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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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而,他微微地扬起了嘴角,一笑,修长的双指夹着一枚黑子,啪的一声落在棋盘上。
看他下子的地方,不仅有些纳闷,他竟未理会我将要连成一片的白子,自顾自的下着自己的。
我仔细的思考着他这子的意义,认真的注视棋盘,不敢松懈。
一个白子,一个黑子,一个白子,一个黑子——
终于,我大大的呼了一口气,从棋盘上缓过神来,又抬眼看向对面的耶律休哥。
这回他皱起了眉峰,久久不曾放开,双指扣着的黑子迟迟不能放下。
我心下一阵得意,暗道:他已被我逼上绝路了,必败无疑!
我慢慢的拿起已经冷掉的茶碗,轻松的啜了一口,泡久了的茶苦苦的,可此时入口却觉得甚为舒心。几年来我甚少赢他,今日看来是幸运星高照啊!我开心的眯起了眼睛,嘴角已忍不住的向上弯起。
“如果这盘棋我输了,我答应你一个要求。”他忽然说道。
我抬眼与他对视,道:“这么好?”
“同样的,如果这盘棋我赢了,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他又道,不知道为何,我觉得他眼中有抹暗藏的若有若无的笑。
“哦?这么说,你已想出破解的方法了?”我道,从他的语气中感觉到他似乎成竹在胸。
“你赌是不赌?”他又问。
我凝视着他,却没从中看出任何蛛丝马迹,他真的那么胸有成竹吗?
可这个提议确实诱人,一个要求……
我又看了一遍棋局,自信自己会赢,便斩钉截铁的道:“好!”
听到我的回复,他淡淡的笑了。
啪,一子落下。
我左看右看,没什么了不起的啊,还以为他能力挽狂澜,可他却更深的陷入我布的局中。
我越加的暗自得意。
白子,黑子,白子,黑子——
从那天之后我了解了,什么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悔不该当初那么自信的……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输掉的棋局,好像刚刚做了个梦一样。
虽然只输了半子,但我却是输了,我愿赌服输!
“你有什么要求?说吧。”我鼓起勇气,大声问道,像是壮士断腕,视死如归。
他看到我一副豁出去了的表情,浅浅的笑了,今天他总是笑,有些一反常态,我更加奇怪了。
他叫人拿来笔墨,当下写了起来,不允许我看。他写完之后装入了一个信封,递给了我。
我刚想拆开来看看,却被他阻止,“你必须在封后大典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当场交给皇上,并说这是你本人的意思。”
“是什么信?”我看着信封,真想把它看透了。
“你不需要知道,”他面无表情的说着,看不出丝毫。
“是不是害我的?”我问。
“你说呢?如果是,你怕吗?”他不答反问。
我疑惑的看着他,想从他的脸上扑捉到蛛丝马迹,却毫无所获,他清俊的面容闲淡释然,似乎这封信只是他托我转交给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似的,可这封信为什么偏要在那样特殊的日子交给皇上?我还是深深的疑惑犹疑着。
“这封信你必须亲自交于皇上,并说明是你本人的意思,但你不能事先偷看,否则你便是不守信用。”他又说了一次不许偷看,这让我更加想知道这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在那天交给皇上?”我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他回答,开始收拾桌上的棋子,似乎无意再回答我的疑问。
我看着信封沉默良久,暗想,说到就要做到,这是做人的原则。再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相信他应该不会害我才是,我终于点头应允。
封后大典日益逼近,这几日我一直住在宫中,因大典当日我也要跟在姐姐身边,所以事先也须熟悉每一个繁琐的礼仪,不能丝毫有错,幸好我记忆力极强,只跟着宫中女官熟悉了一遍,就再不会出错了。为此,大娘和姐姐对我十分的满意,大娘私下送了我一个十分通透的碧玉簪,几番推辞不过后,我忐忑收下了。大娘嘱咐我,封后大典当日时刻提醒皇后,凡事小心不能出错,我恭敬应是。
封后大典当日,姐姐丑时就起了,卯时方才打扮妥当,装饰挂满了头,脖子都快压断了,我在一旁服侍,暗暗觉得当个皇后也真是辛苦。
辰时仪式才开始,我偷空躲了出去,偷喘一口气。
几乎一夜没睡,早上随便吃了些清粥,一个人坐在柳树下的大石上,从怀中拿出了当日耶律休哥的信。愣愣的出着神,到底这封信写的是什么?为什么必须在封后大典上交给皇上?为什么必须让所有人都知道呢?为什么?……想着想着,竟然开始打起盹来。
忽然,手中的信被人抢走了。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一抬头,微微怔愣。是他!
八年未见,可我一眼便认出了他,不是有句话吗?化成灰我都认得!八年,他似乎变了很多。可是,再怎么变,还是让我讨厌!
看到他,我浑身都不舒服,他脸上挂着肆无忌惮的笑,真是,怎么看,怎么让人厌!
我伸出手,不客气地道:“把信还来。”
“让我看看,这是小花儿写给谁的信。”他边说边要拆了信封。
我忙想着要阻止,他却仗着身高,高高扬起信,让我无法拿到,我忽然想到,耶律休哥说不许我看,可没说别人不许看呀,便有意放弃了阻拦。
信很快的被他撕开,本来面带笑容的他看了信之后,神色微变。
“这信是你写的?!”他沉沉问道。
我默不作声,盯住他的表情,揣测着信的内容。
“是,还是不是?!”他再次问道。
我依旧不动声色。
他轻蔑的一笑,道:“这些年,我早就听说,萧家三女在中京炙手可热,不仅有神童之称,更是皇后最亲近的妹妹,长得如花似玉将来定是个大美人,未及笄,求婚的人从街头排到了巷尾,可真让人想不到阿,原来你未及笄,却已经开始思春了。”
我依然不吭气,紧紧盯住他的表情。
“你真的想要嫁给他?”他问道。
我沉默不语,却已经渐渐明白那是一封什么信了,不知为何,心里一时百位杂陈,一股陌生的甜蜜和矛盾混杂着袭上了心头,不受控制的,竟有些微微的颤抖起来。
他见我如此,冷冷一笑道:“萧花儿,这封信不是你写的吧?”
“是不是关你何事?”我回道,突然从他手中抢过了信,转头就走!
百官伏地跪拜,姐姐萧绰远远迤逦而来,美丽而高贵。我轻扶着她的手臂跟在她的身边,我看到了父亲对我们骄傲的点头微笑,我听到人群中衣娃忍不住的惊叹,我亦感受到了一双讨人厌的目光正紧紧的盯着我。不用说是谁了,自小我就对他别有感觉。
一系列封后大典程序进行着,最后礼成,百官俯首再拜。
就在众人要散去到后花园用膳的前一刻,我突然俯首叩拜于地,高呼“皇上万岁,萧花儿有书启上。”
我这么做是鲁莽的,可既然决定做了就顾不得那么多。
我高高的举起了那封信,要求圣上亲阅。
在皇上授意下,总管步下台阶,就要接过我手中的信。
不料,这时,一人突然出现,抢过我手中的信,当场撕碎了。
扑通一声,那人跪在我身边,大声说道:“请皇上为臣做主,把萧花儿下嫁于臣。”
我惊讶的看着他,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怎么会是他?
不料这时又有一人,跪在我的另一边,高声说道:“臣也请皇上做主,把萧花儿下嫁于臣。”
我侧头一看,是耶律休哥。
我一时有些怔愣,耶律休哥……
此时我只看到他的侧脸,他身体跪得笔直,目光坚定的看着皇上和皇后,这一刻,我心底蓄满不知名的感觉,似满足,似喜悦……

我转头看向另一边,那一向令我厌恶的耶律斜轸竟也是同样的表情,我不仅一阵奇怪,首先想到的是,他在戏弄我,他是故意的。
此刻,其他人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我看到爹爹蹙眉而严厉的眼神。
皇上看到我们三个人跪在地上,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皇后,萧花儿是你的妹妹,你说这事该如何了结?”
“回皇上,花儿尚未成年,不如等到成年了,再行决定如何。”姐姐开口说道。
眼看皇上就要点头。
可堂下耶律斜轸那厮却开口说道:“花儿虽尚未成年,可婚姻自古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今皇后是花儿之姐,皇上和萧丞相,臣祖父全都在场,可以为花儿和臣做主。臣对花儿痴心一片,自小青梅竹马,请皇上、皇后、萧丞相做主,允臣与花儿定下亲事。”
青梅竹马?就我俩?人家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哪里是我俩这样的?我惊讶无比的看着他,他知道自己在干嘛吗?这可是终身大事,岂是儿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时,另一旁的耶律休哥冷冷开口道:“与花儿青梅竹马的也不只你一人!你和花儿小时候之事许多人都有耳闻,恐怕不像是两小无猜。”
皇上沉吟半响,问道:“萧花儿,韩隐和逊宁,你想要嫁给谁?”
我一惊,忙恭谨的伏地叩首,道:“谢谢皇上、皇后首先考虑到花儿的幸福,花儿自知相比耶律斜轸和耶律休哥两位将军来说,实在微不足道,但今日两位将军都对花儿有所亲睐,花儿着实受宠若惊。可花儿毕竟尚未成年,身心都尚不足矣婚配两位将军,所以请皇上下旨让花儿成年后再做决定。”
皇上点了点头,道:“好!朕今日就趁着和你姐姐大喜之日应允你萧花儿的婚事可由你自己决定,你愿意嫁给谁就嫁给谁,由朕为你做主!”
“谢皇上!”我叩首再拜。
一场闹剧终于落幕,事情险些不可收拾,我仍心有余悸的躲进了人群当中,躲避所有扰人的视线。可无奈的,还是被衣娃逮了个正着。
“你站住,把话说清楚。我哥什么时候喜欢你的?”她挡住我的去路,我就知道她肯定要逼问我。
算了,实话实说,老实交代或许还能落得个从轻。
“我不知道,这个你得问他本人。”我老实回答。
“你真不知道?”她追问道。
“真的,你也知道,你哥城府有多深,平常大家都在一起的,你看出来了吗?”我不答反问,其实这个也是自己心中的疑问。
“那到是,算了,不问这个,那个耶律斜轸,你不是和他是冤家对头吗?怎么他原来也喜欢你?!”她又问。
“我不知道,我俩的确一见面就吵架,我可没看出来他要娶我是出自真心,搞不好是要把我娶回家然后再欺负我,孽待我,鞭打我,……”我越想好像越是那么回事。
“别说了!他,你真的不要?!”衣娃打断了我。
“打死都不要!”我肯定回答。
“真的!?”她追问。
“真的。”我再次无比肯定的回答。
“好,一言为定,耶律斜轸你不要,我要了。”她突然说。
“你说什么?”我怀疑自己幻听了。
“他长得好帅啊。”她头靠在了我肩头,梦呓般说道。
刷!我身上突地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
紧接着:“他好高,好帅,好健壮,好勇猛……”
我颤抖着,险些喊出救命。
“他那强健的臂弯,那邪肆的笑容,那潇洒的英姿,……”她仍旧说道,丝毫没感觉出我已经快撑不下去了。
从此之后,我便被她灌输要喜欢她哥,要对她哥忠贞不二,不许喜欢耶律斜轸,并且连讨厌也不行。
我没办法,只得遵从之。
这日下午,耶律休哥来访,带着我骑马出了城外。
那日之后,爹爹曾对我说可多与耶律休哥、耶律斜轸接触,爹爹似乎很满意此二人。
耶律斜轸自那日之后便不见踪影,他不来打扰我,我乐得清净。
一路上,我时而偷看耶律休哥,他举手投足间潇洒从容,看着,看着,我不禁心跳有些变快。
我俩骑马一同奔上了滂跃山顶,翻身下马,他接过我手中的缰绳把马匹拴在一棵大树上,与我一同站在山顶上俯看山下。
入眼的,满山遍野的青松翠柏,山下大地小路如丝带般纵横,间或还有几条蜿蜒的山间河流小溪。如画风景,一览无余,尽收眼底。此刻,我说不出的心情畅快和清爽。
“冷吗?”他问,轻轻的挨近我。
我摇头,对他微笑。
山中空气宜人,大风吹起他和我的长发,在空中丝丝缕缕纠缠。
抬首间,目光与他的相遇,他的面容依旧坚毅,可望向我的目光中,偏多了些我从未从他身上发现过的温情。他伸臂环住我的腰身,微一使力,把我搂入怀。感觉到他手心传来的热度,这一刻,我觉得自己站几乎站不住了,只有去依靠他。
太阳渐渐的落下,夕阳映照下我俩的身影,相依相偎。
风儿吹过,舒服至极。
“等我回来。”他在我头顶轻轻说道。
“你又要出征了?”我问。
“嗯。”
“去哪里?”的81
“西南。”
“要多久?”我有些依依不舍。
“我会最快的结束战事。”
“要平安回来。”我淡淡说道,忍不住流露出离别的怅然。
“等我……”他道。
“嗯。”我许下诺言。
耶律休哥率军西伐党项已有月余。
这几日,细雨连绵。
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红衣少女奔入了我的寝房,一身狼狈,刚一进门就扑到我身上哭泣了起来。
这是衣娃吗?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怎么了?”我忙问道。
“他要走了。”她哭诉着。
“谁啊?”我糊涂了。
“耶律斜轸啊!他要去北方。”
“哦,别哭了,他不会有事的,你没听说吗?祸害遗千年。”我苦口婆心的劝到。
“你说谁是祸害!”她忽然不哭了,狠狠的瞪着我。
“这个……”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花了,她是不允许任何人说耶律斜珍一句坏话的。
“他才不是祸害,他是最英明神武,最睿智无敌,最英俊潇洒,最史无前例,最国士无双,最………………”她大声道。
我彻底被她打败了,她已经严重的中了耶律斜珍的毒了。
“你知道有多少女子要嫁给他吗?你知道因为他要娶你,你已经成为众矢之的了吗?你知道如果他娶妻会有多少女孩哭泣到天明吗?你知道每天他要收到多少女人的礼物吗?你知道他………………”她又对我进行教育再教育。
我点头如捣蒜,这一个月来我已经习惯了,只要我说耶律斜珍一句坏话,她必定有一百句等着我。
等她说够了,我劝道:“你别哭了,他要走你得为他送行啊,你这两个核桃眼睛,你不怕他看了之后走得更快吗!”我一语点中她的死**。她立刻不哭了。
“对,花儿你一定要帮我,让他对我留下最最深刻的印象,我不哭了,我要让他在记忆中留住我最美的一面。”她孩子气的照起了镜子。
我笑,衣娃敢爱敢恨的真性情,很可爱。
她回过身,说道:“花儿,帮我!”
我立刻点头,不敢反驳一句。
“花儿最好了。”她又扑到了我身上,我被她报了个满怀,她很不客气的把鼻涕蹭在我肩头,而后跳开大笑,我却只有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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