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如雪的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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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央凤殿的殿前眺望西侧,隔一座小山,那里便是依泉涧。
因为地热的分布不均匀,只有些许能量漏出来,经过了那里,所以那里就显得异常寒冷和阴暗。
高大笔直的冷杉林密密麻麻地组成了一片绿色,隐约有殿阁屋檐的一角从密林中探出来。而在这密林中有一座才十八米高的小山丘,看起来就像一个小巨人弯着腰立于那里。那里有一滴滴的水滴从缝隙中落了下来,又让人联想到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在这里伤心的哭泣着。底下有一处深潭正好接住了掉落下来的‘泪水’。水底里有浓密的水草覆盖,碧色极浓,看到一寸,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传说那是盘古开天劈地之后,上古一位仙女因为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十分的伤心,哭着哭着就化作这座小山,从此之后便形成了这一脉“生命之源”,生生不息,永不枯竭。
迎着极北之地吹来的冷冽的风,盖满白雪的树叶沙沙地响着。
雪花静静地跳跃在肩头,轻巧而顽皮。少女面容苍白,虚弱地仿佛随时都会晕厥。她艰难地抬了抬头部,脸上有微微的痛苦之色。木轮椅就这样静静地停在深潭前面,而少女的身体只能静静地坐在木轮椅上,完全不能动弹。
雪花铺天盖地而来,只是一转眼,地面上已经是雪白一片。冰冷的雪花轻吻着她冰凉的额头,那样深刻的凉意,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忧愁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意。
笑容安详而久远……
真的好开心,再过一段时间又可以经过轮回转世投胎,这样的身体并非是精灵所能承受的,即使是在奈何桥下没有喝下孟婆汤,在四岁时就记起了前世所有的记忆,可身上那种从娘胎中**来的病会随着时间一点点腐蚀人的生命。精灵往往都是这样,再一次拥有生命也往往不会超过二十岁。
就在那一瞬间,她的心口突然涌起一阵痛楚,那种痛来自遥远的那份记忆。
好遥远……
又似乎近的触手可及……
鸿……为了你,我从死亡又选择了重生,为的就是在这一世可以与你相遇,可为什么还是见不到你呢?
什么时候可以再次见到你呢?那么漫长的岁月等待,我快要一点点地忘记你的容颜了。你再不来,我再也无法为你保存那段珍贵的记忆了!
“星儿,回到阁楼去吧!”一只手拍掉了她身上的雪花,一件宽大温暖的大氅盖在她的身体上,然后一个修长的身影蹲下来,温暖的手紧紧握住那双早已麻木了几十年的手,眼神关切,“这里太冷了,你的身体会受不了的,屋内有炉火可以取暖,还有你平时喝得那一味药酒也可以暖胃保身的。“
雪花从浓密的冷杉树的枝叶中穿过落下,望着天空出神的她缓缓地低下头,看到了贾晨目光中的担心,微笑着,“师兄,没事的,这些年来还不是照样过来了嘛!”
何况这样平静的日子对于她来说还能有几天可以过呢?
他微微叹了口气,“星儿,不一样的,最近你的脸色越来越差了,还是要多多休养才对啊!”听着她那仍旧无所谓的口气,他低低地吼道,不知道该怎么劝说。
他知道自己的这位师妹是坚强的,就算是狂风暴雨再强十倍她也未必会被打倒。可是看见她日渐消瘦的脸庞,心里隐隐有了些担心。
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去开始注意她的,有时候半夜巡逻经过她的窗前,都可以看见屋内灯光亮着。
他驻足停留在窗前,透过薄薄的窗户纸可以看到屋内脸色苍白的她静静地坐在那木轮椅上——她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屋檐看得入神,但那双眸子是游离着的,似乎是透过屋檐望向那遥远的天际。
他最终只是无奈地叹息,然后离开
贾晨知道自己并不了解这个师妹,自从那一日善良的师父有事途径一个战乱过后遗留下来的狼狈村庄,从一堆废墟中救出了一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她,那时的她似乎生下来就是残疾的。
三年后,六岁的他和三岁的她被一起送来依泉涧。
她仿佛有太多的秘密,他曾试图想要去了解,但聪明的她往往刻意隐瞒自己的过去。可是他和她一直都在这里,又有什么秘密呢?这也是他最不了解的。
雪花一片片地飘落着旋舞着,落满了他和她的肩头,仿佛时间都已经凝固了。
她摇了摇头,仍然坚持着不肯回到暖阁中去,清亮的眸子看着贾晨。
清新脱俗的容颜,虽然嘴唇苍白毫无血色,但那样近的距离,依然让他的心一阵颤抖,“好吧!那我也留下来陪你吧!”
僵持了一会儿,仿佛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心。他微笑着,伸出手,轻轻为她拂去落满肩头的白雪,“但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如果实在受不了这寒冷之气,就说一声,我推你回屋。”
星儿明白面前这个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少年的心意,她扬起一个美丽的笑,“知道了,谢谢你,师兄!”
就在他为她拂去肩头雪花的瞬间,她的心口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触动了。有一种酸酸地冲动,她忽然想要把自己前世的所有事情都告诉面前这个关心她的人,告诉他,她一个精灵,爱上了一个人类。她真的好爱他,为了他,她放弃了永生。可是,今生注定无缘吗?
“师兄!”就在贾晨起身的时候,他听到了她低沉的呼唤。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贾晨蹲下来,眉宇间有担忧的神色。
“可不可以用你的双手捧捧我的脸?”星儿低低的说着,苍白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
贾晨怔了怔,脸也绯红了起来。慢慢地抬起双手,眼睛凝视她,那凝视的眼神满是温柔。
双手碰触脸的时候,可以感觉到他手中的暖意一点点地传入心脏。那样传入心底的温暖,好像好久好久都没有感觉到了吧?
“师兄,你的手好温暖。”星儿轻轻地闭上眼睛,脸在他温暖的双手中摩擦着。
贾晨可以感觉到她的脸颊冰冷地颤抖,心里突然涌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她真的没事吗?这个预感让他打了个寒颤,不敢往下想下去。
被他捧在手里,星儿无声的哭了。她可以感觉到贾晨手中的温暖,也可以感觉到他眼底深处的关切。
是错觉吗?她仿佛在死之前找到了一个依靠。
“星儿,你怎么了?你流泪了吗?”有温暖的液体流进了他的手掌,贾晨怔住。
慢慢抬起她的头,望着那晶莹的泪珠,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漏跳几拍。感觉到身边的少女流露出从未有过的茫然和依恋,仿佛是在寻求安慰和温暖。
他笨拙慌张地擦着她满眼的泪水,但是有更多星芒般的泪水夺眶而出。望着那闪光的泪珠儿,他的心一阵揪痛。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或许这就是相依为命的宿命吧!
天地间仿佛一切变得从未有过的静谧,惟独只有雪花俏无声息地落下,落在两个人的身边。
不知过了许久。
“晨公子。”洁白的双翅收拢,心腹属下进来禀报,却看到了如此尴尬的一幕——依泉涧的堂主擦试着同门师妹的泪水,脸上似乎有淡淡的忧伤。
他不由自主得把头埋的低低的,虽然知道从小到大堂主对这个师妹疼爱有加,可如此亲密的场面还是第一次看到。
星儿把头别过去,不想让另外一个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央凤殿来得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贾晨站起身,微微蹙起眉头,恍若有种梦境被打破的感觉。
心腹属下微微一怔,听出了口气中的威严,“是浴龙门的门主武老,他的女儿青青以及他的一个弟子,叫闵派南。听说是来要回庄主在一个月前从浴龙门那里盗取的仙丹。”
“仙丹?是一个月前吗?”贾晨喃喃地问,仰头看向遥远的天空,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星儿猛然回过头,眼里有震惊之色——什么?一个月前?一个月前的那一天,师父支开了他的师兄,说是漠河以北广阔的冰山正在一点点的融化,冰架也在一点点瘫塌。
如果冰雪消融,海水就会上升渗透山体淹没这个山谷。而贾晨带领他的部下在那广阔荒凉的冰的世界里寻找数日都未曾找到原因。连日的奔波,让他们疲惫不堪,但他们始终没有放弃,而是一分分地进行着地毯式搜查。终于在一座巨大而又险峻的冰山后面找到了原因,原来是那里的地热之火冲破深海海底的地壳,热量汹涌的喷出来,把方圆一带冰冻了数万年的厚厚的冰层都融化了,那座冰山的冰架也差不多快要坍塌,已经岌岌可危,而附近的水面上一半是热气袅袅,而另一半却结着厚厚的冰。
趴在冰面上侧耳倾听着,可以听到冰块消融海水上涨的声音。如果地热之火再不堵住,只怕这里整个冰岛都会变成汪洋大海,到时候陆地将会淹没,人类和所有生灵将无法生存。
在那样危急的关头,贾晨依然指挥若定,他动用自己的部下二百三十二名,用“女娲补天”的办法,搬来了一座险峻的大山,填入万丈深海中,堵住了那处喷火口。尖尖的山头露出海面,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岛屿,使地热之火不再涌出。可海面上那融化的冰水要想结成原先那样的厚厚的冰层就不知道要等多少年了。
就在那几天前,他和所有部下马不停蹄的赶回来,所有人的脸上都有了倦意但都没有抱怨什么的。
难不成,师父就是利用了师兄这段不在的时间里去偷那仙丹吗?
为什么呢?乐轩山庄的人向来都是纯洁的,决不会去干这种鸡鸣狗盗的蠢事的。
星儿不解地摇头,看着前面的这个少年温暖的脸。那种脸是令人十分赏心悦目的,十分抢眼的脸,让人觉得那张脸像一个泡沫幻化而成,有着令人无法抗拒的气质。
“是。”心腹属下恭敬的回答,“不过此刻已然是混战一片。”
“那个武老不愧是浴龙门的门主,”心腹属下眼里有了崇敬的光,“他用的是气剑,那种剑气可以杀人于无形,力量惊人。”
“你刚才说仙丹真的乐轩山庄?”贾晨又问了一遍,眼底似乎有火焰在燃烧。
看着堂主此刻眼神中的变化,不由怔住半晌,“是。”
那种药是江湖人士都想要得到的救命护身符。好几百年前还有许多,后来不停地征战和毁坏,现在仅剩硕果两颗,被武老供奉在浴龙们的那个魔洞中。森林中的瘴气足以让人死无全尸,洞中又有守护神看着,所以那神奇的仙丹很难被盗取的。
如今这味奇葩出现在山庄中,是否对星儿的病有所帮助呢?
“带领部下,去往央凤殿看看。”贾晨言语中有了些颤抖,转过身看向轮椅中的那抹纤细的人儿。
星儿,我会带着仙丹治疗你这身病痛的。
“是。”心腹属下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师兄,此去小心!”望着他眼中有欣喜的神色,星儿的心中也有了些许担心,低沉叮嘱道,“现在的师父已经不是我们以前认识的那个善良的师父了。”
贾晨的神色有了诸多的变化,这样的师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她和师父见面最多也不过五六次而已,从没有深深地细谈。
为何这样几次短暂的见面,就能看穿人的心思,难道她有洞察人心的秘法吗?
空气中有淡淡的白雾舒卷翻涌,凝聚在贾晨身后。白雾突然转亮,两对洁白的双翅蓦然从背后长出来。
“师兄,早点回来。”双脚离开地面准备展翅飞向山头那座辉煌大殿,贾晨听见了一句温柔的声音,似是依懒。
“好。”贾晨转过头,微笑着答应,随着,拍打双翅飞去。
看着那一袭白色飞去,身后有许多对白色双翅跟着飞向那山头,星儿心里涌起了惆怅。
为什么?为什么?精灵如此短暂的一生,现在还有什么可以留恋的吗?
雪无声无息的飘落,落满了轮椅中的单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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