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葫芦浮起瓢。这一天，又冒出来一堆瓢。
面对这一堆一堆的乱事，我已经做不到哪个急先办哪个，我只能是哪个厉害先办哪个，哪个致命先办哪个。
我前面说了我不得不顾忌的衙门有两个。我刚刚对付住一个，另一个就来了。
检察院办案组来人，要和我谈工厂的案子结案的事情。我心里说，我管得了你们检察院吗？找我结什么案哪？其实我心里明白他们干啥来了。
他们要和我谈一个问题，办两件事。
一个问题是，检察院在办理工厂的经济案件中，不但清理了企业内的蛀虫，还一共挽回了经济损失一百三十多万元。
我一边听他们给我算这笔账，一边在心里笑话：这挽回的一百三十万在哪呢？我急需用钱哪。还有，这一年多的停产损失怎么算哪？
当然，我这是心里瞎想，借给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说出来的。
他们办的两件事情，当然也都是和钱有关的了。
一个是他们手上还有一摞发票，说是给我们办案的时候花的，一共有两万多吧。我一狠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自找没趣。签了。
另一个是，他们要把借工厂的车还回来。
我傻拉巴几的说了一声：“好啊！”
真是挺好的。我不在乎他们已经把那台半新的日本面包，开得快散了架了。但是我在乎那台车每个月给工厂带回来的费用啊。
人家白了我一眼，随即又提出新的问题，立即止住了我的傻笑。
他们说，根据当初，在和公司领导交换意见的时候的约定，工厂将会拿出一笔钱，支持检察机关充实交通工具。
我马上说：“可我现在没钱哪。”我当然不能说不给。那不是没事找事嘛。
检查院同志安抚我：“你没钱，我们知道。你们公司领导说了，工厂先垫上，回头公司给把钱拨过来。”
这话说到这个程度，我不可能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了。一咬牙，一跺脚，掏钱吧。
我心想，我得要个字据呀。还没等我张嘴呢，人家早就做好准备了。看来，人家真是经验丰富，行家里手。
他们给我一张打印好的纸，上面写着：“为了感谢检察院为我厂挽回经济损失，我厂自愿提供人民币十三万元，供检查院改善交通工具使用。”
我心里这个窝囊啊！一边被人抓大头，花大头钱，一边还得说“谢谢”。我能不窝囊吗？
事都办得差不多了，也到了午休的时间了。
我没有管旁边简立一个劲的递眼色，我总得给自己留点自尊吧。
我就实话实说了：“各位领导，你们也理解我，实在太忙，连吃饭的功夫都没有。改日吧，改日我登门拜谢，再请各位领导喝酒。”
谁都明白，这是逐客令。而且更明白了，今天中午，我不会安排他们喝酒了。
他们嘻嘻哈哈：“巫厂长，客气啥呀！知道你忙，新官上任嘛。是不是很多事都不明白，时间长了，慢慢你就明白了。”
这话怎么品，怎么不是滋味。
我和简立把他们送走，简立说了一句：“也就是你吧，敢这么干！”
我连忙说：“哎？你说说，什么意思？”
简立说：“你真让我说？”
我说：“说吧，说真话。”
简立说：“你刚来，不可能有什么问题。时间长了，你就不可能没有问题了。”
简立说的虽然简单利索，可我也明白了。
就是检察院的人说的那个意思：“时间长了，慢慢我就明白了。”
那时候，不管我是不是明白了什么道理，但是我一定会留下破绽，留下失误、留下一堆一堆的我的签字。那时候，我也不可能是“干净的”了。
那时候，就是我没明白什么，也有人会让我明白的。
我今天胆敢不给人家安排喝酒，那是因为我还很“干净”。
谁都知道，我不可能永远干净。而且，再过一段，说你不干净，你就没有可能干净了。
这一中午，我的心情很不好。没有办法好。
隐隐约约地，我的心里面沉甸甸的。
我忽然想起那个剑，叫什么“达摩克利斯之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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