天罗主任和我一起来,就是想和你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只是我们都没想到你会那么的敏感,已经察觉到了这里的气氛有点不太正常。”
听了大队长的话我大笑了起来,哈哈哈……,此时要说我心里不觉得委屈和愤怒那肯定是假的,虽然心里明白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首长们才会这么做,我也知道这只是他们一贯的做法,不只是单独的针对我一个人才这样,而且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缴我的械,这已经算是很难得的了。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并不完全信任我,我到延安后做了那么多,可他们还是不信任我,要不是怕牵连家人和铁蛋他们,要不是我做这些事的目的,只是为了使整个民族和老百姓少受点损失,要不是我不想对外面那些无辜的战士动手,我昨天晚上就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了。
我真的开始后悔当初没有和王老爷他们一起到美国去,我的性格还真是不适合与政治沾边,虽然已经极力躲避了,可政治这东西还是找上了我,看来我还是想的太天真啊!我现在只想不要牵连到家人和其它人就行了,其余已经不再考虑。
看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还在笑,大队长和罗主任都有点不知所措,只能坐在那里面面相觑的互相看着对方。
笑得身子都有点发软了,我才停下了笑声,这一阵长笑也有效的舒缓了我心中的委屈和愤怒,我抬头看了看大队长和罗主任,心想这两个人对我都还是挺不错的,只是环境如此、习惯如此,和他们本人并没有多大关系,我也不想太过为难这两个对我不错的人,于是道“既然罗主任想开诚布公的和我谈一谈,那就请罗主任先诚实的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我要强行离开这个院子,你们给哨兵下达的命令是什么?”问完后我的眼睛死死的盯住了罗主任的眼睛,我想从罗主任的眼神里知道真实的答案。
罗主任看到我略带凶狠的眼神,虽然并没有回避,但眼神里多少还是闪过了一丝慌乱,“这事情来的很突然,我们也没想太多,只是命令哨兵不要让你出这个院子,并没有下其它的命令。”
“难道你们就真的没有想过我会强行闯出去?如果那样哨兵会怎么办?”我毫不放松的接着又问了一句。
“我们真没想过会出现这种情况,你应该相信我们的诚意,如果我们真想要对你怎么样,就不会到现在还让你保留着配枪。”说到这里罗主任明显是有点生气了。
大队长一看这个情况,害怕这么谈下去,我和罗主任搞不好会冲突起来,我的脾气他还是比较了解的,急忙大声地呵斥我“王剑华,你怎么能用这种态度和罗主任说话呢?”
大队长的喝斥让我愣了愣神,同时也让我有点血往头上涌,毫不迟疑的说“大队长我尊重你,但请你不要多说话,很多事情你并不了解,而且说白了,我表面上是你手下的一个副营长,但严格来说我还是一个老百姓,就凭我到延安后所做的那些事,就凭我杀的那些鬼子,就凭我并不是你们组织的人,你们还没有资格这么对我,既然要开诚布公的谈,那就没有什么上下级,也不要在乎各自的态度,我真要不想谈,真要干点什么,凭你对我的了解,你认为就外面的那些哨兵一定能挡得住我吗?”
我的话让大队长惊讶的张大了嘴,好像第一次认识一样的看着我。
罗主任终归是做政工工作的老手,一看局面变得有点失控,屋里的气氛也陡然紧张了起来,急忙道“小王说的对,既然要开诚布公的谈,就不要在乎什么上下级,也不要在乎彼此的态度,但小王你也别太激动,我知道你心里肯定觉得很委屈,可你应该相信我们并没有恶意,只是想搞清楚一些事情的真相而已,所以你一定要保持冷静,不要做出什么冲动的行为来。”
听罗主任这么说,已经从惊讶中摆脱出来的大队长,重重的哼了一声,以表示对我刚才那话的严重不满。
听罗主任这么说,我也有点冷静了下来,心想我说那些话干什么啊?都已经决定随便怎么样也不动手了,何必还那么说,冲动真是个魔鬼啊!有点歉疚的看了大队长一眼,可大队长看到我看他,故意把头转了过去不看我。
我们三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我问道“罗主任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罗主任考虑了一会儿,还是把事情的整个前因后果都告诉了我,听到把我控制起来的命令是八路军总部下达的,我不由的苦笑了一下,就凭八路军副总指挥的那个脾气,只是命令把我控制起来已经算对我很客气的了。
而且委员长怎么会知道了我,而且还挺重视,我虽然不是非常清楚,但多少还是能猜测到一点的,无非就是两个途径,一是王老爷和司徒先生那边,抗战打到这个程度了,委员长肯定会派人去向海外的华侨筹款,那肯定会找到司徒先生,而我当初又一再叮嘱王老爷,要说服司徒先生只能给物资不能给现款,如果在彼此的交谈中司徒先生或王老爷提到了我,那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再凭戴老板的手段和能力,我不被他查个底掉就算不错了。二就是戴老板在延安一直有眼线和卧底,我到延安后虽然很低调,但我提议做的那些事,一旦效果出来了,想查始作俑者也不是完全无迹可寻的。

想到这些就直接把我的想法告诉了罗主任,罗主任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大队长也长出了一口气,他既不相信也不希望自己大队里的人有问题,但他还是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看气氛融洽了起来,罗主任也就看似随意的问了我一句“小王你觉得这个事情应该怎么处理啊?而且你自己对今后有什么打算啊?那边可是很重视你啊,你这么年轻的上校副旅长可是不多见啊!”
我仔细的想了想道:“如果能够保证安全的话,我想带家人一起去美国找敬斋先生,从这次发生的事来看,你们实际上并不信任我,最少大部分首长是如此,所以我继续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那边我也不想去,我不想再和政治沾边了,我自信做生意还有点手段,挣了钱也可以支援国内的抗战,挣不到钱我就老老实实地照顾家人,但最差生活还是不成问题的。至于大队长和一大队那是你们的事,我只提醒一点,一定要确认部队的指挥归属问题,不然难免被吞并或消耗掉。”
听我这么说,罗主任明显有点失望,大队长则有点生气的看着我,但我真的感觉到有点累,我个人本来就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只是想上天既然安排我来到了这时代,多少应该为国家和民族做点微薄的贡献,可这时代的大环境和政治气候,并不能容下我这种说话无所顾忌,做事也只看自己喜好的人。
委屈求全根本不是我的性格,原来那个时空如此,现在也是如此,我和大多数人一样,不求闻达于诸侯,也不想仰人鼻息,只想比较痛快的活一次,家人和自己平安、健康就成。
我这么一说罗主任虽然很失望,但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我,只能叹了口气,拉住了有点想教训我几句的大队长,“小王你还是再多考虑考虑吧,我们先走了,你也别到处乱走,上级既然有了命令,无论如何我们都还是要执行的,你就多体谅一点吧。”说完就拉着大队长走了。
我又在炕上坐了一会儿,觉得特没劲,就下了炕走到了院子里,看也不看那些哨兵,自顾自的走到了院子里的一棵树旁坐了下来,背靠着树干抬头看着天上的云朵,这一刻我觉得非常的孤独,也特别的想念家人,想念慈祥的娘、少言寡语的姐姐、调皮捣蛋的虎子、喜欢缠着我的春妮,只有他们是对我无索无求的关心和爱护,家里粮食都不够吃,但他们还是毫不犹豫地收留了我,想到姐姐求王老爷家账房先生让我乘坐马车时的低声下气,我的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想着想着我站起来对着天空开始大声地吼叫,嗷……..。
吼完以后,我用蔑视的眼光扫视了一圈围在院子门口的哨兵们,心想其它人的死活关我什么事?前世母亲无钱医治的时候谁帮助过我?民族的危亡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够改变的,上位者们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权力和地位,凭什么要我一个老百姓去关心民族危亡?我到延安后做了那么多事,到晋察冀后又杀了不少小鬼子,但只是一份委任状就可以这么对我,我真的有点理解了曹操为什么说“宁我负天下人,毋宁天下人负我”,因为这么做最大的好处就是自己永远不会后悔,永远不会觉得委屈,这一刻我决定以后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但绝不再主动付出。除了家人和关心我的朋友,其它人怎么样又关我什么事?
晚上铁蛋和李星回来了,看到李星一付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笑了,“你不用告诉我什么,也不需要为我担心,做你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只要对得起你自己就够了。从今天起我不再是你们的副营长,你们也不需要再为我的安全负责,甚至你们现在就可以离开,万一不幸有一天我们要彼此刀兵相见,你们也不需要留手,我可是不会手下留情的。”说完我走进里屋睡觉去了。
听了我的话铁蛋和李星面面相觑,有点不知所措,他们不知道副营长是怎么了,难道上级撤销了副营长的职务?可今天政委没说呀,虽然副营长平时话不多,和自己两人的关系也不是很密切,但副营长杀鬼子的本事,自己两人还是挺佩服的,而副营长对伤员、烈士及烈士家属的关心也是全大队都有目共睹的,这么一个人会是坏人吗?可今天政委问的那些问题明显就是不相信副营长呀,这到底是怎么了?他们没法理解也有点想不通。而且听副营长这么一说,自己两人与副营长在一起的日子也不多了,铁蛋觉得心里憋得慌,忍不住在墙上擂了一拳,可用力太大,擂完之后又疼得瓷牙咧嘴的。
三天后国共双方关于部队归属权的谈判结束了,独立第11旅最终还是归属八路军指挥。
利用这三天的时间,组织上查到对方派出大量特工对王剑华进行了彻底的调查,但为什么要进行此次调查就无法得知了,但从此次调查动用的特工数量上看,戴老板对此次调查是下了大本钱的,而且相关的调查资料也被定为了最高密级,可见重视程度非常的高。同时内部调查也没有发现王剑华有和对方接触过的机会和迹象。
首长们刚松了口气,却又接到了第一军分区的电报,“王剑华决定不再干八路军了,而且连延安也不想呆了,要带着家人一起去美国”。这可真有点让首长们措手不及了,刚刚和对方达成协议,这副旅长就决定不干了,而且连国内都不想呆了,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他这一走肯定会给了对方说自己这方不讲信誉的口实,而且这王剑华明显是要负气出走,这对八路军的形象也太不利了呀!于是总部立刻命令第一军分区,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做通王剑华的思想工作,让他留下来,哪怕就是只留一段时间也好。
接到总部的命令后,司令员、政委、参谋长、罗主任、大队长甚至李大柱都来了,轮流做我的思想工作,可我就是咬死不干了,哪怕杀了我也不干了,至于去国统区更是没兴趣,他们对我有兴趣,我对他们没兴趣,至于双方协商的条件,那是你们双方的事,我是个人不是货物,更不是卖给谁的奴隶,既然涉及到我,谁先问过我的意见了?没问过我的意见就答应,那谁答应的谁去,反正我是不去。
首长们和李大柱都被我的话哽得没办法,几个军事主官更是直接拍案而去,我却心平气和一点也无所谓。
天天面对不同的说客,几天下来我也有点烦了,直接和罗主任提出了回家的要求,并且还撩下了狠话,不让走我就自己走。
情况汇报了上去,上级首长考虑后,同意了我回延安的要求,并下令一定要保证我沿途的安全。
38年3月26日,我启程返回延安,李大柱和罗主任来送我,我拉着李大柱的手用力的握了握,“保重,不能再和你一起并肩作战了,无论以后怎么样,我都认你这个朋友。”说完向罗主任敬了个礼,我就上马飞驰而去。
来到这里四个月,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训练和战斗中度过的,说一点也不留恋那肯定是假话,这里有很多与我生死与共过的战友,有我抛洒过热血的土地,还有许多逝去战友的英灵,但性格的倔强和理念的不同,让我不想再在这里继续待下去,自然就无法再与战友们一起并肩战斗了,我只能一直默默的祝福他们。
再见了亲爱的战友们!再见了我用鲜血浇灌过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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