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伴娘的主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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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国宝一连几天不出现。父亲忙着策划婚礼,母亲忙着为我准备几件简单的嫁妆。嫁给毕家,在外人看来,我这是上嫁,是入了豪门。而对我来说,确实死亡之门。离婚礼只有3天了,家里家外,竟然是出奇地静,跟没事儿一样。就好像是一个人死前的回光返照。人将死的时候,反而清醒了许多。现在就是人死前的回光返照。与其经受死亡的煎熬,还不如早些结束自己的生命之旅。
关于死亡的体验,芳林嫂是这样解释的。芳林嫂说,其实,死亡并没有人们说的那么可怕。死亡就是一个在黑暗中跟着光亮行走的人。你是跟着前面的一丝光亮往前走。忽然,这丝光亮加快了速度,你也加快了速度。可是,光亮越跑越快。你想抓住她的手,却抓不着。你拼命地去抓,还是抓不着。最后,光亮逃走了。大地、天空、整个世界,全暗了下来。你变成了一抹黑色的空气,融进了这个混沌的世界里。什么也没有了。因此,死亡就是那只去抓光亮的手,只是瞬间的事儿。我死了几回,几次就是在最后的时候,我又抓住了那丝光亮,所以又活了过来。我相信芳林嫂的话。因为,芳林嫂是一个死亡使者,她在这两个世界里跑了几趟了。并且,她的解释并不像其他女人说的什么奈何桥、阎王、鬼神之类,完全是一种感性的体验,我相信。我就是那个跟着光亮行走的人。我现在打算放弃这丝光亮了。
这天早晨,我家来了一位客人。这位客人打破了家中的沉闷,带来了一丝活的生机。父亲在客厅里献上茶,两个人在坐在八仙桌上说着话。
母亲走进了我的小房间。母亲说,你去客厅见见吧。那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说是毕家找来的伴娘。
近段时间,我很少走出自己的小屋。我除了吃饭,就是睡觉。除了思考死亡的感觉,什么也不想。我懒得去应酬。什么伴娘,还不是一个催命鬼而已。我不想去,翻个身,又睡。母亲还在催,没法,我就起了床,头发也不梳,就来到了客厅。
我来到客厅,一看,愣住了。这个女孩,不是别人,是白灵!白灵走上前,拽住我的手,夸张地说,你从工地上跑回来,原来是要当新娘子呀!
我苦笑了一下,嘴唇动了动,没有吭声。
母亲说,你们认识?
白灵说,在工地上,我们住一个宿舍,好朋友呢!
母亲说,那敢情好。你们出去走走。丹花为这婚事儿,操碎了心。你们到老城墙上走走,振奋一下精神。结婚,对于女人来说,可是一生中的大事儿。你们姐俩儿好好合计合计,风风光光地嫁过去。
我本来不想出去的。白灵拉着我的手,把我出了门。几日没有出门,魁星楼旁边的老柳树疯长了许多。枝条长了,叶子的绿也厚实了许多。天空中,到处飘着柳絮,就像是在下雪。我上了老城墙。老城墙还是那样,破破烂烂的。粘土打成的城垛,散发出强烈的土腥味。白灵说,丹花,你就要做新娘了,为啥不高兴?
我看着白灵,她还是那个样子,画着淡妆,头发用一条手帕系在一起,加上高高的个子,显得妩媚而又婀娜。我说,我高兴不起来。爱的人不能嫁,嫁的人又不爱,我怎么能高兴得起来?
白灵惊讶地看着我,说,你与毕国宝不是感情挺好的吗?你们在工地,爱得天翻地覆。他跪下向你求婚,你在危难之中为他献血,这都是我亲眼看到的。我一致认为,你们是金童玉女下凡,天生的一对呢!
看来,白灵是真的不知道我与白顺阳的事儿。也难怪,白灵整日忙着演出,哪顾得上这事儿?再说,白灵就是有时间,也不会觉察的。白灵在感情方面,是比较迟钝的。她就像是一阵风,或者是一把火,热情,奔放,豪迈,却不留意细微。要是凌兰子,就不一样了。我多看白顺阳一眼,她也会觉察的。她一直说,那是她的男人,意思是不要让我有其他想法。我说,其实,你只是看到表面。我们是同学,不是恋人。他追我,那是他一厢情愿的。其实,我的心中,已经有其他男人了!

白灵说,你说的这个男人,是白顺阳吧?可是,他是凌兰子的男人呀!
我笑了。我说,亏你还是一位艺术家。你怎么也像凌兰子一样,守着封建思想不放?他们的婚姻,那是封建社会留下来的产物,没有用的。
白灵说,但是,好像凌兰子很爱那个男的,那个男的也爱她。要不,他怎么会对凌兰子那个呢?哦,这个秘密,不是你告诉我们的嘛!
我说,这与爱情是两码事儿。男人,在女人面前是弱智的。没有那个男人,能抵御女人进攻的。要不,咋有句话,叫做英雄难过美人关呢!白顺阳不是英雄,有时候也会犯一些小错误的。况且,那次错误,是争得我同意的。
白灵被我说迷糊了。她说,你的感情迷宫,我不懂。我只问你,你是爱毕国宝还是爱白顺阳?
我说,这还用问?当然是白顺阳!
白灵说,既然你爱的是白顺阳,就不应该答应毕国宝的婚事儿。这事儿,要是放在我的身上,我会不顾一切,去把自己的爱人夺回来!
我知道,白灵说的一点也没有错。白灵就是一个这样的人。他爱那个木连长。木连长比她大七八岁,可是,她还要去爱!她白灵做事儿,向来是不看别人脸色的。白灵曾经说过,爱情是没有年龄、地域、美丑之分的。爱情是啥?爱情就是一种感觉。你感觉好,就去爱,就去追!你感觉不好,就要学会放弃!可是,这些,我能吗?毕国宝,还有那个像狗一样的副指挥全大兴,还有父亲、母亲,他们用铁丝编织了一张网,死死地把我网住。
白灵听了我的讲述,她睁大了眼,大声说,阴谋,阴谋,怎们会这样?丹花你是咋打算的?
我流了泪。我说,白灵,别说了,俺这一辈子也就这了。结婚之日,也是俺丹花的死期日子。俺啥都准备好了。你想,俺如果真跟毕国宝结了婚,还不如死了。跟一个自己见了就恶心的人生活在一起,受一辈子罪。死了,两眼一闭,啥都结束了。
白灵也留了泪。白灵说,丹花,千万不要这么想。俗话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着。你死了,让白顺阳咋办?我来帮你,让你逃出这张网!
我们两个人,在这个土城上,定下了具体的逃婚计划。时间定在结婚那天。婚礼后,我假装逃避闹房,逃出洞房。淅川有闹房的规矩,并且闹得很凶。摸**、亲嘴儿、甚至连新娘的裤子也敢脱。躲闹房,也是允许的。混乱中,我逃出毕家,白顺阳用船在西码头接应。我们上了船,直接去白家庄。这样,就是双方家长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想挽回,也已经来不急了。
我说,俺要是走了,俺爹不活了,俺全家人可怎么办?
白灵说,你可真是一个死心眼儿。在那个日子里,亲戚邻居都在,当知道你逃走的原因,找你还来不及,哪有心去寻死寻活?你爹上吊,那是做给你看的。你想,他早不死,晚不死,专拣你跟你妈在家时去上吊?
我一直认为白灵是一个粗人,没有想到她考虑得这么细。我打量着白灵。白灵穿着一件低开领的布衫,露出了深深地乳沟。整个人,简直就是一个魔术师。她的肚子里,原来装着这么多的道理和主意呀。是的,父亲能写信骗我回家,怎么不能用上吊逼我出嫁呢?
我拉着白灵的手,两个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会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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