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行少年 身世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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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初秋的夜晚,清凉的风吹打在脸上,叫人愉悦不已。这曼妙的夜晚却有一个人正悬于空中。
夜深人静的时候通常都是赵小城出没的时间。他一身夜行衣,一双眸子漆黑明亮。只见他脚下轻点,身子一跃,已飞身上了房顶。在房顶上行了一阵,又单脚点地,跟着身子跃到另一片屋瓦上了。
远远瞧去,只见一团黑影在黑夜中急速的窜行,一眨眼的功夫便从你的视线中消失了。
他身手灵活异常,飞檐走壁竟如履平地。这个只有十五岁的孩子此时正在江南第一世家欧阳世家的屋顶上行走。
这欧阳世家甚大,各处皆有站哨的人,将整个欧阳世家守得固若金汤,不叫任何人来犯。
赵小城倒是不怕这些虾兵蟹将,他身子轻,使在房顶上已走了半个时辰依旧没人能发现他。
在这屋顶上走了半会,他纵身跳下屋顶来,双眸转动,心中已辨明方向,便窜进一间房里来。
这房里一片漆黑,赵小城侧耳听去,却听见水滴声。
他心道:“是了,师父说藏那宝贝的地方是有水的地方。”他便沿着那声音往前走,前头终于是一堵墙了。
赵小城点了火舌,用手遮着火舌本就微弱的光,仔细瞧去那堵墙倒并无怪异。
他机警的眼睛朝四周望了望,轻轻一笑,伸手从墙壁旁一只书筒中抽出一幅画来。
这幅画及其普通,也不是出自什么名家之手,与欧阳世家的身份并不匹配。赵小城是惯偷,什么名贵的字画没偷过,认识字画倒也不奇怪。他又抽出书筒里其他的画来瞧,皆是些下等品。他便觉得奇异,为何堂堂欧阳世家竟收藏这些次货。
赵小城心道:“这个老狐狸将那宝贝竟藏得这般严实。”他知此地凶险不便久留,正待要窜出去,房里却涌进一大堆人来。这些人倒像是埋伏许久了,只等赵小城要走时将他捉个正着。
赵小城不由得心惊,欧阳世家果真是欧阳世家,原来早已不动声色的布置好了一切,自己是自作聪明的自投罗网。这些汉子个个人高马大,身强力壮,那脸上凶神恶煞的神情仿佛是要吃了赵小城。
赵小城不由得脊背发凉,要是被逮住了该如何是好。为首的是一个持剑的剑客,相貌英俊,身材挺拔,一脸冷霜,瞧着令人心中一阵寒冷。
他冷冷的道:“你是什么人,小小年纪竟敢来欧阳世家来捣乱?”赵小城见他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心中已有了些计较,他道:“老子是你爷爷。”说着一拳向剑客的下体打去。
冷脸剑客挥剑刺出,这一剑若刺中,赵小城的右臂非斩断不可。哪知赵小城这一招竟是虚招,他人身子一矮,嗖的一声已从剑客钻了出去。他身材瘦小,又灵活异常,在人堆里打了个滚竟没一个人能擒住他。这一滚打完,他便出了那屋子。然后发足往前猛跑,但整个欧阳世家似乎都在追捕他,到处都有呼喊声。
他无处可避,混乱中闯进一间房里来。这屋里灯火通明,屋内点着上好的檀香。这檀香味叫他鼻子瘙痒,不禁打了一个喷嚏。屋内人惊觉,一个女声道:“是谁?”赵小城闪身欲避,却是迟了。
那女人已走到赵小城跟前。赵小城不会武功,只会轻功,唯一的方法便是溜之大吉。他正要跑,却被那女人一把捉住,她道:“不要跑,孩子,别怕。”
这女人四十来岁,面目秀丽,一脸慈悲的样子,微微笑着与赵小城说话,声音听起来令人全身舒坦。赵小城也是有些迷糊了,道:“你别叫,我就不走。”那女人又笑道:“你这小滑头,我若放了你你还不是跑了。”
赵小城便哀求道:“娘,你放了我吧。放了我吧。我要是被人逮住就没命了。娘自幼偷东西一被女人逮住,便叫别人娘,叫得格外贴心。他知女人皆心软,通常都不会与他这小孩子为难的。
这丽人却是红了眼睛,赵小城那几句娘似乎叫到他心窝中去了,只见她喃喃的道:“我的孩子要在也有他这么大了。”脸上已滚落泪珠。赵小城趁热打铁道:“那我认你做娘亲吧热乎乎的叫了一声,钻进那丽人的怀里,一边还泪如泉涌。他一向都是说哭就哭。
丽人也哭道:“苦命的孩子,别怕,娘这就带你出去。”赵小城心道:“妈的,谁可怜了。真是神经病。唉,没办法要靠她出去。”丽人揭开他的面纱,手剧烈的颤抖了一下,颤声问道:“你知不知道你父母是何人?”
赵小城道:“我没爹没娘,师父把我养大的。”那丽人又道:“你师父是谁?”赵小城道:“他不让我跟人说他的名字。”丽人沉吟半晌,不出一声,屋外越来越乱,赵小城急了,道:“娘,你再不带我走就来不及了。”丽人这才回过神来,道:“他们不敢搜我的屋子,等这里静下来我就送你出去。”将赵小城藏在衣橱里,便出去了。
众人见她出来,慌忙行礼,个个噤若寒蝉,那冷脸剑客更是一脸敬畏,道:“属下该死,扰了夫人休息。”那丽人道:“何事如此惊慌?扰人清梦。”她说话虽轻,脸上已有愠色。
冷脸剑客道:“没事了,属下等这就散了,请夫人好好休息。”她道:“希望如此。”她退回房里来,赵小城已坐在桌子上,狼吞虎咽的吃起桌上的糕点来。见那夫人回来,他竖起大拇指道:“娘,你真厉害,那个厉害的剑客都怕你。”
那丽人黯淡道:“他们欧阳家对不起我,自然要敬我三分。你很饿么?为何要坐在桌子上吃东西?”赵小城边往嘴里塞糕点边道:“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娘,这糕点真好吃。”他嘴中塞满糕点,说起话来的样子叫这丽人莞尔。
丽人笑道:“那你以后就常来吃。以后你不用这样偷偷进来,这是欧阳家的令符,以后你拿着它出入自由。但你记着把你的眼睛改个妆,你这眼睛太特别了,但凡是有见识的人只要见了一次便能记着了。”她伸出葱管般的纤手从梳妆盒中取出一块令符交给赵小城。赵小城见那梳妆盒中有不少首饰,便顺手牵羊的拿了几件。
赵小城拿了令符,飞身跃了出去,轻声离开欧阳世家。出了欧阳世家他便发足猛跑,又兜了几个圈子才回到住处——无底洞。
无底洞并非山洞,而是一座宅子,外面及其普通。里头却四处是隐伏的机关,初来的人一不留神便进了陷进。
这屋子修得如此费心思,皆因赵小城的师父一生做贼,仇家太多,生怕叫人逮住。遂在屋子上狠下功夫,叫仇家没下手的机会。
赵小城来到花厅上,他师父谭迟为安坐在厅上。这谭迟为五十出头,脸上干瘪瘪的,毫无精神,一双眼睛却是贼亮贼亮的。
他虽已不再做贼,却依然保持着当年的一股贼风,爱半夜三更出没,似是鬼魂似的。赵小城是他徒弟,别的皆学得不尽心,倒是这夜里出没的习惯倒学了个十足。
赵小城甚是惧怕这干瘪的师父,唯唯诺诺的作揖道:“师父,徒儿未得手。”
谭迟为道:“是不是叫欧阳老狗发现了?”
赵小城道:“是的,他一早已布好了局等我上钩,那宝贝已经转移了。”
谭迟为脸上微微变色道:“你可知道转移到什么地方?”
赵小城小心的道:“等弟子查明。”
谭迟为站起来啪的一巴掌扇在赵小城脸上,大怒道:“查,查,查,永远都是一个查字。我要结果,我告诉你三天之内你找不到东西,我要了你的狗命。别忘了你这条狗命是谁给的。”

赵小城崩着脸一言不发,他心里虽不服,嘴上却从不敢讲出来。
谭迟为又骂道:“不出声,你最拿手的就是不出声,不要以为你不出声我就拿你没办法。”一边骂着一边抽出马鞭来,手起鞭落,直抽得赵小城皮开肉绽,但他仍旧不哭不喊,仿佛那鞭子不是打在他身上似的,由着别人发泄去。
谭迟为打得累了,又罚赵小城跪在地上面壁思过。
跪到五更天时,倦极了便躺在地上睡觉。厅上溜进来一个男孩,活脱脱的一个小谭迟为,只是身上比他爹更加干瘪。他便是谭迟为的儿子——谭莫名。
谭莫名大赵小城两岁,除了欺负赵小城谁也不敢欺负。
他见赵小城睡了,一脚踩在赵小城肚皮上,赵小城吃疼醒来,本能的一把将谭莫名推在地上,再仔细一瞧才发现是这小恶鬼来了,心里暗叫不好。
果然那谭莫名一边拍手一边大叫道:“野种睡觉了,爹,野种睡觉了。”
赵小城心中骂道:“去你妈的,死小子,总有一天老子要你的命。”
嘴上却央求道:“师哥,我不睡了,你别叫了。”
谭莫名道:“我为什么不叫?”
赵小城道:“这是红娇送你的丝巾。”他从身上掏出半方丝巾来,其实这是他从欧阳世家的那冷脸剑客身上顺手牵羊来的。
这半方丝巾上甚是精致,上面绣着一只凤凰,还绣着一行娟秀的小字:白露垂珠滴秋月。
谭莫名奇道:“她送我的丝巾怎么在你身上?怎么只有半块?”
赵小城道:“她说那一半在她手里,你俩一人一半这叫定情信物。她怕师父发觉了,便叫我暗暗传过来。晚上师父叫我去办事,原本我想办完了事再告诉你的,哪想到……”
谭莫名接过丝巾捉在手上,欢喜得不得了,直当心肝宝贝。
赵小城心道:“欢喜你个头,老子在那丝巾上撒了尿,叫你搁进嘴里好好尝尝。”
他心里虽这样想,脸上却仍是一副痛苦无比的神情,一定要谭莫名信以为真才好。果然谭莫名拿着半方丝巾欢天喜地的走了。
过了中午,赵小城从床上起来去找阮红娇,阮红娇小他一岁,娇小可人的样子,同赵小城十分合得来。赵小城由小自大也就阮红娇不欺侮他。
阮红娇见赵小城脸上有瘀伤,不禁哭了起来。
赵小城慌道:“你哭什么?”
阮红娇哽咽道:“他们父子两个大坏蛋,把你打成这样。”又是哭了起来。
赵小城安慰道:“没事,你摸摸就不疼了。”
抓着红娇的手便要她摸,她哪里敢摸,仍是落泪,好不容易才叫赵小城哄歇了。
赵小城从兜里摸出昨夜从那欧阳夫人的首饰盒中顺手牵羊来的首饰递给红娇。
红娇见这四五件的贵重饰物,惊道:“你哪里得来的?”
她不知赵小城做贼的营生,只道他在谭家为奴,受尽欺侮。
赵小城道:“一个大户人家的夫人送我的,我把它们送给你。那夫人叫我今天还去找她,不过叫我把眼睛改一下,我不知道怎么改,你会不会?”
红娇想了半晌道:“我知道了,用水粉跟胭脂遮住。”
两人身上没钱买胭脂水粉,便去当铺当了那块首饰,却留了一块玉佩,赵小城说那玉佩是上等的红玉价值连城。
那几件珠钗倒当了足足两百两银子。两人由小自大都未见过这么多钱,竟唬得不知所措。
赵小城只拿了几文钱买胭脂水粉,其他的均送给红娇,连那玉佩也送给了她。
红娇接着这许多银子和玉佩,甚是感动道:“你为何对我这般好?”
赵小城笑道:“这是我娶你的礼金,将来你一定要嫁我。”红娇一张俏脸飞红,低头不语。
两人买了胭脂水粉,红娇没化过妆,胡乱的往赵小城的眼上涂,他眼睛生得特别亮,被阮红娇一番胡涂之后变成了一对鱼泡眼,又红又肿,一大一小。
赵小城一照镜子,笑得直不起腰来。
他道:“红娇的化妆术天下第一,这样一来,连小恶鬼也不认得我了。”
赵小城便顶着那鱼泡眼拿着欧阳世家的令符大摇大摆的走进欧阳世家的大门。
赵小城高举手中的令符对看门的人道:“看好了,闻好了,这是你们府上的令符。”
众人检视了一遍令符,果然货真价实,唯唯诺诺不敢出声。
赵小城见众人这副神情,心中痛快无比,道:“哼,一群势力小人,今日拿老子没办法了吧?”
昨夜他是误打误撞进欧阳夫人的房中的,光天化日之下倒找不到门,又叫看门人找个人给他带路,折腾了这半天才到了欧阳夫人的房里。
这时候赵小城才细细瞧清那欧阳夫人。
那夫人雍容优雅,面容清丽动人,脸上却丝毫没有风霜的痕迹,只是眼角有些细纹,叫人知道她确实不是年轻的美人了。她眼中时常有悲伤之色,赵小城心想她住在这么大的屋子里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为何不开心。
他年纪尚幼,只道有吃有喝,人生便是最好的了,哪知其他什么哀愁。
欧阳夫人虽处在江南第一世家欧阳世家中却不着什么华丽的衣衫,一身素白,洁净得如同冬日的白雪。赵小城也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夫人好生亲切。
那欧阳夫人见赵小城顶着一双鱼泡眼,装着个大人的样子摇摇摆摆的走来,起先一愣,尔后不禁莞尔。
欧阳夫人屏退身边几个丫鬟,关上房门,拿出毛巾替赵小城洗起眼睛来。
她身上一股兰花的幽香,闻着叫人心神安宁。赵小城自幼受谭家一家人欺压,从没人如此亲切待他,心中一酸,不禁嗒吧嗒吧的掉起泪来。
欧阳夫人一愣,道:“孩子,是不是什么人欺负你了?”
赵小城抹泪道:“不是,是你对我太好了。”
欧阳夫人笑道:“对你好你为何要哭?”
赵小城道:“从来都没有人对我这么好手抱住欧阳夫人的身子,热乎乎的叫着。
他道:“我小时候就想有个娘,那样就有人疼我了。娘,你又漂亮又有钱,做了我的娘亲以后就没人敢欺负我了。”
欧阳夫人叹口气道:“我的孩子要是还在也跟你这样大了,可惜他不在了。”
她说着眼中已垂这泪。
赵小城忙道:“那我做你的孩子。”
欧阳夫人道:“好孩子,你跟我的孩子有几分像,你就做我的孩子吧。你昨晚来这里做什么?”
赵小城道:“我师父叫我来偷一件东西。”
欧阳夫人道:“那东西叫《九宫秘笈》。”
赵小城惊道:“你怎么知道?你认识我师父?”
欧阳夫人浅笑道:“我不认识你师父,但我知道江湖上所有的人来欧阳世家要得到的必定是为这一件宝贝。试问谁有胆子来欧阳世家来偷些寻常财物,只有这《九宫秘笈》令那些江湖豪客可以不顾性命的来抢。可惜,至今都无人真正知道这宝贝的秘密。”
她脸上已晃过一阵悲伤之色。
赵小城道:“那怎么样?是不是没法子了?”
欧阳夫人道:“你为什么要替你师父偷这件宝贝?”
赵小城道:“我师父将我养大,他在我身上种了苗疆的天蚕蛊毒,每年发作一次,无人能解,假使发作的时候没有解药便活活疼死,我这一世都要困在他手里了。”说着,神色黯淡起来。
欧阳夫人道:“没事,有娘在,没人能欺负你。”她唤进来一名丫鬟,对那丫鬟道:“明月,你去请薛老神医,无论如何要请来。”明月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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