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清风幽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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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叶千枝复万枝,江桥掩映暮帆迟。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
平俗之世,存美千万种之多,譬如空灵婉转的百合之美,彭湃激昂的碧海之美,幻虚流曳的浮云之美,繁茫青翠的原野之美,苍凉傲然的大漠之美。。。然,如此种种,皆无能赶及眼前此人身上所散发而出的那种出尘旷世之美,如明月霁光,又仿若雨后彩虹,总能不由自主地成为人群注目的焦点,让人惊艳嗟叹、难以忘怀。光阴如梭,自七夕之偶逢直至今日之再遇已相去半载之多,半载之时光,我有过甜蜜,有过期盼,有过牵挂,有过希冀,但随着时间的悄然消逝,心中涌现的则是无尽的绝望和沉寂——仿佛总置身于一个缥缈而不实的梦境之中,其流水兮潺如弦乐,其琴声兮绵若竹香,我一直在其中寻找追觅,曾一度以为自己就要跟上那抹天人之姿的步伐之时,美梦却突然醒就,只余一片苍白残酷的现实,空洞而又迷茫。。。。。可是此刻,这张绝世的容颜却真实清晰地出现在我面前,飘逸离尘,秀美孤洁,顷刻,幽幽情思全数被引动燃放,心若重擂猛击,却言语凝滞,只能定定地凝望着他。。。。。。
湘愿大堂赫然一片死境般的静寂,毋需环视,我亦清楚现下众人眼中定是相继流露出了一种名为“震惊”的恍惚。
我看到一着灰色麻棉短衫的店小二殷勤备至地引他步向通往二楼大厅的楼梯入口,其态度之谦卑、恭敬让人眩惑惊异,但店侍此举却未让人觉得有丝毫不妥,相反地,竟与他那迫人的气质相得益彰,祥和而又柔暖。。。。。。迷离神失间,一个高亢略带沙哑的声音突兀响起,如同晴空的一声惊雷,“店小二何在?请速引我们去往‘兰坊’。”我只觉一震,回过神来,才意识到原来竟是秦磊的询问——秦磊自小便随侍于我,性格沉稳,寡言少语,感情内敛,却忠诚有加,冷静镇定,想必此刻只有他一人尚还记得此行之目的吧?想到于此,便侧目看向雅卿,她似乎还尚未从震撼中清醒过来,只见她满面绯红,宛若朝霞墨彩,现下正一脸痴迷地凝观着那白衣之人,我不禁碰了碰她的手臂,只觉她阖身一震,蓦地转看向我,只是双眸在正视我后,神色竟有些慌张、扭捏,脸亦更为艳红,我的心则不由得一沉。秦磊的喝问即刻打破了“湘愿”大堂因白衣之人的出现所引起的那片沉寂与撼动,众人皆开始肃正理顺先前的思绪再继续之前的笑言乐语,只是神色之中俱掺杂了一丝魂不守舍的落寞,目光却频频睨向那白衣之人。
秦磊的询问之声刚落,便从大门外窜进一个眉目清秀的男童,脸上俱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并往二楼大厅的台阶处跑去,人未到声音却清亮响起,稚嫩软脆,“公子,公子,好。。。”话音未落,却突地停顿了下来,一脸的局促和赧色,看那憋涨的神情,似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失礼粗俗,也似是害怕被责怪,而那白衣男子则适时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眼眸黑若幽潭,清冷光泽,目光却是落在了这男童的身上,偏转之间,其眼眸中竟有宠溺的无奈一闪而过。恰时则有另一粗衫打扮的店小二从后堂内处匆匆赶来,在秦磊面前立定并作揖道,“这位客官定是许久已不曾来过湘愿,想必对湘愿的新规矩亦不甚了解,小的现就说于客官言听,‘兰坊’已于一年前便贴出告示曰不再接客待物,为的是缅怀一如仙子般美貌无瑕的姑娘,此亦乃是东家立的规矩,我等不敢随意破坏,客官可否愿意换之别的雅间,其陈设布置与‘兰坊’无甚大差异,俱是同样的优雅宽敞,明华畅意,不知。。。如此可好?”
“我们只习惯所习惯之物,湘愿之规矩制度并非吾等思虑之范畴,还烦请引路到‘兰坊’吧。”秦磊不折不挠,声音平澜,认真地坚持道。霎然,有暖意丝丝浸绕环来,我只道雅卿晓我之喜好更甚秦磊——只习惯所习惯之物,事无大小巨细,所偏好单调执着,凡平俗之物,一旦认定,便不再改观,譬如居过之客栈房间,若又次光顾,必定还会选择首次住过之房舍,却不成想秦磊亦明了这些细微末节之处,此乃大出我之意料。店小二则因秦磊之语脸色骤变,支吾惶惶,一时竟无能言出完整之语句,我不禁失笑,秦磊一贯冷俊严肃,不苟言笑,想必这店小二定是为秦磊漠然的神色所难,认为其是在挑衅找茬。

我环视四周,赫然发现湘愿的众人竟都饶有兴趣地看将过来,表情极为丰富,皆一副看好戏的嘲讽神色。我亦注意到白衣人身旁所立之短衫店侍的脸色明显地难看狠厉起来,但他却并未有所行动,只是不安地睥了那白衣人一眼,似乎是瞧见那白衣人面色和润,依旧无波无澜淡若清风,才放下心来。只见他昂然阔步于秦磊面前,生硬苛刻地言道,“这位客官好生固执,我们东家立的规矩向来都必须遵守,从未有过例外,你们的‘只习惯所习惯之物’亦并非湘愿思虑之畴围,如若客官不曾舒心,大可不必。。。。。。”他的言语在看到缓缓拂过遮挡于我的雅卿而默声出现的我时却突然顿住了,良久,他神色明缓,迟迟诺诺,竟换了话题,“您不就是。。。不就是。。。”我匪夷难解,不明为何他在看到我之时竟如此失态,何况此时我还未曾以真面目示人。陈明峻临行之前曾约我言谈,曰:“汝性情孤傲,容色鲜明,绝异于众,但神思却乏周全,此后行事定要慎重虑之,故而外出,女扮男装实为之上策也。。。。。。”陈明峻心思深沉,不善言语,临行之前却特意将此话嘱托于我,这让我颇感意外,其实斯事不用他言教,我亦明晰了然,因而但凡在着女装外出之时,我总会戴着秦悦娉绣黹的那方紫色的蔓延着淡淡夔纹的面纱——刻下我正是如此装扮,用面幕巧妙地隐藏了自己的姿颜。
我自然地将视线超越于他,不禁看向阶梯口处的白衣之人,只见他平静从容的面庞刻时却然有了一丝涟漪,如同碧波皱水般诗情画意,再细观之,才发现这细微的变化竟来自于他那双一直如深潭般幽泽的眼眸——先是疑惑,然后缓缓转为澄明,伴随而生地便是他的嘴角竟噙出淡淡的笑意来,一时之间,雾端兮浮丽云妙,幻海兮浩翰生波,我再次神失恍惚。。。。。。
“既然为这位姑娘的习惯所好,繁复之规矩障碍亦不乏有便通容改之处,不知。。。店小二意下如何?”一个清澈软润的动听声音却然响起,其曼妙悦耳仿若珠玉滑落玉盘,又似细雨拂过青竹,让人心神俱为之一荡,我不禁定目视之,竟是那白衣男子,只见他此时正平和地看向之前引导他的短衫店侍,温文而言道。他的话音刚落,则有另一清脆的声音接道,“店小二就按我家公子所言的行事吧。”我转眸寻之,却是先前那清秀逗人的男童,只见刻下他的脸上堆满了俏皮无邪的笑意,酒窝炫炫,但在迎上白衣男子那似是责怪的目光后,便不禁讪讪地吐了吐舌头,表情极为纯真可爱。
闻毕,那着灰色短衫的店小二即刻流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恭敬神情,只见他侧身后退几步,让开了一条大道,并躬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附和言道,“这位公子所言极是,姑娘,请!”
我满腹的不解和疑问,不禁回首看了看雅卿和秦磊,只见他二人亦都是一脸惑色,湘愿大厅则又是一片静寂。
讶惑中,那着粗衫的店侍已跑到前方引路,我不明所以地再看向那白衣人,只见他嘴角的笑意竟变浓加深,如沐春风,攸地,心中不禁却然一动,便跟上了那店小二的节奏,抬脚往“兰坊”的方向行去,但在越过那白衣男子的身姿时,心跳还是停顿了片刻,四周静止如夜,只有一股绵长、清冽、干净的冰雪气息缕缕袭入鼻端,如同幽幽之清风,令人深深地陶醉、沉迷,不可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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