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蓦然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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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缓缓地行驶在泥泞的周道上,我的心如同现时落下的涟涟细雨般潮湿生涩,一样的冷寂路途,一样的萧条景致,心境却与六年前截然不同——彼时刻薄冰冷、费尽心机,为的只是报复——对陈沅江以及其有关联之人的报复;如今心急如焚则是为了一个答案,只是渺渺前景,让人忧心难耐,再想到那时身边还有雅卿和秦磊陪伴,而今却物是人非,心中的阴霾更甚。掀起窗帷,阴风瞬即顺着窗格钻入,丝丝的、寒寒的,我瞥见天空的乌云越聚越拢,如同化不开的悲伤面孔,雨丝似有加大之势。
蕊欣展了展担忧的眉角,终是用询问的语气道:“姐姐,平日里天气甚好路途通畅,从浚县到宛城,即便快马加鞭也需六日车程,何论此时周道泥泞崎岖不堪?况且姐姐你前些日子受了风寒没好利落,如何堪受这连日来的颠簸劳碌?刚才我询了车夫,道前方二里处便有驿馆,我们就在那稍作休憩停顿,你看如何?”
我看了看蕊欣恳切的神情,内疚感立马涌上心头,鼻头酸酸的,自离开浚县后,她虽不言语不反对不劝慰,却时刻为我担忧不已,关乎心情,更关乎身体,生怕我承受不起这深秋冷寒和累日劳辛,便点了点头,偏转之间,我分明听到了她几不可微的松了口气。
连日的秋雨连绵造成周道坎坷,阻隔了众多行人的进程,一时间驿站竟拥挤不堪,没有空余房间供我们休整,我看着蕊欣走前忙碌,那驿馆管事却只是摇头推辞,神情无奈。我本想劝阻蕊欣罢手,刚待开口,眼前众人竟幻化成重影,逐渐模糊起来,然后眼前一黑就栽了下去,恍惚间听到了蕊欣的惊呼声。
似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境清晰真实,竟是在那梅林深幽处。。。。
我凝视着背对我而立的“陆文航”,竟有一刹那的失神,青竹为骨之风姿竟在此刻展现放大,淡定无波又若无视尘俗,我终是道,“陆公子,天色已晚,该回去了。”然后他缓缓转过身来,我之前的彷徨和无措全都烟消云散,只余一声惊叹:
那是怎样一张绝世的脸——霞彩敷,眸如沉月,仿如神砥,出尘绝世,在那清梅的映衬下,身形飘逸如百合盛开,完美无可挑剔得让人难以置信!此时他漠然地看着我,灵澈无波的眼眸仿若那清冷的星辉,淡然沉寂而又疏离从容!
我恍若置身梦境!
他只是淡淡瞥了我一眼,径直转身离去,微风扬起他那宽大的锦缎衣袖,飘逸若仙,我仿佛痴了,下意识地跟上前并紧随其后。他的步伐愈来愈快,虚幻若惊鸿,我心中无端地慌乱起来,跟的亦愈急,不觉间竟小跑起来。无奈靴子终不耐积雪的湿滑,重心略一偏颇,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蹙眉忍痛起身,扫了扫披风上的湿渍,等再抬头,白衣人竟不见了影迹。顷刻,整个世界荒芜讽刺起来,只觉梅花更显妖媚,白雪更甚刺目,脑海茫然无绪,心中愈发躁虑不堪,正着急间,蓦然回首,那抹白衣翩然的身姿竟在前方不远的梅林幽径处停驻,心中一喜,正欲叫出声来,身后一股强大的拉力将我拉转回身,定眼观之,却是一脸急色的陆文航,我疑惑地翘首回望,那白衣人早已没了影踪,仿若从来不曾出现过一般。

陆文航气息微喘,“我亦是恼你的冷漠疏离,可待想通追而寻之,你却生生地不见了踪影。梅林景色甚似,扰人观感,无向可辨,唯恐你有何不测,甚忧之。。。”我只是木然地看着他的薄唇不断张合,竟是一字半句也没听进耳中,渐渐地,他的脸色缓和了下来。这时一阵急呼让我彻底清醒,“小姐,你可叫奴婢好找!我道你与陆公子一起赏梅,不料不久陆公子竟去而回返,慌色称道你独自一人往梅林深处走去,踪迹难寻,可急坏奴婢了。”
我正了正神,道:“让你担忧了。林中景色美丽似幻,让人流连忘返,竟一时忘记了时辰。天色已晚,我们还是归府吧。”语毕,我习惯性地朝雅卿看去,无意间却对上了陆文航考究深邃的目光,怒喜难辨,不由地一怔。
一路上,雅卿总想问我些什么,见我终是倦倦懒懒的,却欲言又止,只是往我手中塞了手炉,暖暖烫烫的,让人莫名的心安,顺即我又沉入了适才那困惑不甘的遭遇中,恍若梦境,竟忘记了脚踝处隐隐的疼痛,茫然失神间,只听到车外的马蹄声不断在耳边响起,杂乱无章,又有说不出的克制压抑。。。
梦境继续延伸着,只是换了场景,竟是秦悦娉,只见她单薄惹怜,美的虚幻,小心翼翼地将“锦瑟”抱于怀中,缓缓地向我走来,目光幽怨难懂,“裳儿,为娘欺骗了你,你可会怪我?”我正欲迎上去,陈念娉却从旁边冲了过来,满脸狠色,死死地扯着我的衣襟,“陈茗漪!你这祸水,你这不祥之人,你害了整个陈姓族人,快为那些无辜之人偿命来吧!”语罢,竟有千万缕冤魂出现,面目空洞狰狞,我一急,便醒了过来,赫然发现自己竟是浑身的汗渍,冷意敛敛。
我定了定神,深深地吸了口气,才直觉满眼生花,头脑昏沉,四肢乏力,说不出的浑噩难受,虚弱地扫视了眼窗外,天气似乎放晴了,有阳光影射进来,温暖安详,缕缕如金,窗格上所雕的花竟如浮光掠影般在墙上朵朵盛开。
蕊欣并不在房中,正诧异间,门外响起一个冷冷的男声,音调中尽是不满和抱怨,乍听去竟有些耳熟,“我家公子已把房间让给你等长达四日,没成想现今还如此地不识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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