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梦醒时分日西斜[第二阙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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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老奴也不清楚,可是……”
正在说话的当会,门咣地一声撞向抵在门口的水缸,撞得那装了水的大缸直挺挺地摔成了八瓣。一群守在门口的邵家下仆连忙冲进门去,将里面濒临发狂的人牢牢按住了,拿手腕粗细的麻绳将他五花大绑起来。
邵利恬皱了皱眉头,脸上露出十分厌恶的表情。她嘀咕道:“怎么不直接死了算了,惹这么多麻烦事情。早知道……”陈九跟在她身边,低声道:“小姐,这个不太好办。若是弄死了,老爷回来……”邵利恬道:“死不了。就算他死了,那也没有干系,哪一天不是尽心尽力伺候着他?”陈九不敢接话,邵利恬早大步跨进门里。
虽然有了准备,可当看见眼前那个人时,她仍是吓了好一大跳。她想起那天逼着顾雨溪喝药时,看见他两手上沾了白沫子一般的东西,指甲盖有些隐隐发青。而现在的他仿佛就是这一症状扩散到全身的表现一般,浑身能见的皮肤都似乎起了一层白沫似的,又笼着一层淡淡的诡异青色。邵利恬吓得后退了一步。那个总是爱净的人现在却蓬乱着头发,滚脏了衣衫,让人不敢去想那湮没在那乱发下原本倾城的容貌,如今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陈九斟酌着字句,道:“小姐,他这样子……可能是中毒。”说罢看了看邵利恬,像是把一些话咽回肚里。
邵利恬浑身一震,一巴掌打在陈九脸上,叫道:“胡说!你是说姑奶奶给他喝的药有毒?那些都是天下第一等的名贵药材,是赫——”她本想说是赫连誉给她的,话出口前终于觉出不妥,连忙改口道,“是爹爹亲给的,又怎能有毒?”陈九不敢再和她辩,只道:“是是,小姐也见着了,这件事情我们这些下人们半点干系都没有。大夫请了几拨,都……不晓得是什么毛病,小姐千万要在老爷面前分说清楚。”
邵利恬不去理睬,大着胆子又围着顾雨溪转了一圈,见他手臂上经脉蜿蜒兀起,想起路永澈之前说的话,于是胸有成竹地笑道:“嘁,你们这些莽撞的,都不看仔细。这明明是走火入魔的症状,那些寻常医生哪里看的出来。——这样不就和你们没有干系了,他只是偷学功夫想要逃跑,自己弄得走火入魔,有什么办法!”
陈九连忙应了是,吩咐去请漕帮的两位副帮主来看看。他知道自己家这位小姐武功造诣上也是三脚猫的本事,因此要请行家来看,这样只要确信无疑,便能脱去自己的干系。
漕帮几位副帮主虽然事务繁杂,然而由于邵群先前的叮嘱,这等家务事仍然不敢不来。他们绕着顾雨溪转了几个圈子,挽起他的袖子,见他经脉突起,也骇了一跳,连忙运起内力去探他脉门。
然而不探不要紧,这一探两人的脸色同时发青,仿佛被烫着了似的跃出数丈,齐声叫道:“他……身上有毒!”
众人不管是碰过他的没碰过他的都齐刷刷地向后退成一圈,陈九小心翼翼地问道:“这究竟怎么回事?是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么?”
一个副帮主呸了一口道:“我是说‘有毒’不是说中毒!他浑身经脉都快被内力胀破啦。我好意想要帮他疏导,可刚一碰到他,他的内力便泄洪一般涌过来,里面带着一股毒火,若不是我运息及时……切,这是哪一门子的邪惑功夫?”另一个副帮主摇头道:“他自己练这功夫,走火入魔也怪不得别人。你看他臂上的皮肤,都被内力激得烧成这副模样。还是离他远一点,其他的尽人事就好。”说罢两人拂袖而去,竟就此撒手不管了。
邵利恬走得近了些,她突然觉得有些害怕,偏过脸去不敢直视顾雨溪,小心翼翼地绕过他的身边,突然看见了那册赫连给她的抄本,免不得做贼心虚,伸手想捡它起来,却听见耳边一个嘶哑的声音道:“不要……碰它!”
邵利恬被这声音一吓,刚捡起的那本《等闲诀》又跌落在地上。她回头望去,说话的正是顾雨溪,他的嗓子似乎被什么压迫着一般,连吐字都变得极其艰难。他一字字说道:“那书叶上……似乎……沾有毒……”
邵利恬讶异地看着那书,她之前连翻也没有怎么翻过它,更不可能知道它会带毒;她转脸又看了看顾雨溪,没想过他在这生死关头,竟然还帮顾着一直对他冷眼相加的自己,一时间更不知该说什么好。她陡然从顾雨溪那散乱的发中看到了他略带绝望的眼神,脚下一个趔趄,踉跄着逃出门外,大叫道:“不是我!我……我真的……没有害你!我不知道——”
顾雨溪却没有听她说话,眼睛却不知看着什么方向,轻声问道:“澈儿……呢?”他身上仍被紧紧捆着绳子,粗糙的麻绳直勒进肉里去。他似乎有些神智不清了,垂着头,喃喃地说着些什么。
邵利恬道:“路大哥和爹爹在外地呢,现在大约也走到徐州了,不在这里的。”顾雨溪没有回话。她看了他半晌,终于又慢慢地走回他身边,凑近了去看他的脸,却看见那已然有些混浊的眼里,突然落下清泠泠的泪来。
这泪水让邵利恬不知为何竟觉得眼睛里有些发酸,心头有些发痛。她想起过去那般折辱这个美貌的男子,拿最下贱的词骂他、打他、逼迫他、禁锢他,若换作是自己早哭得昏天黑地,然而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邵利恬本以为男人都是这样有泪不轻弹,如今才知不过是未到伤心处罢了。她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想替他将这泪水擦去。
“小姐,不能碰他呀,他身上不都带着毒么?!”
伸向他的手在半途中被陈九牢牢地抓住了,邵利恬整个人电打似的一悚,向后跳开,将陈九摔在一旁。她忿忿地骂道:“要你多事?姑奶奶自己不晓得分寸么?”几乎逃也似的奔进院落,靠在院门旁,大口地喘息。
我怎么了。
干么去同情那家伙?
他死了不是最好么?!
这样爹爹、路大哥都是我的,都是我一个人的!
门外陡然马嘶声起。
邵利恬隐约听见路永澈焦急责问的声音,下仆们嘈嘈吵吵说个不停。她噌地站了起来,身边挟过一阵劲风。她拨开吹乱的发,正对上路永澈的双眸。
“路大哥,你怎么这时候回来——”
“三哥呢?!”
邵利恬被他盯得发慌,不由自主地朝里院看了看。
再回头时,她眼前掠过路永澈衣襟的一角。她连忙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没有抓到。
她的手悬在半空,心里被狠挖了一块。僵了半晌,突然破口大骂起来,直道自己也听不清楚自己究竟在骂什么了,又狠狠地踹了土墙和门柱解气。一堆人眼睁睁看着,想劝又不敢过去。
路永澈径直奔进里间,眼前的场景让他倒抽了一口冷气。他冲到顾雨溪面前,替他挑去身上勒进肉里的绳索,慌张地叫着:“三哥!三哥!”
顾雨溪渐渐回过神来,待看清眼前的人真是路永澈,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路永澈急道:“三哥,你感觉怎样了?是什么人敢这样对你?!”伸手想将顾雨溪揽在怀里。
顾雨溪这才略有些清醒过来,连忙叫道:“不成,澈儿,我身上有毒……”伸手想推开路永澈,可惜半分力道也使不出来。谁料他手掌刚碰上路永澈的小腹,却只听得路永澈大叫一声,整个人倒飞出去,直撞在门旁的横栏上。
路永澈摁下胃里倒海翻江的恶心感,来不及擦去嘴角的血迹,惊道:“三哥,你……这内力……究竟怎么回事?”顾雨溪却没有本领回答他的问话,他整个人滚在地上,蜷做一团,却似乎比路永澈更加痛楚些。
路永澈因为全然没有防备,被恰才那一掌打得着实不轻,这下更不敢贸然碰他,只是团团转圈,突然看见地上那本沾染血迹的《斜睨江天似等闲》。
“澈儿……烧了……那本集子……快!……那书叶上……有毒……”顾雨溪挣扎着起身叫道,他的嗓子整个被内火燎得嘶哑了,听起来便如同一面破锣。路永澈再也顾不得那本集子,奔到顾雨溪跟前,便要扶他。顾雨溪道:“你还没受到教训么?我身上……”路永澈却不容他再说,将他整个人紧紧地抱在怀中。
一时间浑身便似抱住了一个及其凶恶的猛兽,顾雨溪体内无处宣泄的内力如同洪水一般破堤而下,连带着内火剧毒一起撞进路永澈的体内。路永澈怕三哥受伤,不敢运气相抗,就只是默默地忍受着,直到心脉剧痛,喉头腥甜,吐出的血已带了黑腐的色味。
“澈儿……!!快放开我!……”顾雨溪觉得身上胀痛的负担已陡然减轻,知道路永澈又如数年前那般替自己分担痛楚,然而这一次可不仅仅是散功那么简单,他慌张想要挣开,却被路永澈搂得更加紧了。
“三哥,究竟……是怎么回事。”
“澈儿,你还记得……师父说的《等闲诀》么……?”
路永澈一惊,转脸看向那本静静躺在地上的抄本。他颤声道:“它怎么会……在这里?”
顾雨溪摇了摇头,道:“它书叶上沾的大约是‘淡定散’,书里看似是一本诗集,其实却是内功心法……”
路永澈道:“淡定散……?师父们中得不就是这种毒么?可那不是要十年才能发作……”
“似乎中了淡定散后,再修习等闲诀……便会有如此的效用。”顾雨溪看了看自己那手臂直至胸口的皮肤,都似乎起了一层泛着青光的白沫子,经脉层层突兀,颇是骇人。

路永澈强忍着浑身的剧痛,道:“三哥……,没事的,都会好的,不要想那些。”
顾雨溪轻轻摇了摇头。他将下颌枕在路永澈的肩膀上,仿佛又是身在尧岭重露宫的山林之间,青山碧水掩映着逍遥自在,唯有那里对他而言是憩所而并非囚笼。
要是一直不下山来多好。
顾雨溪缓缓地阖上眼睛,那钻心的剧痛简直让他不能思考。
“澈儿,我实在搪不住啦。你要是真体谅我,便送我一程吧。”
路永澈苦笑着摇头。
“你胡说什么。我要下得去手,我也就白叫了你这十多年的三哥。”
“那你就放开我,任我自生自灭好了。何苦连累你一同受苦。”
“什么傻话。对我来说,没有什么苦,比你说不愿见我更苦的了;眼下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顾雨溪被这话怔了片刻,转开脸去,轻声问道:
“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我答应跟漕是为了查询兄弟们的下落。在徐州碰着了四哥,知道大家都没事,这就急着回来跟你说一声,免得你担心。”
“是吗。太好了……”
透过路永澈的肩胛与发鬓,能看见窗棂间浅得近乎发白的天空。顾雨溪喃喃地说道:“不知何时,才能再回重露宫去呢。”
路永澈没有回话,顾雨溪觉得自己怀中一重。
“……澈儿?……”
路永澈紧阖着双眼,双唇被吐出的黑血染成了深色。
顾雨溪连忙挣扎起身子,使出全身的力气想将他推离自己,谁料自己与他**道相连的地方传来好大一股吸力,竟完全动弹不得。他挣了半晌,却只脱出一只手臂。
这样下去,澈儿会被我害死的……会被我害死的!
他又想起了师父死前的情景,骇得脸上连最后一滴血色也消失殆尽。他扯起嘶哑的声线呼叫,可满庄园平日里忙忙碌碌的人们此时都像凭空蒸发了似的,空荡荡地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回音。
顾雨溪几乎全身发抖起来。他不在意没有半点武功,能忍得下别人冷嘲热讽,受得了邵家的凌辱欺压,熬得住这一身病痛折磨,却怕极了眼前的情状,恨极了半点本领也没有的自己。他只能徒劳地挥着手臂,无意中抓住了那一册薄薄的抄本。
昨夜的油灯在一片忙乱中忘了吹熄,此时仍有微弱的火苗在颤抖着跳动,仿佛随时会熄灭一样。顾雨溪使尽全身力气,想将那抄本对上油灯的火焰,然而手上没有气力,抖得厉害,对了几次,那火苗只从书册的边缘划过,燎出一道淡淡的焦痕。
他伏在地上大口地喘息着,酝酿了好一会的气力,瞄准了那快要熄灭的火焰,再一次尽力地探出手去,这一次又快又准,眼见着火苗已燎着了书边,火焰蹭地蹿高了数丈,他脸上露出了几分欣喜。
突然间手腕猛地被攥紧了,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腕骨;他再也抓不住那本册子,只得松了手,册子跌落在地上,一只脚踏了上去,好容易引燃的火就这么熄灭了。那人攥着他的手腕,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笑道:“看来我到得还真及时。这东西虽然只是个抄本,可也不能就这么给你烧了。”顾雨溪睁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嘶声叫道:“……赫连誉!”
眼前正是赫连誉那一张桀骜不驯的脸庞。他笑道:“你这顾家的孩子也恁没有礼貌。我和你爹娘也是平辈论交,你该称我一声前辈才是。”他看了看脚边,道:“原来这里还有一只。”抬脚踢去,路永澈完全不能反抗,直中心窝,摔在墙角。
“这本来下给邵群的饵,因此我才煞费心机地将‘淡定散’附在‘等闲诀’上。没想到却被你们吞下了肚,真是浪费。”他掂了掂手中的抄本,又看着顾雨溪,“不过你竟能将‘等闲诀’也悟得透彻,真不晓得是幸还是不幸。”
赫连誉走到路永澈身边,抽出了他腰间的长剑。
“不过既然给你们看见,那我也不能留你们活路了。”他淡淡地说,“自上次颜家一别,也让你们多活了半年,够本了罢?”
邵利恬听见里院里传来凄厉的叫声。她免不得向里面望了一望。陈九拉住她道:“任那位公子自生自灭吧。人都要死了,小姐也不必和他过不去了,省您恼心。就让路爷和他耽上一会,说最后几句话吧。”
邵利恬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顿了一会,终于还是叫道:“不成。我去看看,究竟又在耍什么花样……”没待陈九拦她,她早大跨步地冲进了里院,推开了虚掩着的房门。
门一开,一个人朝着她仰倒下来。邵利恬认得那是路永澈的背影,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尚未碰到身子,先觉得掌心一热,数点猩红沿着手掌的纹路扩散开来。
她啊地一声尖叫,猛缩了手,路永澈的身子失去了依托,重重地摔在地上。
“路……大哥……?……”
“喂,你醒醒呀!究竟怎么回事,路大哥?!”
“路永澈!!你再不理我——”她抓紧了他的手想将他拉坐起来,却突然感觉到了微小的暖意正逐渐流失。
她只觉得一股寒意贯彻心底,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腿脚便猛地被抽去了骨髓似的,软软地跪倒,颤着双手,不敢去探路永澈的鼻息。那柄他自始至终片刻不曾离身的长剑,如今在他心口上巍然矗立。
“谁!!……”
她噙着泪狠狠转头向屋内望去,房间里暗成一团,视线模糊一片,只能隐约看见两个人影。其中一个仿佛朝她微微笑了,转身跃窗而去。
“……澈……儿……”
赫连誉一松手,顾雨溪浑身便散架了似的摔在地上。他觉得浑身的经脉都已被内力啮得断裂殆尽,性命只在旦夕。但他仍勉强地睁着眼,不忍阖起,门边有一道明与暗的分界线,阳光照在路永澈的脸上,挺拔俊秀的眉眼,仿佛仍感到身心的痛楚似的,微微蹙起。
顾雨溪只觉得心底仿佛有一把火,燃得本来安静宁和的心湖此时滚然腾沸。他从来没有这样明白什么是恨,仿佛仇恨这种感觉是从今天方才真正学会。他想哭,想大叫,想要站起,走到澈儿身边去,想要追上赫连誉,将他亲手杀死,看他鲜血淋漓。然而他其实连眼泪也落不下来,他的脑海中只不断地重复着这些场景。
指尖传来尖锐的痛楚,滚烫的热量仿佛从那里点燃,经曲池、天泉、气舍、承泣、日月、迎香等诸**,将原本完全不属一条经脉的**位竟贯通一气。他浑身经脉尽断,内力全在体内胡乱奔走,此时有这一条通路,都蜂拥而至,壅塞喉头,不吐不快。
顾雨溪仰天长啸,久久不绝,整个宅第仿佛都在他的啸声中微微发抖,他不愿意停下,只觉得这样长啸着便似乎能轻松一些,身上的力气渐渐回复,无法宣泄的内力都随这啸声一涌而出,压迫着不能呼吸的感觉也随之消散。他站直身子,突然间竟觉得一点也不难受了,浑身竟较先前更有了力气。
邵利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她瞪大了眼睛跌坐在地上,眼泪不停地滚,却听不见哭音,连顾雨溪站在她身侧也没有发觉。她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只剩一副躯壳在那里。
碰到路永澈渐渐冰凉的身子时,顾雨溪浑身打了个冷战,眼里变成了死灰般的色泽。他抱起路永澈的身子,向门外慢慢走去。邵利恬猛地抬头看着他,张了张嘴,可却也没发出任何声音。
赶来的陈九看到这一幕,吓得呆了,不自觉地让出一条路;地上星星点点的血迹,一路从房门出蜿蜒而来。直到顾雨溪快要走出庭院,他们才恍然记起自己的职责似的,连忙追去,叫道:“等等,不能……”
然而顾雨溪仿佛脚下生风,饶是众多邵家下仆没命地追去,可没绕过几个山隘,便失去了他的踪影。
陈九扶着邵利恬劝道:“小姐,你要难过就哭出来。老奴叫人去叫老爷赶回……”
邵利恬一言不发,她用力地擦着掌心,即使已被水洗过多遍,她却也似乎能看见那猩红色的血迹。
直到春雨连绵之时。
“你在等人么?”
邵利恬横躺在大青石旁,雨水将她的额发全粘在脸上。她觉察到有人问话,那声音有些熟悉,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了。她睁开眼。
白色的油纸伞下一袭白色的身影,在昏暗的雨天里显得犹为刺目。那人腰间别着两把长剑,其中一柄看来破烂不堪,而另一柄用铁链层层锁起。
她想要看清他的脸,可不知为何总也不太明晰。他带着点笑意说道:“你淋湿啦。”将伞遮在她头上。那声音里仿佛有种让人眩晕的力量,一时间蛊得邵利恬几乎忘了自己姓甚名谁。那人伸手将她拉起,在她脑门上轻轻一弹。
“回家吧。”
邵利恬点了点头,顺从地站起身,走到他身旁,轻声问道:“你是谁。”
“呀。”那人笑道,“利恬妹子,我是路永澈啊。你怎么不记得了。”
纸伞轻斜,雨滴向四周旋开。伞下露出的,却是顾雨溪绝世倾城的容颜。
邵利恬看着这张脸,却灿烂地笑了,伸出双手,仿佛怕他消失不见似的,挽紧了他的胳膊。
“你回来啦,路大哥。”
第二阙浣溪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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