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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民站起来,想离开是非地,膝一软,差些跪倒,幸亏好同学积臣一把拉住她。
积臣瞪着雷建华,雷黯然退下。
“他说些什么?”
“不干他的事。”
“我给你找杯咖啡。”
一民拉住他,“我需要一瓶冰冻啤酒。”
积臣答:“五分钟。”
他走了以后,一民伏在桌子上,她的头既痛且麻,父母出了事。
一民内心不是不觉奇怪,他俩离家已有足足一季,可以说音讯不多。
谈一民忙着戒酒,谈一辉要离婚,全神贯注,竟忘记追究。
究竟发生什么事?
积臣把啤酒藏在内袋里,取出给一民,一民仰头咕噜咕噜灌下,那一股冰冻甘泉自喉咙通过食道,缓缓下
降,一民太息。
她神经渐渐稳定下来,最重要的是,受到酒精安抚,痛不是那么痛,伤不是那么伤,而且,时间也变得易
过。
她把空瓶子丢进垃圾桶。
积臣说:“还有两节课,你坐后一点。”
“嘿,这一瓶啤酒,难不倒我。”
讲师的声音,忽然不那么刺耳,尊登的诗,也比较可以接受。
姐姐一辉在课室门口一探头,一民便推开桌子奔向前,与姐姐拥抱。
一辉轻轻说:“对不起,对不起。”
“爸妈在什么地方?”
“他们一直在新泽西西奈山医院。”
“可是交通意外,尚能活命否?”一民急眼泪。
“你听我说,没有生命危险。”
一民拉着姐姐的手,“为什么入院?
两姐妹到校园林阴坐下。
“你听我说:父亲的肝脏衰竭,母亲愿意捐赠活肝,两人才决定齐往西奈山医院做手术。”
一民呆在那里。
“手术相当复杂,父亲有排斥现象,母亲高烧不退,故留院诊治,上月情况已经安定,正在疗养。”
一民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父亲爱喝威士忌加冰,柜里永远貯藏好些深蓝色丝绒袋装的皇室敬礼,那时,一民已觉甘香无比

“他的肝脏终于不胜负荷,终于崩溃。”
“为什么瞒着我?”
“不是要瞒着你,而是不让他们知道,试想想:两老正在医院做测试,忽闻女儿醉驾被捕,叫他们如何应
付?”
一民垂头不语。
“许医生过去两次探访,告诉我两老情况不错,到底爸妈已年届六十高龄,复元比较缓慢,所以留在附近
疗养院休息。”
“我要立刻订飞机票。”
“听我说,一民,你读好书做妥功课再说。”
“我的功课一向马虎,它们不是压力。”
“一民,让他们安静休养,过些日子,就可以回来。”
一民忽然微笑,“捐赠活肝,真没想到妈妈如此爱他。”
“爸的肺也不妥,这次终于戒烟。“
一民说:“我捐给他。“
“啐,去你的。“
“妈妈太伟大了。”
一辉唏嘘,“她说她一个人活着也无甚意思,孩子们已成年了,无牵挂。”
“我们还是会哭得昏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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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顾不得了,她说,她是他妻子,她要有情有义。”
“爸运气真好。”
“医生也那么说:男人也讲命。”
这时一民看到坐在附近一对年轻男女拥吻得难舍难分,肢体缠在一起。
一民轻轻问姐姐:“他们会结婚吗?”
“我想不会,他们像是一年生。”
“会过去吗?”
“肯定会。”
她们笑了。
两姐妹挽着手,离开学校。
在车上看到酒吧招牌,一辉说:“我要下车。”
一民央求:“请把爸妈联络电话告诉我。”
一辉迟疑。
“我也是他们的女儿。”
一辉只得把号码给妹妹,“小心说话。”
一民感慨,“此刻我什么都明白了。”
一辉的朋友自酒吧出来接她。
“姐,不要喝太多,一杯起两杯止。”
一辉转过头,在晚风里婉转一笑,神情寂寥,像是说:不喝还有什么好做,你以为我还拥有什么。
一民深深叹息。
回到姐姐的家,一民坐在角落,用电话找父母。
先由父亲出声,母亲的声音在另一边追问:“是一辉吗,叫她把我的凯丝咪披肩寄来------”
一民不由得放心,妈妈牵记如此锁碎的事,可见病情无礙。
“爸,我是一民。”
“咦,一民,你不是在度假?”
人生如度假,那倒不错。
“回来了。”假期已经结束。
“交换学生滋味如何?”
“唉,出门一里,不如屋里。”
“谁说不是。”
“爸,我想念你们,可以传些近照给我看吗?”
“我也是刚学会这玩意,一辉处有许多照片。”
“我也是你的女儿。”
“你小,有什么事,问姐姐好了。”
“爸妈什么时候回来?”
母亲的声音接上:“乐不思蜀呢,每朝睡到九点多,真有罪恶感,哈哈哈。”
一民也微笑。
她小时候,父母无论什么应酬,多晚回来,一早七点多必定起来陪她们姐妹吃早餐,聊几句,问功课……
有几次,母亲身上晚礼服还没除下,两人喝着番茄汁醒酒,可是也送她俩出门,一边说:“女儿,父母爱
你,上主祐你。”
小时候统共不明白父母也是血肉之躯,把他们当天神般敬仰,不知道他们也需要体谅。
这时候听见母亲说:“有空多与我们说几句。”
“一辉说你爱去那种没有电讯化的国家旅行。”
“我已回家,请你们放心。”以前迷失,现已寻回。
只听得他们呵呵笑,像是两人同步经过生关死劫,一切已经看通看透。
一民放下电话,躺到床上。
积臣有电话找她:“一民,你可有看新闻,有一种高抗药性肺结核菌叫XDR----TB,根据数字,这种病例
超过一半病人都致命------”
“我已经愈痊。”
积臣从头到尾不嫌其烦关心她,真叫她感激。
“我想来看你。”
“明早在校门口,我请你喝咖啡。”
一民像是听到积臣叹息,她一定是听错了。积臣这个憨小子一当辈子也不会嗟叹。
电话又响起。
“谈一民小姐,我是你家新租客王庆祝,我们曾见过一面,你离屋,我进屋,记得吗?”
不记得了,一民问:“什么事?”
“你有一只帆布袋,丢在储物室,里边有若干衣物,呃,对不起,我私下打开看了一下,发现两张伪造证
件。“
一民微笑,“你怎么知道伪装?”
“证上说你已经二十三岁,我给你把袋子送来可好?”
“不必麻烦了。”
“那么,一人走一半路,约个地方见面。”
一民忽然醒悟,这个房客要约会她。
她心中不觉有三分欢喜,短短数秒钟邂逅,他已对她有印像,他记得她。
她谈一民对异性有这样的吸引力?这倒是第一次。
“好,”她说,“你把布袋带到一间叫氧气的外厅,我请你吃饭。”
谁知王庆祝笑了,“你消息欠灵通,氧气关门了。”
“什么?”她一愣。
“上星期五结业,据说业主坚决收回铺位,不再续约,原先生意不错的氧气只得结业。”
一民的心念一动。
“我们换别家可好,我带你吃娘惹菜。”
一民说:“一小时后我到你家来,方便吗?”
王庆祝笑,“别忘了这也是你的家。”
氧气结束营业?怎么可能,客人每晚在店外排长龙,照说,业主要加租并不是问题,除非,业主不想再与
他合作。
这个放着钱不赚的业主是谁?
女人笨起来有时真不可思议。
一民在互联网寻找资料,几经转折,终于被她找到业主姓名:杨美丽。
是杨小姐。
只有更笨的一民才没想到。
当然是她。
一民换上裙子到旧居去。
王庆祝打开门,“欢迎欢迎。”
原来他是一个英伟的年轻人,已经准备好酒菜招待她,餐桌放露台上,已经开了一瓶梅洛酒,看样子今晚
吃红肉。
一民伏在栏杆上看到十六楼乙座去。
露台上没有人,绳床已经收起。
王庆祝说:“我做炙烤鹿肉给你吃。”
一民微笑,“我只吃过兔肉与野牛肉。”
“可是,我忘记蒜头,现在要出去买。”
一民说:“我与邻居相熟,我帮你借。”
一民到杨宅按铃,那女佣看见她,像见了亲人一般,“谈小姐,是你,真高兴见到你。”
“杨小姐在吗?”
她焦急答:“杨小姐两天没回家了。”
一民一怔,“你的意思是,她失踪?”
“对,不见她人。”
“你可有报警?”
“我们只是佣人,不是亲人。”
一民想一想,“你家可有蒜头?跟我来。”
她把蒜粒交给王庆祝,“我去买冰淇淋。”
“喂,十五分钟晚餐就好。”
“一定赶到。”
一民带着佣人往十六楼乙座赶去。
到了门口,女佣大奇:“谈小姐你也知道这里?”
一民转过头,“你倒说说看,这是何处?”
女佣答:“这是杨小姐收租的公寓。”
一民一凛。
一切都属于杨美丽,日子久了,她自然而然觉得那个男人也属于她。
一民大力按铃敲门,没人应。
女佣怀疑地问:“你认为杨小姐在这里边?我这里有门匙,这管锁,自我们家一样。”
一民大声叫:“唐,我是谈一民,我们要进来了。”
女佣掏出锁匙,打开大门。
出乎意料之外,唐氢家布置十分大方,统共不似一民想像会大红大绿金色流苏似一间妓院。
一民嗅觉灵敏,她闻到一股腥臭。
她拦住女佣。
浅棕色榛木地板上有一连串紫酱色半干液体,一滴滴延入走廊,睡房正在那一角。
这是什么?酱油还是红酒?
不,一民混身寒毛竖起,这是血渍。
她蹲下,用手指醮一点,放到鼻端一闻,证实再也不差。
她一颗心跳得几乎离开胸膛,她拉着女佣的手往后退,“你去报警,快!”
女佣急急奔出,几乎摔跤。
就在这时,一民听见房里传出呻吟声。
“唐,”她大声叫:“是你?”
只见唐氢躺在床上,他显然受伤,混身血污,挣扎着说:“一民,别召警。”
一民过去扶着他:“你仍生还,太好了。”
“不要报警。”
太迟了,警察与救护人员已经赶到。
救护人员打开唐氢身上毛巾,发觉伤心不深,但失血颇多,需即时入院救治。
唐维持清醒,告诉警方:“我剃胡须时不小心刮伤。”
警官十分幽默,“那么,唐先生,你的剃刀刃起码有六寸,你的手臂需多长三尺,方便转弯,刺向你的后
腰。”
但唐的口供坚持屋里没有其他人。
一民不方便开口。
警员说:“你要多谢邻居谈小姐救命之恩,你失血过多,若不是她及时出现,你会有生命危险。”
唐朝氢说声明白,他累极闭上双目。
一民俯身向前,用极细小声音问他:“杨美丽已两日两夜没有回家,她在何处?”
他睁开双眼,“我不知道。”
“你想一想,她可能在什么地方?”
他又闭上眼睛,“我不知道,我已多日没见这个人。”
救护人员抬起担架,把他带往医院。
一民给警方留下电话,预备随时接受问话。
她静静回到王庆祝家。
王诧异,“你去了何处,菜都凉了。”
一民走到露台,忽然忍不住,呕吐起来。
王大叫:“哟,没想到我的烹饪技术那么差。”
一民苦笑。
离去之前好几杨家女佣叮嘱:“我想你们最好尽快报警。”
这一刻,还不知谁是凶手,谁又是受害人,是他杀她,抑或她杀了他,最可以是互杀。
一民不收瞌眼,亦不敢向姐姐提及这事。
近天亮她和衣在床上蜷缩睡了一会,有电话找她。
“谈小姐,杨小姐回家来了,谢天谢地。”
一民松口气,“知道。”
她挂上电话,不想多问,也不想多说。
那些,都是别人的私隐。
谁家没有衣柜,柜里,至少有一具以上的骸骨,最好不要追究。
她更衣上学。
积臣在门口等她,她买一杯咖啡给他。
那小子忽然说:“一民,我爱你。”
一民嘴里一口咖啡忽然嗝在喉头吞不下去,直呛喷出去老远,幸亏还有时间别转头。

她取出手帕抹嘴。
积臣固执地说:“我爱你不知有多久,现在我决定让你知道。”
一民温和地问:“你爱我?你才认识我多久,你了解我有多少,我对你有害抑或有益?”
“我不管。”
“你爱的应是父母叔伯兄弟姐妹。”
积臣忽然生气,“你不爱我才会大气凛然地教训我,否则,早就一头撞在我怀里紧抱住我。”
噫,这小子不笨。
“我们是好友,抑或,我不能接受,是因为事情太突然了。”
“不,因为你不爱我。”
一民说:“那是上课钟吗?我不可以迟到。”
她匆匆奔向课室。
在刹那,一民忽然想起去年读过的一首诗,作者是华勒斯史蒂汶斯,短短两段,诗名叫“冰淇淋仍然称王
”,叙述一家人,女长者辞世,白布遮脸,可是诸亲人却聚在厨房大啖冰淇淋。
冷血?当然,夸张,亦然,可是诗人想指出人生荒谬,活着的人总得活下去,数千年来人类的生存能力意
识战胜海啸地震战争及一切惨剧,皆因我们坚持要活下去。
所以都爱读罗密欧与茱丽叶吧,崇拜他们愿意坚贞地为爱情牺牲的高贵情操,
因为我们做不到,因为我们活下去了。
一民用手撑着头凝思,讲师讽刺地说:“谈小姐,可以与我们共享你的思维吗?”
她忽然憋不住轻轻把适才想法说出,没想到有女同学忽然饮泣。
讲师叹一口气,“我们刚才说到什么地方------呵,文学科学生为何越来越怪僻?”
“是读荒谬剧的时候了。”
同学们议论纷纷。
修文科,上课时间好玩,写功课时最痛苦。
一民在小息时请全班同学吃冰淇淋。
大考将届,可是冰淇淋仍然称王,孩子们在战争中照样玩耍,我们不能躲在角落里哀哀哭到死为止。
所以唐氢坚持没有见过杨美丽,这件事里没有凶手,也没有受害人。
大家都只想活下去。
一民放学去等一辉下班。
一辉欢喜,“怎么是你。”
“因为我禁足期已满,一辉,我们去看爸妈。”
“我还有事与检察官商议。”
“他是否一个冷俊英朗的中年男子?”
“她五十二岁,体重两百余磅,三子之母。”
一民知难而退。
她去到氧气酒吧,看到职员在后巷搬货,店铺只开着一道小小横门。
看到熟客谈一民,他们唉声叹气。
一民不出声,她同情他们,新工作不好找。
“簇新新修,就此拆除改为一间画廊,多么可惜。”
一民意外,“画廊?”
“是一半画廊,一边咖啡座,我包他蚀本。”
“别黑心。”
“九个月内一定关门大吉。”
“老板说,我们喜欢什么尽管取走,我拿了两盏灯。”
“我取走两张沙发。”
“走吧。”
人去楼空,绿的酒红的灯,客人的笑声,一并移到别处,唐氢下一站又该到何处落脚?
一民缓缓走开。
她回到家,女佣同她说:“一位雷先生找你,在书房已等了很久。”
“你为什么放他进屋?”
“大小姐事前吩咐不妨。”
一民才见过姐姐,一辉却又没提过这事。
一民手上电话响起,“你回家了,见到雷建华否?”
“姐姐------”
一辉说:“回来再详谈。”
雷建华听到声音,探出头来,“一民,你回来了。”
一民到书房会在他对面,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话可说。
佣人重新斟茶,给他们两杯长岛柠檬冰茶。
一民没想到雷建华会从口袋取出扁瓶伏特加,添在茶中,一饮而尽,接着向一民耸肩。
他问:“你也来一点。”
一民微笑,“我已戒酒。”
“适量理智地喝酒是一种享受。”
“可惜我不是一个聪明人。”
“一民你比我们任何人都聪明。”
一民不作答,现在她才发觉,人到了十岁以上,还被赞为聪明,并不是好事,“你那么聪明”表示你会使
坏,谋人,以及奸诈地钻缝子。
他又说:“许久没来你家。”
轮到一民摊手。
雷建华说:“毕业后家人想我到美国读硕士。”
“令尊在内地做生意,我以为你会到北大。”
“一民,我们一起去加州,要不,到纽约。”
一民摇头,“我不是那么喜读书写功课,我急不及待上班做事。”
“谈法官也希望你读多几年。”
一民说:“她永远是我最敬爱的姐姐,但她是她,我是我。”
他说:“那么,我们以后就很难见面了。”
一民喝口茶,“人生聚散,十分平常。”
“没想到你那么豁达。”
“是,”一民微笑,“真没想到。”
“你还不愿原谅我?”
一民答:“最近发生一些事,使我明白,与男友分手,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
雷建华缓缓站起,“一民,将来,希望你记得,在一个晴朗的星期三下午,我在书房等了你个多小时,才
见到你,要求复合,被子你拒绝。”
一民愉快的答:“是,我拒绝你。”
她送他出门。
她再次回书房,打开手提电脑,查看功课题目,老师着他们分析一首新诗,叫做《跃》,作者是威廉厄普
。读完之后,一民泪盈于睫。
如果能把读者眼泪逼出,那么,诗堂有功能,诗还有存在价值。
这首诗开头时说,作者读七年级大约十三岁之际,同班女同学珍有一日穿着漂亮的裙子走进礼堂,准备练
习交际舞,她看到天花板垂下纸圈,欢欣地跃起,伸长手,碰一碰纸圈。
他在一角凝视少女美丽跳跃风景,长记心头。
三十年后,他阅报,读到一则新闻:四子之母,一个珍洛希顿希尔,自汽车酒店跃下身亡,压碎一辆计程
车的玻璃。
他心碎了,呵珍,他说,我愿为你再做纸圈,好让你欢欣地跳上去碰到……
一民正在伤感,同学立志打电讯问:“看到功课没有,分明歧视女性是弱者。”
立志是最敏感妇权分子,即使只说:“女孩爱吃冰淇凌”,她也会与你辩论三小时。
她说下去:“一个人过了二十一岁,总得对自身一切负责,包括追求快乐在内,怎可责怪父母社会际遇配
偶,三十年过去了,同班同学成为著名诗人,她却在浪费美丽青春后成为牺牲者,这是什么意思?”
一民轻轻说:“如何跳跃,悉听尊便。”
“正是,一民,作为现代女性,我们只可往上,不可往下。”
“是,是,跳之前看个清楚。”
“我的功课已经写完。”
“再见立志。”
立志说得很对,人在某一程度上得为自身负责。
一辉总算下班回来了,她除下束缚换上袍子拖鞋一边喝威士忌加冰一边与妹妹说话。
“他来过又走了?”
一民点头。
“你没应允他赴美读书?”
一民摇头。
“本来是个好机会。”
“深圳的A股,上海的B股,全是好机会。”
“你看得开很好,我也是,听说李佳文的女友生了一个女婴。”
“呵,他一定很高兴。”
“我与你都非常喜欢小孩。”
一民摇头,“不是真爱,他们洗净吃饱咕咕笑的时候谁都喜欢,半夜第三次睡醒哭闹又臭气熏天,如此一
连二三载保不定想与他们同归于尽。”
一辉哈哈大笑。
“爸妈什么时候回来?”
“说是要给我们一点意外。”
“这对宝贝,活象爱丽斯梦游仙境里的Tweedledum与Tweedledee。”
“一民,给你看照片。”
只见近照里她俩的父母大人各自掀起上衣,露出腹部拉锁似打横手术疤痕,怵目惊心。
啊,可是他俩笑容可掬。
“多伟大,老式恩情最可嘉,他们从来不问为什么我没有得到更多更好,只知坚守配偶。”
一民说:“那也不过是我们妈妈。”
“我累了,我先睡。”
一辉才进房间,李佳文就来敲门。
一民去看个究竟,隔着铁闸,看到李氏气急败坏。
“我知道一辉在屋里。”
“可是她与你已无纠葛。”
“我孩子出生,我等钱用。”
一民说:“你大可问银行借贷。”
“我无抵押。”
“你要多少?”
“三十万。”
“手上哪有这么多现款。”
“你们谈家把门缝子扫一扫,随时都有十万八万。”
一民说:“你请回吧,白天到公众地方再谈。”
“不,我在这里站着,每隔十分钟按铃。”
一民既惊又怒:“我不认为你可以那样做,你应当明白这世上有律法。”
这里背后有人说:“李先生,这是一份禁制令,限止你在谈一辉住所,工作地,既及人身一百码之内出现
,否则警方立即拘捕。”
“什么?”那李佳文清醒过来。
原来是邵律师及时赶到,她身边一左一右站着二名警察。
一民苦笑,她们两姐妹绝对已是警方熟悉人物。
李佳文颓然。
“李律师,你我曾是同事,来,告诉我,你需要什么,看我可否帮你,你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听说你已遭
开除——”她把他拉开。
邵律师示意一民关门。
一民松口气,把大门关上。
自始至终,一辉都没有再出现。
第二天一早,她出去上班。
一民追出去,“姐,姐。”
一辉转过头来,看着妹妹,脸容秀丽端庄,毫无异样,一民握着她双手。
一辉说:“一切恢复正常,你准备上学吧。”
一民反而想念那段禁足时期:时间完全由自己安排,不必理会社会时间表。
她取起书包上学,半途电话响起。
“一民,我是杨美丽,还记得吗?”
一民只得轻轻叹气,“当然记得。”
“一民,我想邀请你用茶,什么时候有空?”
“大考在即,末日已届,我抽不出时间呢。”
“一民,我不久将赴澳洲悉尼生活,想与你一聚。”
“啊,杨小姐,从未听你说起。”
她声音透着一丝愉快:“今午四时见你好吗,我来接你详谈。”
“我需温习呢。”这是真话。
“逗留半小时就送你回家。”
“我现在不住在你们对面。”
“我知道,女傭告诉我。”
“她是忠仆。”
“下午四时见。”
一民心想,杨美丽到国外居住也是好事,澳洲有许多酒庄,出产的梅洛及苏维浓葡萄都有相当水准,一民
代她高兴。
四时正,她的黑色大房车来接,一民上车,看到杨小姐风姿出众,不禁安心。
“一民,萍水相逢,你待我那样体贴包涵,我真是感激。”
“千万别客气,我什么也没做。”
“你救了我一次又一次。”杨小姐握紧一民双手。
“哪里有这种事。”一民轻轻挣脱。
“你救活唐,否则我就成为杀人凶手。”
一民不想再否认,维持缄默。
“我在悉尼有房子,你有空来探我。”
她给她一张照片,后边写着地址及通讯号码。
照片中房子十分古朴大方,一条回环车路更显宽敞。
“傭人也都过去吗?”
她点点头,“司机正在烦恼要重新学路。”
“恭祝你有一个新的开始。”
到了杨家,傭人端出茶点。
杨小姐似乎还有话要讲。
她说:“一民,恭喜我,我要结婚了。”
杨美丽咧开嘴笑,在阳光下,她眼外角的鱼尾纹一丝丝显露,牙齿似旧牙筷般黄,脂粉太厚,唇膏太红,
啊,一民低头不忍再看。
一民轻轻问:“恭喜,是哪一位先生,我可认识?”
里边有人走出来,“是我。”
一民几乎跳起,她象是听到平地响起一个霹雳,震得双耳嗡嗡声。
只见唐氢笑着自里边走出,一边套上白色汗衫,他伤口未愈的后腰仍然扎着纱布。
这时候,一民看到漂亮的他,像看到毒蛇一般。
怎么会是他。
一而再,再而三,杨美丽不愿从头开始,她一定要与他纠缠到死,同归与尽,他俩根本不会有好结果。
一民心灰意冷,她呆着面孔不出声。
当下唐氢说:“我去备酒招待贵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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