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刹那错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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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那不满的声音响毕,我便即刻明晰了整个事情的原委,心中顿时酸涩起来,各种味道交杂,空空的,涨涨的,暖暖的,沉沉的。整整四日以来,蕊欣都为我的孱弱憔悴所累,不得不一再叨扰他人,可无奈我久久昏迷不醒,以致于失了信诺,此时此景,定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担忧与受责并重,她怎堪承受?想像着蕊欣对那咄咄逼人的家仆解释并赔罪的谦卑神情——隐忍、担忧、恼怒,顷刻心头的苦涩更甚,泪水顺势涌出眼眶并沿着脸颊一路滑去,冰冰黏黏的,慌忙用手擦了去。
我仔细聆听着窗外的动静,良久,蕊欣那女扮男装惯常所用的装饰男声响起,嗓音却充满压制与艰涩,“秦某并非无良之徒,你家公子之大恩余不敢相忘,可我兄长至今未醒,所以还请你家公子谅解,待兄长醒后,吾定会重谢,秦某绝不食言!”我意识到这样的请诺定难说服于他人,便想唤蕊欣进来,可发现竟无大声喊出的力气,只得暗自叹息。
“匹夫之言,怎可信赖!?我家公子乃万金之躯,怎会贪恋钱财等身外之物?你的报答不要也罢!”那男声愈发鄙夷而刻薄,声调凌厉,“尔等快快。。。。。。”
“同禹,休得无礼!”一柔润的女音阻止到。
“舒姐姐。。。这。。。。”那男声立马迟迟诺诺起来。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与人便亦即与已便也,夫人的轿辇已到了,公子交代该启程了。”那女声沉稳得当,不急不徐,甚是悦耳。
“什么?”我听到了蕊欣的急呼,嗓音甚至有些变调异常,“你们即刻便要离开?余连日来只为吾兄病症奔波,还未曾寻机会报答于你家公子,心中甚为不安惦念。。。。。”
“无妨,我家公子并不计较如此些微末节之事,还望好生伺你兄长病疾。”接着,步履离开的声音响起,轻盈和缓,尔后顿住,“同禹,还不快走!”过了片刻,又一脚步声响起,由重渐轻越来越远。
我再次环顾了番房间的布局,紫色的帐幔,翠润色的屏风隔断,清雅素馨,窗台花架上一株滁菊正开的艳丽,衬着那褐绿色的茎苇,情趣昂然活泼。迟疑了片刻,还不见蕊欣进来,便尝试着下了床,脚一挨地,整个人眩晕起来,如踩在柳絮上般,飘飘地,一个踉跄,带倒了床边的几案,人也重重地摔在地上,不禁痛呼出声。这时门“晃呀”一声急急地被推开,蕊欣直冲到身边,惊呼道,“姐姐!你。。。可有大碍?”
我看了看蕊欣那慌乱不安的神情,虚弱地笑笑,“只是。。。疲惫了些,毋须担忧。”只见蕊欣的眼睛突地蒙上了一层雾气,泪影斑斑,“姐姐,你这场病疾来势汹汹,大夫已说不大好,我又怎能不担心?姐姐你且听我一句,待把身子彻底养好再启程前往宛城,如此。。。可好?”
本想劝慰她两句,可看着她那双越来越朦胧不晰的眼眸,仿若泪水即刻会滑落般惹人怜惜,动了动嘴唇,却不知该从何处而言,只是低低答曰,“好”。
她边服侍我躺下边问道,“姐姐,你可想食些糯米白粥?我顺便在粥里加了些蕃邦的水晶红枣,清淡爽口、香滑怡人,可补血气,是极好的膳食呢!”
我苍白莞尔:“也是,刚才还不觉得,现在倒真是饿了。”立刻地,蕊欣收起了脸上的忧虑凝重,轻快地道,“姐姐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不久,她便去而复返,双手端着海棠花纹饰的托盘,上面搁置一枚玉白色镶翠竹的精致瓷碗,小心翼翼地走到我床前,我凝目视之,白色无暇的瓷碗内里映着红白相宜的稀软汁粥,甚是诱人,不禁胃口大开,多食了几口,不经意间微微抬头,分明看到了蕊欣眉角掩饰不住的喜色。

忽然想起了刚才的争执,便止住了蕊欣喂我下一口的连贯动作,“这房间是何人让与我们的?”蕊欣却是一愣,顿了顿,脸却慢慢地红了起来,顷刻间竟如彩霞一般绚丽动人,与受过委屈责难的神色大为迥异,我不禁疑惑道,“是否还不曾知晓来处?”
“然也。那日姐姐你突然晕倒,我大为惊慌,一时无了注意,这时那公子的下人过来道他家主人要空出房间让你将养,然四日来姐姐你却迟迟不醒,我慌虑尤甚,还未曾前去拜偈道谢。”尔后她的脸颊愈发妩媚红艳,显得肤色更为细腻柔美,迟疑怔忪片刻,似是沉浸在回忆惊艳中,终再道:“我初见姐姐之时,只觉蓬莱之仙子也不过如姐姐这般,不成想世上竟还有那般相貌的男子,堪与姐姐媲美!”
我只感觉呼吸粗重起来,心脏开始没有规律地剧烈跳动,恍然若梦,喃喃而语,“你。。。是说。。。如仙砥一般的绝世男子?”
“然矣!只可惜。。。已有了妻室,那公子一直在驿馆等妻子前来汇合,我无意中听到他那下人在私底下言谈道,那公子很是疼惜自己的妻子,那女子可真是。。。有福之人!”蕊欣似是没有觉察到我那愈来愈苍白透明的脸色,独自沉入在自己的羡慕憧憬中,语气中竟有浓浓的惋惜和不甘。自蕊欣跟随我以来,性格日益稳重深沉,思理也愈发清晰流畅,极少似今日般失态无设防,想到此,心开始剧烈绞痛起来,更觉呼吸不畅——如果,如果这位惊世公子便是韩子湛,那他的确有使得天子女子动心恋慕的气度和风华,可是,他的妻子,他那疼惜的妻子又是何人?蕊欣曾言韩子湛因不愿妻子悲伤难过而毅然当着文武百官之面婉绝了沈熙昊的指婚,导致今上龙颜大怒,只是韩子湛才识惊绝,沈熙昊只得作罢退让,称今后不再干涉其婚事分毫,但是,如果。。。这公子是韩子湛,那么他的妻子是谁?假如是。。。尚伊,那尚伊。。。又是怎样一个纯美至胜之人?
我的脑海充满了“妻子”、“等待”、“挚爱”、“疼惜”等字眼,灵魂仿佛出了灵壳,脑海混沌一片,麻木呆滞,蕊欣终是发现了我的不对劲,慌色呼道,“姐姐,你这是。。。怎么了?”猛地掀起被褥,支撑起孱弱的身体,茫然地起身下床,蕊欣硬是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扶起我的肩臂,脸色瞬时又苍白起来,“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我木然地看着蕊欣的大惊失色,淡淡无力的话语似是飘了空中,脑海中韩子湛的身影越发清晰眩目,动人心魄,“他们。。。现在在何处?”
“他们。。。他们刚刚。。。刚刚离开。。。”蕊欣竟有了些踟躇哽咽。
“他。。。他可能。。。是。。。韩子湛。”我艰涩地吐出这个时刻缠绕在心头又刻骨铭心的名字,恍惚瞥见蕊欣的脸忽地无了血色,支持我的力道即刻散了大半,我顺势往地面坠去,在蕊欣发呆失神的空当,我已经无意识地拂开她的扶持,跌跌撞撞冲出门往韩子湛的房间跑去,朦胧地听到身后传来蕊欣变了音调的惊呼。
似是用尽全力般,我艰难地推开那扇镂花古典的房门,里面空空如也,黯然沉寂,望着冰冷无息的房间,我欲哭无泪,脑海只闪现跳跃一个失望又心痛的念头,如鬼魅般萦绕不去——我和韩子湛错过去了,又一次错过去了。。。。。。接着眼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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