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夜入乌林嶂 书生长安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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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夜入乌林嶂书生长安望(下)
这时,又听那声音“嗤”地一声笑道:“怕了吗,我说书呆子,本来本狐仙是要对你严肃点,但念在你如此胆小的份上,本狐仙也就不折磨你,给你一个特权,你可以自己选择自己的死法…………呃,也就是我吃你的方式。”
宁书心中惊骇,嗫嚅道:“什么方式?”
“那就要你自己选择了啊,比如说清蒸啦,红烧,爆炒,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凉拌。”
还未说完,宁书脑中一热,差点没被骇破胆,忖道:不想我宁书还未到京城就要埋骨他乡,更别说是状元及第了,想我读书十载,竟会壮志未酬,我死不打紧,却是辜负了娘亲对我的养育之恩,此生难报,来世定当衔环。念及于此,忍不住心中大恸,一时俊目含泪,好生难过。
那暗处女子吃吃笑道:“你这书呆子真是胆小,我还没吃你,你就吓得哭了,真是辱没了男人,没想到你不仅呆,而且还特别胆小。”
宁书也不作辩解,心想今日难免一死,也不再感怀,无意瞥见身旁老马,心中升起一股惜别之情,忍不住抚马叹道:“狐仙姑娘,宁某年轻肉嫩,可这马儿却是家母买来的一匹老马,想必身上也无几斤肉,今日还望姑娘能放它归去,在这乌林嶂中任它自生自灭吧。”
那女子顿了顿,咦了声道:“你这书呆子还真是奇怪,方才我说要吃你,你还吓得哭了起来,此刻怎地反倒为这匹老马求情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自欲养而亲不待。宁某感怀娘亲而落泪,是怕辱没了这孝道,而姑娘放生这老马,想来也会积些阴德,他日若有机缘,想必也有一番造化。”
那女子忽然沉默不语,半晌才道:“你这书呆子倒是有些意思,本狐仙今日仙体抱恙,也没什么食欲,暂且绕你一命,他日若再让我在这乌林嶂内见到你,定将你红烧了,连这老马也不会放过。”言罢一声长笑,只闻周遭风动,刹间再无半分声息。
那笑声煞是好听,又把宁书听得呆了呆,半晌回过神来,这才确信自己“狐口逃生”,禁不住欣喜若狂,暗道上苍保佑,当真是举头三尺有神明,心中忖道:这狐妖的脾气还当真是古怪,一会儿笑得那么恐怖,一会笑得那么好听,吃人和放人都在一念之间,委实难以捉摸,念及于此,实在有些头疼,便不作他想,当下还是离开这鬼地方才是正经。
这乌林嶂绵延数里,并不是他一人一马一时间就可以轻易走出,举林间皆是瘴气,尤其在漆黑夜晚,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宁书走了里许,着实困顿,白天已经赶路辛苦,加之方才受了惊吓,更是他那孱弱的身体不受,只好将老马系在林木上,兀自坐在树下小憩。
他原本困顿之身,此刻方一躺下,立时便神游姑苏,梦里太虚了。
那系在一旁树干上的老马,却也如人一般,双足委地,闭眼酣睡,此刻倘若宁书睁眼,定然会惊异于眼前这幅景象:那干瘦的老马,正通体神光,尤似玉雕,与那幽幽瘴气相映,竟是说不出的诡异。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月上中天,乌林嶂十里处,正是林深处,也是乌林嶂瘴气最为浓厚的一处,在这夜半时分,竟是泛着幽幽蓝光,透过浓雾,那光芒甚处,竟是一个手持碧蓝宝剑的妙龄女子,那女子背影相向,雾里难辨相貌,却依稀见得身姿婀娜,穿着一身水蓝秀袍,正趋步向前走去,停顿间,好似在寻找什么,在那林中半晌,却无甚大获,良久,终于一声轻叹,只听她懊恼自语道:“终还是让那狡猾狐狸给跑了。”
言罢,又向前走去,可不知为何,还没走几步,却又见她转身而回,满脸疑惑,喃喃道:“怪了,师姐的追魂引向来是不会出错的,为何此次竟是无功而返,难道那狐狸精已修炼到归神还虚之境?”此语一出,又觉不妥,“没道理啊,我瞧她不过百年道行,即便生来就食天才地宝,也不可能到达此境啊。”
说话间,身子却不由自主退回来。凝神细看那片瘴气半晌,蓦地脸色一变,忍不住娇声喝道:“唉呀,糟了,又上了那狐狸精的当,这次却是使了个障眼法把我给糊弄了。”一念及此,忍不住懊恼长叹,心知那狐狸精还在这乌林嶂,这才稍稍心定,当下纤足一点,方欲向前行去,却见横里忽然窜出条人影,只见绿光一闪,一个俏生生的美貌少女立在跟前。
那少女生得甚是可爱,琼鼻巧嘴,梳着两个丫髻在后,一身绿裙摇曳,大眼扑闪扑闪,只听她咯咯笑道:“林姐姐,你可是去追那小狐狸么?”

蓝衣少女忍不住皱了皱秀眉,道:“田姑娘,上次我不是就跟你说过了么,这是我们秋霜派的私事,无需要你们蜃楼城插手,从西域到此地,途径数千里,我倒是不明白你们图的是什么?”
那绿衣少女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娇靥之上一片无辜:“林姐姐,你可是冤枉蜜儿了,人家真没什么用心,真只是好奇而已。”她长得美貌乖巧,更甚那瓷娃娃,此刻如此楚楚道来,当真让人不忍再恶语相加。
蓝衣少女顿了顿,语气软了很多:“田姑娘,令师此次就让你一人入世应劫么?”
“嗯,原本应该是这样的,但我二师兄死活非要跟来,说得冠冕堂皇,要来保护我,我瞧他八成是在家呆腻了,想来游历游历罢了。”田蜜儿嘟起红唇,满脸不忿之色。
蓝衣少女一惊,奇道:“成师兄也来了?”
田蜜儿点头道:“对呀,二师兄不过是来凑凑热闹罢了。”言及此处,忽然看见林霜月秀眉颦起,神色诧异,忍不住诧异道:“林姐姐,你怎么了。”
林霜月一惊,“哦”了一声,点头道:“也是,想必成师兄此次入世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说话间神色犹疑,浑然心不在焉,转身对田蜜儿道:“田姑娘,你也知晓,我追踪那狐妖已有多日,此次更不能再有耽搁,方才我已寻觅出些许踪迹,眼下便要追去,我们改日再叙吧。告辞。”言罢,长身欲去。
田蜜儿目注她背影,忽而翘唇一笑,眨了眨眼,大声道:“林姐姐且慢。”
林霜月本自别有心事,告辞而去,不想她竟还要纠缠,一时心中不愉,秀眉又蹙了起来。
“林姐姐可是在生蜜儿的气了么?”眼见田蜜儿满脸委屈之色,正向自己看来,刹间再也板不住脸来,暗道这小丫头当真生得一副好貌相,苦笑道:“田姑娘可还有事么?”
田蜜儿展颜笑道:“林姐姐你不怪我了么?”
林霜月笑道:“我为什么要怪你呀,说吧,有什么事呢?”
田蜜儿指了指那瘴气深处的幽幽蓝光,忽然抬头道:“林姐姐,方才我好像看见那狐狸精了。”
林霜月神色一凛,惊道:“狐妖?”却见田蜜儿神色坦然,正不住点头,心中更是笃定那狐妖还未走远,当下却疑惑道:“田姑娘,你方才也是追踪至此的吧?”
田蜜儿点头道:“是啊,那狐狸精长了六条尾巴,可当真骇人呢。”她说来似是还心有余悸,当下不住用纤手拍着胸脯。
林霜月看得好笑,忖道:小姑娘毕竟是小姑娘,这几百年的狐狸精又有什么大能,若非她生性狡诈,岂不是手到擒来。一时会意过来,笑道:“也好,你刚才见过那狐妖,刚好给我带路,咱俩今天就一起去会会那狐妖吧。”
田蜜儿拍手笑道:“好啊好啊,我今天就跟着林姐姐了,这鬼嶂子里到处都是阴森森的,走到哪都不自在。”她笑将起来露出两个酒窝,煞是好看,一时间却把林霜月也看得呆了一呆。
两人皆是修为上乘,当下默运玄功,乌林嶂里的瘴气刹间被逼开三尺,耳听风动树摇,转瞬间就不见了二人人影。
且说乌林嶂内百年古树下,宁书睡得正香,不过是神游太虚之时,梦见了自己状元及第,正胸戴红花,头顶官帽,脚下骑着高头大马,嘴里大声吟咏着“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好不威风,好不荣显。这会儿,忽然觉得脸上湿湿的,好似被什么水渍淋到了脸上,这才一惊而起,口中喊道:“下雨了吗?”
待到翻身坐起,这才知晓原来是黄粱一梦,看着那漫天瘴气,心知还在这乌林嶂内徘徊罢了,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再看那九天星斗,已然淡去,想来这闭目一睡,已经是第二天天明了。一念及方才脸上那咸湿的水渍,忍不住诧异地向一旁老马望去,却见它正伸长舌头打着响鼻,不禁莞尔,笑骂道:“好你个畜生,竟然用舌头给宁某洗脸。”
他本自心性淡泊,至情至善,半月来与这老马相伴,早已产生感情,当下牵过缰绳,却不忍让那瘦弱的马儿受苦,还是把那袋子书自己背在了身上。
天地悠悠,前路漫漫,乌林嶂内浓雾绵绵,一人一马踽踽而行。
正是:踏平舛途过乌林
十年寒窗求功名
莫问前路何处是
且把痴心当月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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