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记》的确够薄的……”
“没炫耀到，有点失落？”
苏若点头，又摇头：“似乎也不是这样简单……”
项莲生问：“嗯？”
苏若笑笑：“觉得有点空虚。”
项莲生看着她：“嗯？”
“我失忆了，却不知道自己失忆了……才找回一些记忆，却又失了能恨的人……”苏若失笑：“蒋惜惜不惜死，不肯生，就是为了最后灰飞烟灭什么都不留下吗？”
“我觉得她有留下一些东西。”项莲生想了想：“比方说，如果徐潜死了，他路过奈何桥的时候，看到蒋惜惜不在了，会和你一样伤心。再比方说，她和你说过对不起了。”
“嗯？”
“我觉得，她不肯生，也是想向你说句对不起吧。而灰飞烟灭，魂飞魄散，可以当作是她夙愿已偿，不再执着。”
“你越来越会哄人了呢。”
有人朝这方向走过来，苏若抬眼看见：“哟，我没找你，你还知道自己跑来做向导。果然是教一回便乖觉几分，好，好，孺子可教。”
谢清明一脸都是愁：“族长怎样了？”
“很好啊。”
谢清明看着苏若：“很好怎么不见她回来？这都好几天了！”
“你这是在质问我吗？”苏若提高了声音：“你知道自己在质问谁吗？”
谢清明直视着她的眼睛：“就当是我在质问你吧。事关族长，我不得不多说几句。”
“她受了点伤……”
“什么？”
“已经叫离溟给治好了。”
离溟的大名，传遍各界，连谢清明也是知道的：“那……应该是无事了。可她怎么还不回来？”
“她和王东和好了，复婚了，去爱琴海度蜜月了，行吗？”
“少扯。”谢清明无奈：“族长到底怎么了？”
“她过几天就会回来了，你自己问她，我不做传声筒。”
项莲生从苏若背后看过去：“这位是？”
“他叫谢清明。”
“谢瑶环的弟弟？”项莲生猜。
苏若忍不住笑了：“地狱犬一族，都是姓谢的。”
“哦。”项莲生摸摸头：“好奇怪啊。”
谢清明颇有不悦：“哪里奇怪？”
“说不上来……”项莲生被问住了。
苏若侧头看谢清明：“我有话问你。”
“什么？”
“冥王有一面镜子，叫做镜花水月……”
“那是神物，你不该打它的主意。”
“神不也都是妖变的吗？”苏若嗤之以鼻：“再说了，镜花水月，还是我修好了还给他的呢。”
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从众人头顶的天空飘下来：“镜花水月因你而碎，自然该由你修补……”
“喂，老头。你少造谣。”苏若挑眉：“明明是我站到它跟前的时候，它恰好碎了而已。这是个巧合，你偏诬赖是我打碎了镜花水月。”
那个声音长叹一声：“这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巧的巧合？”
“哦，这么说来，是你设了陷阱，弄碎了那面镜子再来讹我？”
“放着年轻小伙子不勾搭，和老头子拌嘴，你转性了啊。”
听着苏若和这位不曾现身的冥王吵吵嚷嚷，项莲生一肚子的问号，他知道苏若不是寻常的妖怪，但今天他才意识到，苏若之深不可测，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苏若和冥王说了半天的闲话，两人的话题才从无聊的争执转到了正事上。
“你要镜花水月做什么？它照不出你的过去。你已经试过了。”
“我又没说要拿来照自己。”
“哦？想拿来看看你的年轻小伙子和多少母猫在草垛上翻滚过了？”
苏若回了他一个字：“呸！”
“往事已逝，是为镜里花，水中月，你何苦执着？”
“老头子，不是你想的那样好不好。”苏若说：“我没打算拿来照项莲生。”
“那你打算拿来照睡？”
“问那么多干吗？”苏若不悦：“一句话，借还是不借？”
“镜花水月……”
冥王似乎又要开始说教了，苏若赶紧打断他：“一句话，借还是抢？”
冥王叹了口气：“你去拿吧。”
苏若牵了项莲生的手，看着谢清明：“带路。”
“恩？”
“好些年没来，早忘了往生池在哪里了。你带我过去。”
“镜花水月到底是什么啊？”在路上，项莲生拉开了话匣子。
“水月是一面能照见过去的神镜，冥界把它竖在往生池的旁边，让那些转世投胎的灵魂在重入轮回之前再看一眼过去的自己。”
项莲生不明白：“照自己做什么？”
走在前面的谢清明发话了：“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这时已经走到了转生池旁，一个直径两米多长的大圆镜子立在那里，旁边是一块石碑，但见“以已为镜可以少悔恨”九个遒劲有力的大字。
项莲生盯着石碑看了半天，心里还是不明白：“从这个池子跳下去之后，谁还记得自己在镜子里看见了什么？”
“所以老头把这镜子和这碑立在这里根本是多此一举啊。”苏若满不在乎地走过去，却是不敢从镜子的前面过，而是绕到背后，她伸手捉住镜子边上的花纹，把镜子提了起来。说来也怪，那镜子离了地上的石台，竟然就缩成了手掌大小，苏若可不敢拿这面镜子冲着自己，于是一甩手朝项莲生这边丢过来：“喂！拿着！”
项莲生急忙跳起来去接。镜子在空中滑一个优美的弧线，眼见就要落入他手中，项莲生朝镜子里看了一眼，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除了……一道越来越明显的裂痕。他的心里莫名其妙地堵了一下，手从镜子边上划过去，失之一厘的结果就是眼睁睁地看着镜子掉在了地上。
镜花水月不愧是神物，落在地上并没有发出什么哐当之类的声音。苏若气呼呼地走过来：“还好镜花水月是摔不碎的……”下面要说的话堵在了她的嗓子眼，因为，隔着三丈的距离，她很清楚地看到，镜子融化了，融成了一滩水，在地上流动着，仔细看，才看得出来并不是一滩水，而是无数的小水滴。按说液体这东西，流到一起就会容成一个整体，但是地上的镜花水月就像是互有斥力一般，在地上滚来滚去，每一个都在竭力避免遇上另一个。
苏若的脸色变了：“这怎么回事？”
还是那个苍老的声音在天上想起来：“又一个不能面对镜花水月的人……出现了……”
苏若这会子倒想起自己是妖了：“我不是人。”她看着项莲生：“他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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