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因梦遂得卷 被火乃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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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之事,原本难料,富贵贫贱,浮云变幻,而人境遇不同,或得势,或失志,或一路坦途,或万事蹉跎,或遂心顺意,或有志难展,或一世福星高照,总有贵人相助,,或终生霉运当头,终究抑郁难平。但百年之后,管你官至极品,富可敌国,还是一介小民,终日忙于衣饭,管你有满心的欢喜,还是冲天的怨气,管你是圣贤,还是小人,都要化作一抔黄土,半畸青草,下场好的,不过每逢清明,有儿孙上几柱香,磕几个头。下场不好的,凄风冷雨,却也早无知无觉。再过百年,为世人彻底忘却,是非成败,功过得失,大家烟消云散,干干净净。
我本一个凡人,但少年之时,心比天高,总觉得自己才华盖世,无奈生不逢时,无人赏识,一腔抱负不得施展,于是终日怨天尤人,怒气冲冲。一年冬至日夜,薄雪轻飘,天气奇寒,我独酌了几杯村醪,指天骂地一番,倒在床上沉沉睡去。酣梦之中,听见有人叫我,睁眼一看,只见是个白须白发的老者,身上只裹着一层粗麻布。见我醒来,他便将我背在背上,突然腾云驾雾而起。我惊恐莫名,不敢稍动。只听得耳旁呼呼风响,渐升渐高,竟尔离开凡世,直飞上九天。只见一颗颗星星在眼前一闪而过,大者如石,小者如豆。抬眼望去,漆黑的夜幕中无数星星闪耀争晖,微风起时,群星叮咚有声,妙不可言。正飞之间,只见远处一片冰轮,灼灼生辉,正是月亮,我心下大喜,央求老者带我去看嫦娥玉兔,老者不应,只是赶路。又走片刻,老者忽然停下,匿身一颗大星之后,过不多时,但见两名天将,盔甲鲜明,手持大戟,驾云巡天而过。待两人走远,老者闪身出来,继续飞驰。不知飞了多久,来到一条大河旁,一眼望不到对岸,更兼弯弯曲曲,不知其长几许,只见一河银沙,闪闪发亮,璀璨处尤胜明星,长风一起,卷起一片,拂在身上,沁凉入骨。老者将我放下,拿起岸边一把扫帚,将银沙扫入河中。
我心中诧异,问道:“老神仙,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带我来做什么?”老者答道:“这里就是天上银河。我叫弥笃,本是天庭史官,昔年因记载刑天之乱时赞了刑天几句,被天帝流放到此打扫河边银沙,闲暇之余,我便将人间所见之事一一记下,自天帝时至今,已有五千余载。近来常觉衰弱不堪,自知寿数将尽,于是将所记文卷一一修订,编成一部《五千载之瞰凡录》,堪为人间正史,待要找个闲人传于人世,因见你整日佯狂卖醉,不务正业,便偷下凡间,将你请了上来,要劳烦你将我这些文卷带回凡间,留传后世。”我一听之下,肃然起敬,说道:“承蒙太史公垂青,既有所托,何敢推辞!”正说之际,忽然听到一阵歌声响起,清丽哀婉,中人欲醉,我大奇,便问弥史官何人所唱,弥史官道:“这是织女思念牛郎,夜夜隔河诉情。”我当下心痒难搔,拔腿要去看织女。弥史官喝道:“无知小辈,还不下去!”伸手将我一推,顿时跌下。我吓了一跳,挺身坐起,原来却是一梦。环顾屋内,只见屋中竟堆满文卷,随手翻看之下,正是历代故事,方知此梦不虚。于是大为惊异,起身点起炉火,就着火光细读。

这《五千载之瞰凡录》自三皇五帝时起,所载神魔仙狐、帝王将相种种,与正史颇有出入,其中光怪陆离、骇人听闻之处在所多有,我越看越奇,手不能释,竟连看了三日三夜,终于倦意上涌,就捧着书,靠在火炉旁睡去。朦胧之中,忽然热浪袭人,睁开眼来,只见满屋火光腾腾,半边屋子已经烧着。我大惊之下,急忙跳起身跑出去。可惜满屋文卷烧作白地,只剩我拿在手中的一卷《魏晋志》残卷。自此,我因自觉有负弥史官所托,心中愧疚,大病一场,缠绵病塌数年之久,每日耿耿于怀,食不下咽。
一天,我坐在门前看白云飘荡,忽然心有所悟:弥史官身处上界,于人间之事不带半点偏颇,所记载的历史自然没有丝毫粉饰,但千百年来,人间所记的“正史”已深入人心,若将《五千载之瞰凡录》公诸于世,则无数英雄豪杰将成鸡鸣狗盗之徒,无数名人志士将成沽名钓誉之辈,此举虽然还了历史真面目,但也无异于重写历史,将无数世人顶礼膜拜的风云人物扫下神坛,人间无力承受此剧变,因此天意要将它毁去。况且许多昔日在凡间威名赫赫的人物此时或在天庭身居高位,或在地府手握大权,或在西方得道成佛,他们又岂会容我公布这些文卷来毁坏他们的名声?
如此一想,我心中豁然而释,病也不治而愈。但弥史官五千年辛苦,我不忍心让他的心血付之东流,于是翻出那本《魏晋志》残卷,剔除青史流名的人物,只留下仙狐鬼怪等为正史所不载的怪人异事,几经增补,裁剪得面目全非,缉成一卷道魔争战故事,命名为《瞰凡录》,教诸君读之,好歹也略知弥史官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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