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雁无凭落孤洲 第八十四章 癔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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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与云娘的婚事,对外宣称是早有婚约。邻人知道他们从小时候就常常同出同入,均以为是一桩美事,纷纷前来道贺。
而被遗忘于空屋之中的巧娘,却整日茶饭不思如坐针毡。她不明白,明明是与自己的婚约,为何落到了妹妹云娘的头上?这其中的种种可能,巧娘不愿细想,也不敢细想。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说服自己:顺这么做,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无论如何,顺一定会来救自己的!
性急的郝大婶按捺不住,私下去找顺理论。没想到,这个七尺高的汉,竟然“噗通”一声跪在她面前,痛哭流涕道:“我已经负了巧娘,不能再负云娘。云娘她已经,已经怀了我的骨肉!……她娘说,若是我敢有它想,她便告我强暴了她女儿,那可是死罪,死罪啊!……”
望着脚边这个哽咽成一团的男,郝大婶生平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顺是该死,但顺若死了,巧娘还能好好活下去吗?还有云娘,她肚里那个小生命,毕竟是无辜的。
郝大婶的兴师问罪,就这样无果而终了。她不敢告诉巧娘,只能憋在自己心里。首发偏偏她又是个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的人,巧娘看在眼中,却一直没有开口询问。
云娘有喜的消息,很快在村里传开。陈氏大排酒席宴请乡里---自从巧娘成为祭女、顺衣锦还乡之后,陈氏的花销骤然阔绰了许多。酒席间,顺和云娘也出来劝酒谢客。那架势,俨然一对浓情蜜意的小夫妻。
就在同一天,巧娘哭了整夜。第二日,就如换了一个人一般,该吃便吃,该睡便睡,甚至唇边还隐隐挂着些笑意,只是,那双原本明澈地眼眸中,再看不出半点人气。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顺那边再无半点音讯。
祭祀的日,很快便到了。那天,风刮得很猛,黑铅似的云块一直阴沉沉压着,却没有落下半滴雨水。
巧娘乌黑的长发,被挽成出嫁时的发髻,戴着华美的凤冠,蒙起金丝绣凤的盖头,宽绰的大红嫁衣。遮住了腹中是不足一个月便要临盆的孩。她木着身体,任由大巫的弟们搀扶着,坐上了专为祭女准备地花船。
花船被飞舞的红绸装点,如一团妖冶燃烧的火焰。首发船头整齐堆叠着四十四床崭新的缎面被褥。里面夹满各类干果。除此之外,还有大小箱笼的嫁妆,以及三牲祭品、美酒花烛。
一切,均与富家嫁女无异。唯独缺少雀跃欢腾的喜气,以及一个头戴高帽胸系花团的新郎。
顺。没有来。
凭着他现在在村中的财势和地位,他是有资格来参加祭祀的。但是,据说云娘害喜很厉害,所以,他要留在家中照顾。
大巫含糊冗长的祈祷和做法之后,在响彻云霄地吹打声中,花船被一群身上画了符文的壮年男合力推向湖面,越漂越远。过不了多久,那压根儿没有钉起的船底便会被水泡开。带着年轻的祭女和满船地嫁妆,一同沉入冰冷的湖底。

祭祀结束未满四个月,云娘便产下一名健康活泼的男婴,乳名取做“苇”。
所有人都高兴异常,尤其是顺。他家这一脉自祖父起就人丁单薄,近些年与其他远房亲戚相比。更是日渐衰微。当初。被陈氏逼得紧时,顺并非没有动过与巧娘同生共死的念头。但是,念及传承家族香火的重任,顺内心几度挣扎,终于还是妥协了。现如今,看着怀中啼声洪亮地娇儿,顺越发觉得当初的选择没有错,对待云娘,也由一开始的假意奉迎,转为真心实意的怜惜温存。
然而,好景不长。产下苇七天之后,云娘突然做了个怪梦。她梦见姐姐巧娘披头散发浑身白衣,怀中抱着一个死去多时的婴儿,阴风一般向近前逼来。
云娘尖叫一声,浑身冷汗地惊醒,第一个念头便是察看身边摇篮中的苇。见苇虽被吓得哇哇大哭,却仍安然无恙,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对着闻声赶来的顺和陈氏,只是推说被魇到了,一笑作罢。
谁知,从这日起,顺的家中便再没有安生过。
云娘几乎日日都被噩梦惊醒,静心安神的药不知吃了多少,都毫不见效。后来甚至白日里都无故心惊肉跳,夜里更是不敢合眼。而且,云娘还一刻不准苇离开她地视线,哪怕是被陈氏和顺抱走一小会儿,她都会疯了似的四处寻找。发展到后来,云娘在每月月事期间,都会像发癔症一般大哭大闹,根本控制不住。
尽管陈氏对外极力遮掩,但自古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相邻们很快知道了云娘的反常。随着半夜从顺家传出的凄厉哭叫愈来愈频繁,大家开始议论纷纷:这云娘,是不是被鬼附上身了……
在众人的嘀咕猜测中,捷州最有名大巫被重金请到顺家。大巫围着宅里外绕了十几圈,又盯着云娘看了半晌,摇头叹息道:“此女是被一女鬼祸害,这女鬼与此女渊源颇深,又很有些道行,我若强行打散女鬼魂魄,此女怕也命不长久。……唯今之计,只有先用符水保住此女元气,慢慢再作计较。”说罢,留下一叠红红黄黄的符纸,便径自离去了。
云娘服下符水之后,果然有所好转,但一到月事之期便照旧复发。顺只好再花钱去向大巫求符纸。如此周而复始,家中地资财进入流入了大巫地钱囊。
就这样,云娘的癔症在时好时坏地反复中,持续了整整八年。直到第八年头上,她在产下一个女婴后不久,终因气尽力竭而溘然长逝。
而就在在弥留之际,云娘强撑一口气屏退众人,像顺道出一个被掩藏多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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