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衣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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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父亲偶尔也会来娘亲处了,虽然算不得有多宠爱,但总比以前好很多,母亲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笑容。
夜晚,我坐在火炉旁,映着火光,边暖着手边看书。
我的贴身小丫鬟乌里珍早已为我铺好了被褥,先进了被窝帮我焐热了,才对我道:“小姐,该上床歇了。”
“嗯,你先去睡吧,我还要看一会儿。”我回应。
“小姐莫要累坏了,冬夜寒冷,万一染了风寒,夫人会担心的。”乌里珍说完还真打了个喷嚏。
“怕不是我染了风寒,而是你染了风寒传染给我吧?”我取笑她。
“小姐……”她面色微嗔,映着火光,凭填几分娇俏,几分可爱。不再坚持,把手炉放进了被子里捂着,叮嘱我不要看到太晚,便先到外屋睡下了。
我看了会儿书,直至感觉有些累了,方才起身,静听乌里珍已经睡熟了,忽起了外出的兴致,悄悄的走过外屋,开门而出。
屋外,寒冷的夜风扑面而来,月光清冷,星光满天。
我仰头望着满天星斗,书上说夜晚登高望星会有不同的感觉,我忽然也很想试上一试,左看右看,终于决定去房顶。
我顺着墙边的青松笨拙地往屋顶上爬,爬上去一尺滑下来半尺,如此反复,几番挣扎,总算艰难的爬上了屋顶,坐在上面看着满天的星星果然觉得不太一样,正悠然自得其乐时,突然,一只手拍在了我的头顶,我刚一惊,就听那人说道:“这里怎么有个雪人?还蛮可爱的嘛。”
一听声音,不用抬头我也知道是谁来了,心下不仅疑惑,他竟然还没有离开萧府,半夜三更的不睡觉,来这里干嘛?
我当下嗤之以鼻,道:“雪人?你那只眼睛看见这里有雪人?第一,你看过有呆在屋顶上的雪人吗?第二、你看过红色衣裳黑色头发的雪人吗?第三、你看过雪人会呼出白茫茫的气息吗?第四、你有看过这么逼真的雪人吗?纯属胡说八道。”
“是吗?不要不信,我确实看过那样的雪人。”他边说边坐在我的身旁,斜睨着我。
我轻哼,“睁眼说瞎话,小心遭天遣!”我拍拍衣服,站起身来,不愿和他呆在一起,我走到青松旁,别扭地看着树干,犹豫着,在他面前我真不愿意十分狼狈的爬下树去,
“要不要我抱你下去啊?小花儿。”他似看出了我的犹豫,揶揄道。
“免了,如果你是为了洛神赋,我劝你还是死了那份心吧。”我毫不留情的揭穿他。
“洛神赋我不要了,送给你。”他却道。
我不相信他。可我也不愿意和他单独相处,所以还是扒在树干上一点点的向下移去,手动脚动,还不忘了和他的唇枪舌战。时而还听到他刺耳的嘲笑声,打击我脆弱的心灵。我越发的讨厌他。
次日一早,乌里珍奔到我的床边,兴奋的叫我起床,说是要我看什么雪人。
迷迷糊糊中,我没好气的嘟囔道:“又是雪人,雪人有什么好看的。”可还是不情不愿的起了床,因记得今天要去给萧家长辈们请安。
当我起床到了门外,向院子里一望,正奇怪哪里有什么雪人?就听乌里珍兴奋的喊道:“小姐,你看,快看!”的f85
我顺着她所指的方向吃惊的仰头看向屋顶。
屋顶上,一个红色衣裳黑色头发的雪人正呼出白茫茫的气。
我惊住了,想起昨晚我与他的对话。
“小姐你看,那个雪人象不像你,小小的,好可爱,发式也像,不知道是谁堆的,好可爱啊——”乌里珍高兴得蹦蹦跳跳,比我还像个孩子。
我知道是谁堆的,但我不愿意承认,当下哼了一声,转身回屋去了。
可刚进了屋,忽然想到一件事,那雪人的衣服?!
天哪!他偷了我的新衣服……
我又冲出了门去,恰和要进屋的乌里珍撞在了一起,我捂着鼻子咒骂道:“该死的!我发誓,我要一辈子讨厌你!讨厌你!耶律斜轸!”
听说昨日里爹爹和于越秉烛夜谈,所以耶律斜轸昨晚才会住在府里。
第二日晨,祖孙俩在萧府用过早膳,便要离开了。
全家人都出来为他们送行,可见耶律曷鲁地位非同一般。
我一直躲在送行队伍的最后面,想起早上那件事,暗暗的咬牙切齿。私下考虑着要不要偷偷上去,在他后面给他一棒子,可终究没那胆量。
耶律葛鲁临行大笑道:“过完年后,我将奉命东征女真,届时会带孙儿斜珍一同前往,让他历练历练。”
爹爹亦大笑道:“斜轸机敏,将来必是国之栋梁!”。
几翻客套过后,祖孙二人便上了马车,离开了萧府,。
送行众人纷纷散去,我看着马车渐渐消失在拐角处,再也忍不住,神情愤恨,可就在这时,一个脑袋突然从拐角处探了出来,眼睛、嘴巴全部变形,我被吓了一跳。尚未反应过来,就见脑袋已经消失了,远处传来他张扬而可恶的大笑声。
我蓦地反应过来,当场气得,真想跳起来撞太阳去!
耶律斜珍!我讨厌你,讨厌你!
可我没想到,这一别,却是八年。时光荏苒,沧海桑田。
祖母祖父几年前先后去世,我爹是萧家长子,自然成为了萧氏的一家之主。
爹爹借助其叔父萧敌鲁之力,几年来,官场平步青云。后被晋封为北院枢密使兼北府宰相,再加上几日后便是姐姐萧绰(小字燕燕)的封后大典,一时间辽国外戚——萧家几乎权顷朝野。
这几日,萧家上上下下忙翻了天,一方面忙碌着封后大典的筹备,一方面又忙着接待源源不断上门道贺的客人,几日里接到的贺礼,几乎到处都堆满了,库房早已放不下,一些绫罗绸缎没等入帐就分发给了各房,就连打杂的小厮这几日都有些许财帛收受。
这几日,我被派去帮姐姐试嫁衣,试首饰,检查嫁妆,据说这是一定要用亲姐妹打理的,她无其她同胞姐妹,又因一向眼高于顶,甚少和其她房的姐妹来往,和我因同在一起上学算是熟识,所以,我就被赶鸭子上架了。
姐姐虽不像我有过目不忘之能,但自幼聪明睿智。
姐姐为人十分骄傲,她的骄傲,再加上与生俱来的尊贵地位,无形中就会让人自惭形秽。所以,她没有朋友。
而我,却是个例外,因她的光晕,我得到了更多的亲睐,我喜欢这样,所以,我比别人更要亲近她。而她因为自幼与我一同读书,也并不排斥我。所以,这许多年来,我们虽然不太亲近,但渐渐也培养了一些相处的默契。
相对其他姐妹来说,我与她最为亲近。
这几日她要出嫁了,因这特别的原因,我与她时常单独相处,彼此也会说些有的没的,不亲近也不别扭。她习惯这样,我也习惯。
八年里,我学会了暗器、布阵和机关,算是尽得夫子真传。可八年了,夫子却仍是一人,没娶妻,更无子,对我疼爱有加,更胜爹爹对我的疼爱。

可直至两年前,母亲的身体渐渐弱了下来,每到冬季常常不能出门,我担心焦虑,便常常留在她身边陪着她,她说女儿家应该多学学女儿家的东西,不要整天琢磨那些机关暗器,我便老老实实的答应,丝毫不忍忤逆她。
温柔而美丽的母亲是大辽有名的才女,精通琵琶,她教授我音律,我也认真学了多年。
起初我入门很快,很快达到了熟练弹奏任何曲目的能力,可似乎至此而后再无精进,说真的,我闭着眼睛都能弹出许多曲子,而且所有指法节奏都恰到好处,可母亲却说我琴音无魂,而我始终不能参透什么是琴魂。的50
夏日炎炎,知了在树上呱噪的叫着,微风习习吹过,柳树枝叶悠悠荡荡起来,倒映在荷花池中摇曳生姿,几尾红鱼嬉戏游过,似也奈不住这盛夏酷热,躲在了枝叶的影子下乘凉。
院中横越荷花池的拱桥尽头,有一座八角凉亭,我正在亭下,认真练习着琴技,已是第三遍了,虽然我闭着眼睛都可以弹奏这首曲子,可我还是认真的弹着,丝毫不懈怠。
银铃般的笑声远远传来,人未至,声先到。
我转头望去,夏日微风吹过,柳树迎风摇曳,对面荷花池中走来三人。
当先一女子,艳阳天下,绣着白色牡丹的衣裙随着步履摇曳生姿,她一出现,似乎四周都盈满了她的笑声,她正是我的闺阁好友,耶律衣娃。
在她身边,一脸憨厚笑容的,正是哥哥萧目朗。他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前面的女子,因她的笑儿笑,丝毫不曾掩饰他对衣娃的好感。
在他们身后,不远亦不近的走来一个清冷少年,身姿挺拔修长,顾盼间,俊朗非凡,正是自幼与我一同长大的耶律休哥。
“花儿——”哥哥粗犷的声音喊着我的名字,几个大步就行至我的面前,一挥袖子道:“别弹了,你看谁来了。”的0f
我笑了笑,把琵琶放在身侧,起身行礼:“耶律大哥,耶律姐姐。”
耶律衣娃脸上挂着阳光般的笑容,道:“我说花儿,你最近变得越来越乖了,别学了,我们一起去逛街!”
我笑着拒绝道:“我已经好几天没练过了,还要再练习一会儿才能走。”
“又是你娘交代的?”她问。
我点头,微笑。
衣娃浅浅的皱了下眉。
“那我们等一下花儿好了,衣娃你可以顺便尝一下我家新来的宋朝厨子,他做的桂花糕很不错。”哥哥接口,他见不得衣娃一点点的不顺心。
“看来只有如此了,花儿娘亲的话一向是圣旨。”衣娃无奈坐下,不一会儿桂花糕上了来,她尝了一口,满意的点点头,哥哥像个献宝的孩子一样笑开了怀,耶律休哥无语静听着我的琴音,却没动面前糕点一下。的d64
他们三个围坐在凉亭的石桌旁喝茶聊天,而我却在一旁像个乐师一样为他们伴奏。
我还清楚的记得,十岁时,在一次冬季围猎上我遇到了耶律衣娃,也就从那时起,哥哥认识了衣娃,从此,便念念不忘。
当时衣娃十二岁,一身红衣耀眼,笑起来像太阳,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的灿烂笑容吸引,她一看到我就高呼神童,喊得我很不好意思,正想偷偷跑掉,却被她当场拖住,左看右看的审视了半天,之后再没放开,硬拉着我到处玩。她性格开朗又活泼,第一次看到我,就说要和我做朋友,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豪爽的性格依然不变,还学了些拳脚功夫,眉宇暗藏英气。
耶律休哥和耶律衣娃是同胞兄妹,耶律休哥冷清淡漠,耶律衣娃却是阳光热情。
相识这么多年,耶律休哥一直如此,自小便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如今更甚从前。外人都以为他是真的冷酷无情,其实不然。多年来,他投身军旅,与我们一向聚少离多,他变化很大,眉眼间多了几分戾气,气势早已不同往日,往往几个眼神,几声冷哼都让人心升畏惧。但或许因我们自幼一起长大的缘故,他平日里虽不苟言笑,我却不怕他,他越是这个样子,我越是喜欢守在他的身边,只要他偶尔看我一眼,或者偶尔对我轻轻一笑,我的心跳都会不自觉的加快。
一盏茶的功夫,我结束了今日的练习,向母亲报备后,便跟着他们一同上了大街。
这习惯已有一年多了,每月的初五我们都会逛遍中京的大小店铺看上什么就买什么,钱自然是我哥哥和她哥哥出,为什么一定是初五呢?因为这天是我哥和他哥发军饷的时候,我和衣娃早就算好了的。
这次更是不同,衣娃大小姐说为了封后大典一定要盛装打扮。
“我姐姐封后,你要盛装打扮作甚?”我揶揄她。
“花儿,你还小,不知道。那日会有许多的名门公子到场。也会有很多的大家闺秀,我怎能输给她人?!所以,花儿,你一定要帮我挑选最好的绸缎!你看这个桃红色的如何?”她指了指正比在身上一匹布。
我摇头,道:“花色俗了。”
她立刻抛掷一边。
经过几翻挑选,终于选中了两匹上好的丝绸布料。
哥哥立刻付银子笑呵呵的抱在怀中,一脸的心甘情愿。
哥哥的心思我知道,可我却无能为力,单方面的爱情,真是令人沮丧,我劝过哥哥,可是连他自己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想来已经付出了便无法收回,他说,总有一天,衣娃会看到他的。
而我只有默默的支持和祝福他。
出了绸缎庄,我们又向中京最大的首饰店走去。
只要钱没花光我们就会一直花下去,肆无忌惮的花着别人赚的钱,这种感觉非常的好,所以我和衣娃每当此时都最为高兴。
逛完街回来,耶律兄妹被爹爹留在萧府用膳,晚饭后,衣娃和哥哥去后山跑马,而我和耶律休哥坐在院中对弈。
围棋我以前是不会下的,几年前在爹爹和夫子对弈时看过几次,后来夫子无聊的时候就拉着我下棋,渐渐的便涉足颇深。
夫子曾说一个人的棋艺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他说,耶律休哥心胸开阔,思维缜密,深谋远虑,将来必成大器,我听后,深以为然。
不过,夫子却说我:虽心思细密,却寸土必争,太过执着。让我修养心性,凡事不要强求。
所以,最近这两年,我不再继续学习暗器或机关布阵了,我在母亲的督导下开始学习女红和琴艺,曾经还学过一阵子舞技,因我本就聪明过人,又肯勤加苦练,所以虽才两年有余,却已学有所成了,唯独琴技,始终不能达到母亲的要求。
一个时辰后,我的腰都坐得硬了。
我设下几个陷阱,引他入瓮,他只要中了一计便会一败涂地。
我暗自得意的看了眼棋局,视线从棋盘上移开,注视着耶律休哥。
他如今早已不是当初少年,微蹙的眉宇透着深藏不露的内敛,冷静思考时凭填几分迷人,那一双专注深邃的眼眸竟是深蓝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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