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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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特别害怕就此得罪了苏致信,人家再也不理他了,可他又觉得自己实在没脸去联系苏致信,整天无所事事,辗转不宁,就盼苏致信打电话给他。
可偏偏苏致信是一点要跟他联系的意思都没有,宋源天天熬鹰似的熬了一个月,八月底,算着苏致信要开学了,再熬不住,拼着被打成猪头,也要和苏致信好好谈谈:一定要先诚恳的道歉,说明自己就是一时鬼迷心窍,是男人的就别那么小心眼,咱们还是哥俩好。
想到这里,宋源理直气壮的又打开B大教务处的网页,想下载苏致信的课表,可找了半天,终于发现一个事实,苏致信这个学期并没有排课。
宋源盯着电脑就傻眼了,不会吧?难道是为了躲他?
宋源先去诊所找,去了才发现,“苏医生门诊”的招牌,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变成“老太太馅饼”了。又去了苏致信家里,砸门半小时,最后被居委会老大妈撵走,里面显然是没人。
宋源有些开始着急了,往B大医学院跑了三天,每间教室,实验室都找遍了,根本就没有苏致信的影子。又花了一个星期,把B大各校区的图书馆、资料室,所有公共选修课的大教室全部翻了个底朝天。
每天晚上还要身心疲惫的在苏致信家楼下蹲点,坚持着自己“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的坚定信念不动摇,可——苏致信还是没有出现。
苏致信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宋源疯找了两个星期,快崩溃了。连小易这个迟钝的人都看出来宋源最近的失常,和梁子两个人嘀嘀咕咕,想问问宋源到底烦心什么,可惜宋同学每天黑着一张脸释放低气压,脸上明白写着:方圆五里之内生人勿进。也只好作罢了。
宋源恨的牙根痒痒,心说姓苏的你可够小肚鸡肠了,不就是被我亲了一下吗?谁让你先摸我脸的?又不会少一块肉,再说了,你也没躲啊!大男人斤斤计较的成什么样子?你至于这么躲我吗?
他妈的那还是老子的初吻呢!是我比较吃亏才对吧!
瞧这位,显然是完全忘记了,自己才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最该打的,其实还是他宋源。
偏偏还有人嫌宋源不够心烦似的,这天宋六一个电话,宋源被召回家。
宋六先怪儿子这么久不回家。他近些年来年纪大了,狠戾之气有所收敛,舔犊的慈爱之情开始小小泛滥,对自己的儿子,竟是渐渐的怀柔了起来。
宋源心情不好,没心情陪着老爷子打哈哈,胡乱敷衍了几句,就要撤了。谁知道宋六再次老话重提,又要宋源哪天请苏致信到家里来吃饭。
宋源一听“苏致信”这三个字,简直像猫被人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嚷,“谁也别跟我提那个人!他妈的!”边骂着,便狠狠地摔门出去了。
宋六站在门口,看着儿子气势汹汹的将车开走,嘟哝了一句:“这孩子,饭还没吃呢……嗯,脾气倒是越来越像我啊……”
宋源开着车,看看时间还早,习惯成自然的又拐进了B大医学院的那条岔路的路口,并且在意识到自己在往哪个方向开之后,陷入了深度自我厌弃的状态中。
宋源开到校门口,忽然看见小路上走过来一个人,那人身材瘦高,穿着一件烟灰色的衬衫,米色的长裤,胳膊下面夹着一本书,慢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宋源一见那人,眼都红了,立刻从车里跳出来,几步就窜到苏致信面前,刚刚张口想说话,谁知道苏致信先对着他微微一笑,倒把宋源笑得愣住了。
宋源觉得这个笑容说不出来的别扭,这笑容太有礼貌了,太得体了,放在苏致信脸上,太正常了,也太——生疏了。
这一笑之下,宋源憋了一肚子的话,就好像一堆火上被浇了一桶带着冰碴子的雪水,登时熄的彻底,连死灰复燃的希望都没有了。
苏致信见宋源不说话,只知道盯着自己,就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了,有什么事吗?”
一句话更是把宋源打翻在地又踩上一脚,宋源觉得心里忽然痛的有些呼吸困难,直直盯着苏致信的眼睛:“你去哪儿了?”
苏致信满不在乎的扶扶眼镜,“哦,出国参加一个年会了,刚刚回来。”
“为什么不告诉我?”
苏致信脸上的笑容依旧,轻轻问:“有这个必要吗?”
宋源倒吸一口冷气:“你生气了?那天我……”
苏致信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怎么会,我们还是有一些交情的,怎么会为这种小事生气。”
宋源觉得自己要失控了,他强压着自己越来越快,越来越痛的心跳,几乎是绝望的问:“哥,我们谈谈好吗?”
这句话说完,苏致信纹风不动的脸上好像出现了一丝皲裂,他低了低头:“不好意思,我最近很忙。”说完,径自走了。
宋源一直在医学院的小路边站到天黑,——他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宋源觉得苏致信肯定是生他的气了,他觉得肯定是因为自己那天莫名其妙的吻,得罪了苏致信。
可是,苏致信为什么连一个让他道歉,承认错误的机会都不给呢?怎么以前从来没发现苏致信是这么小肚鸡肠的男人?这样还不算,偏偏还要作出一幅“我和你不熟”的样子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宋源到底是属蟑螂的,在精神上百打不死,几天之后,又拿出手机来拨苏致信的电话,电话通了,也接了,可惜宋源刚说要约见面,就被苏致信又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说着就要挂电话。
宋源怒了,对着电话吼:“姓苏的你是不是讨厌我?!”
苏致信沉默半晌,叹了口气:“不是。”说完,干脆利落的挂电话,“嘟嘟”的忙音响起,宋源一挥手,手机砸在墙上,碎成了八瓣。
眼看九月份过去了一小半,天气也渐渐的凉了。
宋源想想,自从三月份的时候和苏致信第一次见面,已经过了半年了。这半年来,是宋源人生中与任何时候都不同的半年,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只觉得不应该这样,不应该呀……
苏致信一向是个懒人,可只要宋源开口,他不管多累,都会精心地做好给宋源吃的每一道菜;苏致信一向治学严谨,可却破天荒的好几次在上课的时候偷偷接宋源打过去的电话;苏致信一向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可就独独对宋源偶尔的耍赖毫无办法。
苏致信这样……苏致信那样……
这一切,都不像是假的啊。
宋源左思右想不得其解,觉得十分有必要和苏致信好好谈谈,这其间的误会,一定要解释清楚,——更何况,苏致信亲口说过,他并不是讨厌自己。苏致信这个人是从不屑于说谎的,他说不是,那就绝对真的不是。
再次见到苏致信,宋源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欢欣鼓舞,相反,心里一直以来隐隐约约的酸痛,变得更加严重,变本加厉。

那时一天傍晚,宋源坐在车里,居然看见苏致信和小易一起从学校走出来,小易仰着脸,一脸星星眼状的对苏致信说了句什么,苏致信笑了笑,不是那种皮笑肉不笑的客套的笑法,而是真正放松了的笑,抬手揉了揉小易的头发。宋源眼睁睁的看着那双曾经无数次不太温柔的拍上自己后脑勺的手,落在别人脑袋上,心里的滋味复杂无比,可再复杂,也掩不住那一股浓浓的醋味。
宋源觉得自己有些身不由己,心脏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他看见苏致信带着小易一起上了那辆熟悉的polo,居然就也发动了车子,远远的跟在苏致信后面。
苏致信别的事情是毫不含糊的一个人,奈何只有车技太差,路上自顾尚且不暇,压根不会发现远远跟在自己后面的宋源。
宋源跟着苏致信的车,那辆polo七拐八拐,居然开到了苏致信家的楼下,两个人下车,一起上楼。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宋源坐在车里,看见苏家的灯亮了起来。
宋源点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他想苏致信找到了另一个人来吃他做的菜,找到了另一个人的脑袋让他拍。他想着,鼻子突然之间无限酸涩了起来,他吸吸鼻子,想我这是在做什么?这简直就是在吃醋嘛!
这个认知让宋源吃了一大惊,我居然为了那姓苏的吃醋!我居然为了一个男人吃醋!!
宋源一直混沌不堪的脑子里忽然像被一道闪电照亮了:我总想和他在一起,我吻了他,我在吃醋,我怕是——爱上他了吧。先条件,后结果,推理成立。我爱上他了,所以我才会总想和他在一起,所以我才会吻他,才会为了他吃醋。先假设结果,再罗列条件,推理成立。
看来是不论正推反推,结果都只有一个,宋源是爱上那姓苏的了。
可问题是,苏致信是个男人,苏致信不理他了,苏致信在理别人。
宋源异常镇定的迎来了这场足以颠覆他整个人生的哲学思辨,平静的抽完了那支烟,又点了一支。
当他抽完车上存着的所有的烟时,看看表,已经快要十一点钟了,灯还亮着,小易还没有下来。
他们在做什么?他们在说什么?在这样温暖的灯光下,他们究竟在做什么?
宋源发动了车子,远远走开。
宋源是个晚熟的孩子,二十一岁时才迎来了人生中第一次恋爱,却乱得一塌糊涂。
好在这个晚熟的孩子精神不死,堪比小强。这不,三天不到,宋源又跑到了医学院找刺激受去了。
的确是找刺激,那天下着雨,宋源忘记带伞了,一个人特别凄凉的站在路边。眼看着小易和苏致信两个人同打着一把伞,说说笑笑的从教学楼走出来,苏致信脸上一个大大的笑容,彻底刺伤了宋源的眼睛。
他好歹也算是个热血的黑社会青年,再也按捺不住,一下子从路边窜出来,一把揪住了小易的脖领子,将他整个人提到了自己身后,对着苏致信怒吼:“你们他妈的卿卿我我的演什么校园剧啊!”
苏致信整个人都怔住了,宋源从来没有见过苏致信脸上出现过那么吃惊,那么灰色的表情,他气得疯了,一把推开“大哥大哥”叫个不停的小易,拉起苏致信就走。苏致信震惊之余,居然给他扯着走了几步,被一把塞到宋源的陆虎里,忘记了挣扎。
宋源想关上车门,可苏致信却突然醒悟了一般挣扎起来,大骂:“你他妈的发什么神经!”宋源哪里是他的对手?三下两下就被苏致信踹下了车,苏致信紧接着从车里钻出来,冷冷得看着宋源:“你想干什么?”
宋源捂着被苏致信踹了的肚子,靠在车上,头发和衣服被雨淋得湿透了,嘴唇不停的颤抖。他恶狠狠的看着苏致信的眼睛,凶光毕露,一言不发,终于他还是什么也没说,钻进车里,头也不回的开走了。
小易惶然的看看宋源绝尘而去的车,追了两步,又回头看看苏致信,问:“苏老师,你们,怎么了?”
苏致信面无表情,说:“没你的事。”
宋源咬着牙将车开回自己家楼下,跌跌撞撞的打开门,一头扑在了床上。
其实苏致信踹在他肚子上的那一脚并不很疼,可他偏偏觉得钻心一般的疼,连小时候被一群孩子围殴,断了一根肋骨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疼。
当真是钻心一般。
他觉得眼睛酸涩,全身发沉,连换掉被雨淋得湿透了的衣服的力气都没有。
他伸手捂住眼睛,觉得手心流起了一条河。滚烫滚烫的河。
宋源醒来时,身上还是穿着那身湿透了的衣服,天黑得透了,也不知道是几点钟。他觉得浑身无力,骨头缝里都在向外冒凉气。他挣扎着爬起来,扯掉身上的湿衣服,打开被子,把自己裹了进去。
第二次醒过来,宋源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他只觉得头疼欲裂,浑身无力,打开门时。脸上鬼一般的气色和表情,把门外的两个人下了一大跳。
是梁子和小易。
宋源现在一见小易就觉得脑门上爆青筋,他伸手把梁子拦住,说:“你先回去,我有话问小易。”
梁子干脆利落的丢下小易一个人走了,小易很有些慌恐的跟了进来:“大哥,你是不是病了?”
宋源瘫在沙发上,抽出烟来点上,吸了一口,问:“你和那姓苏的怎么回事?”
小易觉得宋源这话问的有些莫名其妙,说:“我跟苏老师说想复学,明年六月份参加高考,苏老师答应我,帮我复习功课。”
宋源吐着烟圈:“就只是这样?姓苏的有那么好心?”
小易忽然非常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当,当然不是了……”
宋源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顾不得头晕,大喝:“什么?!那姓苏的为难你了?他他他,他对你做什么了?”
小易赶紧扶住宋源坐下,“也没什么,苏老师就是说,如果要他教我功课,那作为交换条件,我必须把大哥你每天都做什么了,去了哪些地方,说了什么话,甚至吃了多少饭都要告诉他。你说苏老师问这些干什么?大哥,苏老师他好可怕的,连笑都不笑,就只有我说起大哥你的时候,他才笑一笑。”
宋源彻底呆住了,这苏致信搞什么鬼?
他越想越觉得莫名其妙,可偏偏嘴边的弧度越来越大,他禁不住笑出了声,抓起了桌上的车钥匙就要往往外跑。
小易急得大叫:“大哥!你去哪啊?”
“去找那姓苏的算账!”
“大哥你别说我告诉你的话,苏老师不让我说的!”
“我知道!”
“大哥你不是还病着呢么?”
“我他妈没病!”
“大哥你只穿着一条内裤而已…………”
已经跑到楼梯间的宋源又跑回来,嘴里骂骂咧咧:“你他妈的怎么不早说!”
小易:ˉ———————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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