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人心几多叵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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喈喈怪啸之声,厉若枭啼,忽近而远,飘忽不定。此刻群豪尚且在厅上把盏,一听这声响,知道这饭是吃不安宁了。颜宏赡站起身来喝道:“哪里来的朋友,不妨现身,也赏脸尝尝老夫家酿的状元红如何?”他内力醇足,声若洪钟,直震得周围人耳膜鼓胀,头脑昏沉。突然一个声音怪笑道:“颜老头儿,你要练到狮子吼的功夫,怕除非活到两百岁啦。”这话音飘忽不定,竟不知是从那个方位传来的;话音刚落,周围一片喈喈、嘻嘻的怪笑声,空洞不实,恍惚不定,竟如回音一般。齐红粉浑身打了个冷噤,低声对身旁的魏青鸾道:“快……走!是赫连……世家!赫连誉……他终究不会放过我们和颜家……现在我们没有准备,打不过他,你快叫大家先走!”
魏青鸾也对这些声音颇有印象,只觉毛骨悚然,多少腥风旧事一股脑从心底泛出,苦涩酸痛,不一而足。他强忍恍惚,咬紧牙关,回身在人群中寻找其他九卿的身影,唯独没有看到凌翎,生怕他已遭敌手,心下焦急,只顾着朝更远处找去,却完全没在意到自身破绽,待听到脑后风响之时,想要回头已然不及,但觉后心一凉,心知不好,仗着轻功卓绝,愣生生滑开半步,却仍然是痛得轻呼出声,众人只见仿佛黑影一闪,魏青鸾的后背便被一道银光砍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整个人倒伏下去。
“青鸾!!”齐红粉就在他身边,却完全相救不及,只能抱住他的身子,赶紧点了几处大**替他止血。只听身边一个森冷的声音,带着轻蔑的语调说道:“捕获,一只。”齐红粉大怒,头也不回,反手出剑,向那声音所在之处刺去,却落了空;那打伤魏青鸾的黑衣人早已远远倒跃开来,半跪在地上,低头躬身,模样甚是恭敬。齐红粉愣了一愣,却听见一个声音——那个她一辈子也无法忘怀的声音从厅门传来,那个声音里带了点笑,却更多的是烦腻和不屑,慢慢地说道:“哟,红粉。你怎么还没死啊?”
豪奢的金线缝制的衣服,上面却绣着黑色的巨龙,那张大的巨嘴,尖利的爪齿,混着深黑的墨线,让人浑身起栗。他半倚在门柱之上,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大厅已被几十名黑衣人团团包围,他们便似雕塑一般,垂首躬身,半跪在地上。
厅上群豪全都倒抽了一口冷气。不用费力去判断真伪,这人不可能是别人,他便是这十余年间令江湖闻名觳觫的魔头,赫连誉。
颜宏赡一见赫连誉,气得目眦须张,血气翻涌,十年前的奇耻大辱,令他颜家几乎声名扫地,元气大伤,但自始至终赫连誉本人却连面也没露一下;如今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哪里还管得其他,大喝一声,双掌齐舞,叫道:“赫连魔头,老夫等这一天很久了,吃老夫一掌!”
赫连誉笑道:“老爷子慢来。今天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和你打架。我族内出了几个叛徒,又混进几只小鼠;我要先肃清了他们,再来慢慢地……”他望向颜宏赡,轻勾唇角,却显得那左眉上的伤疤便如同一个骷髅的形状,更加骇人,“慢慢地……孝敬您老人家。”
颜宏赡全神贯注听他究竟吐出什么样的话语来,却只觉得耳膜里嗡地一声,便仿佛利锥深刺入脑,扎得他大吼一声,平白吐出一口鲜血,身子猛晃,向前栽倒下去。
群豪大惊失色,从未见过这等隔空伤人之法,待要看赫连誉使了什么暗器,却又见颜老爷子完全没有外伤,大为骇异。游箬拔剑在手,颤声道:“赫连,你这十年,终于将这‘声动梁尘’练成了么?”赫连誉以手支额,微微笑道:“的确不假。有这等以声伤人的便宜法,又何苦弄脏自己的手呢。”
厅上群豪闻言大惊,以声伤人,倒不是没有这等招式,“狮子吼”便是以雄浑内力震得人轻则耳膜流血,重则精神错乱的招数。然而那招数一出,周围凡是没有及时堵上耳朵的,一律不能幸免;可赫连誉这等“声动梁尘”的功夫,却能只伤其一而不损及其他,实在是高妙莫测。赫连誉看着众人笑道:“大家不用担心,若你们想一齐耳窍流血,在下也自当效劳。只是今日在下不过是来抓几只小鼠的,若诸位想观看,留在这里无妨,就怕如刚刚颜老爷子那般,被在下无心震伤,可就不好了。”

聚在此处的不少是有些骨气的硬汉子,也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更多的却是被赫连的名头吓怕了的家伙。他们一听说赫连此次不来找名门正派的麻烦,连忙叫道:“好极!好极!赫连既然只是清理门户,重露宫本原也确是邪魔外道一派,他们自个打去罢,我们也正好坐收渔翁之利。”一边说,一边向外退去。有些没有见过世面的少年,见大伙都向外去,又见魔教本领高强,自忖打他不过,也赶紧向外拔足便奔。颜宣玉是颜宏赡的长子,可生性不是拿主意的人,见父亲被重创倒地,料想若继续在这里呆着必无胜算,又担心父亲伤势,赶紧抬了颜宏赡,退出门厅。众人一见东道主也跑了,哪里还顾什么道义情面,发一声喊,登时走了大半。
留在原地的,只有少数名门正派的掌门人和门下弟子,以及重露宫三公九卿。赫连誉看向丐帮帮主徐铁釜道:“徐帮主,你何必趟这浑水,我可没有半点为难过你们丐帮呀。”徐铁釜凛然答道:“十年前你杀我好友魏徵仪时,也是这般说的。十年后你要害我家魏四侄儿,我徐老头子就拼了这副老骨头,也不能再负朋友!”
赫连誉笑道:“果然徐帮主是江湖上第一等重情义的铁汉子。只可惜……”他叹了口气,面上转出凄厉的神色来,喝道,“只可惜这等人是我赫连誉最痛恨不已的!”
他将袖一拂,对那些早已待命许久的黑衣人道:“将小鼠儿们都杀了,不要留口。”四周森然应道:“是,主公!”各自拔出兵刃,朝九卿扑去。赫连誉看了看被齐红粉抱在怀里、已然重伤的魏青鸾,轻撇薄唇,道:“原来有一只已经得手了。这只本来大约是最难缠的,看来干得不错嘛。”迈开步子,向齐红粉走来。齐红粉惊惶失措,接连后退,叫道:“你……誉……赫连誉!不要过来!你……你杀了重予!……现、现在……”赫连誉笑道:“红粉,把小鼠儿交给我罢。你根本没法违逆我,不是么?”那声音不再是如先前重伤颜宏赡那般低沉,而竟仿佛柔情似水,蛊人心弦。
“住手!”伴着几乎颤抖的喝止声,玉柄长剑险险擦过赫连誉的衣襟。只见郝文脸色青白,气息不畅,仿佛受了什么重创一般,然而那一双眼睛仿佛饿鹰,死死地瞪着赫连誉的脸庞,有愤怒的火焰在眼底燃烧着,几乎要跳破眼眶,将他当场烧做灰烬。
“喔。——”赫连誉看着眼前几乎和自己一样高矮的青年,微微笑道:“——你,长这么大了。”
郝文却似乎完全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似的,发疯一般挥舞着长剑,一招一式都是拼命的打法。赫连誉笑道:“我当重露三公服了‘淡定散’后都是废人了,没想到教个徒弟果然还有模有样。”脚下飞移,转到郝文身后,提掌便向他“大椎**”斩去。
赫连誉的两名手下见主公与人交手,当下也分左右包抄而来。郝文以一敌三,登时吃力不已,不得已一招“万仞孤城”跃出包围。赫连誉冷笑道:“看来不傻。”然而那左右两名手下迅急逼上,剑若流星,趁他尚未立稳,两人同时出招,左右如同镜子倒影一般对称,招式却同为一招“为鬼为蜮”,破空而来,将郝文前后退路全然封死。郝文怒哼一声,道:“休想!”脚下如风,更不退却,反而将身一纵,迎上剑锋,递一招“风木含悲”,更不顾自身,直指向赫连誉的心口。
赫连誉也不避让,看那长剑几乎顶到胸膛,这才伸手攥住了剑身,低声唤道:“……文华,快住手呀。”郝文浑身巨震,当即动弹不得。而左右的剑锋,也倏忽而至,一者从前腹“膻中**”,一者由后背“命门**”,眼见就要将他断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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