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茕茕追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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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半明半灭,仿佛是在春色葱倩的原野上,又似在香和缭绕的梅林中,还若在烟雾轻漫的山谷里,我一直在其中寻找徘徊,左右盼顾,又仿若在做一个长久不息的梦——一个集结愁怨、期盼、明华、芬芳以及朦胧为一体的缱绻悱恻的梦,幻虚瑰弥,清华缥缈,而这个梦境中自始至终却只有一人。。。。。金乌西坠,云兴霞蔚,花露轻寒,一人的身影渐渐清晰光华,暮光下,他那颀秀俊美的轮廓分外灵澈出尘——他定定地凝观着我,眸子明莹灼丽,间或有清浅的水雾幻变流转,柔和而又温暖:“裳儿,我想念你。”我欣然欢悦,随即朝那抹秀逸的身姿迎去。。。。。忽然,一丝尖锐的疼痛渗遍了全身,蓦然,眼前明媚馨暖的景致俱转化为一片空洞的黑暗,遥无边际。。。。。片刻,有光缕缕地刺入眼中,强烈而又白炙,让人顿生艰涩、困倦,我努力地扑捉寻觅,却发现自己竟置身于嵯嵯空烟之中,周遭一片萧然罕迹,心即刻若闯入死境般空了幽侧,迷茫重重,这时只听到一个惋惜的声音传来,如空谷泛音,“汝兄病因乃忧思过甚所故,以致使心脾尽耗血气虚亏,刻下经脉紊乱薄微,老朽不才,竟不能把就脉象之变向,惭愧之至也!今次针灸痛难之法实为下策,只可催其醒就,对症之汤药良方吾现下还不能为矣!但若能觅请到“医圣”陆文航至此,精心为尔兄医治,境况定有莫大改观——陆氏医术精湛,炉火纯青,是我等尽毕生之力亦难及分毫也,然,自仁德二年春陈氏全族被诛之后,此人竟焚尽府中所有医薄,誓言曰‘再不行医’,着实奇怪诡异,此番看来,恐难得也。汝兄醒来后,尔定要细心休养照护,万不可再让其伤神忧心,若是依此慎行,我亦只可保其性命五年无虞,如若反之,即便扁鹊在世,也难力矣。。。”空气中似酝酿了瞬刻的沉寂压抑,旋而碗碟的碎声响起,刺耳生涩,如同悲伤的挽歌,接着蕊欣呜咽声续续断断传来,不尽的凄然悲切,“姐姐,欣儿求你!不要再睡了,可好?”我心中升起阵阵怜惜与酸泽,可眼皮厚重乏力,努力很久竟无从睁起,只是恍惚无力间,又沉沉睡去。。。
仿佛又置身梦境,但情景历历入目,真实冰凉,恍若又不是梦。。。
秋意渐浓,绿芜凋零,红叶疏落,举目望去,娉折湖面点点残荷,漫步于陈府后花园的亭阁流水丛中,心绪却久久不能安定平稳。。。明轩帝沈显病重终不愈也,于景浩廿三年七月初九亥时驾崩于养心殿,世人皆道皇三子沈熙泰定能顺承天命得以继承大统,然事实却大出国民之所料——沈显殂前留下遗诏竟着皇七子沈熙昊克承皇位,曰:“皇七子熙昊,人品贵重,深肖朕躬,继朕登极,着皇帝位。”朝中一片哗然。沈显驾崩之日,传承遗诏一经宣读,据说丞相薛子慕当下便勃然大怒,愤慨质言遗诏之真伪,咄咄不耐下即率领幕下一万“薛家军”兵围皇城,檄文兵谏,就在其闯入养心殿狰狞得意地诛杀沈熙昊之即,突然一支铁军从天而降,兵戈甲胄,气势浩盛,将其亲率的“薛家军”团团围困,弹指间,一万“薛家军”全被歼灭,血色浸漫,薛子慕亦在兵空孤绝后自缢于养心殿,史称“夺宫之变”——救沈熙昊于危难的三万铁甲禁军自然是由陈沅江指挥布局。翌日,沈熙昊于乾元殿登基,是为“成辕帝”,历史新的篇章开始谱就——“夺宫之变”后,陈薛两族之命运在《成辕皇帝志》中可见,曰:“先帝疾重,上克勤之至,先帝甚慰,随定五策助上统摄朝纲,一曰诺陈氏保皇权,二曰杀薛氏警世人,三曰敛光芒惑弄臣,四曰夺兵权稳社稷,五曰灭丁零平天下。上初登位,遵先帝懿旨着贵妃薛氏以身殉之,薛氏逆谋不恭,族派尽诛。然上仁惠之心兆兆,先帝之三子死罪竟得以开释,并允其流配于祈州,祈州者,丁零与邻,天阕极北甚寒之地。另之,陈氏有功甚也,上厚嘉之,晋爵封侯,称‘定北侯’,并着其女念娉入主章华宫,晋妃位,一时,陈氏之恩宠皇族竟无能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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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事寥寥,故人安在?
陈念娉终究还是割舍了对陆文航的儿时情怀,竟执意入宫为妃,直是作为“懦弱无能”、“毫无主见”、“对陈沅江言听计从”的沈熙昊的妃子,想到这些,心不由得惶惑难安——环视着陈府大院的那份空空的寂寥,陈念娉入宫之前的美丽笑颜却又浮现于眼前,心下不禁幽叹侧然。。。。。
“我想。。。你应该是知晓的,我憎恶于你,一直嫉恨,即使是在现在。”娉折湖畔景色萧落,陈念娉那苍白的脸色在红艳流火的槭树繁叶的映衬下显得愈发黯然惨淡,她却幻然一笑,将视线定于我身上,眼眸中蕴藏着深深的清雾,“即便是恨你怨你,今次吾还不得不。。。求助于你,真真是。。。悲哀。。。可笑。”我不语,思绪却泛滥畅涌,疑惑地回视于她——自七夕以来,她性格骤变,完全不若之前的活泼明落,言行多了许多不明的幽怨牵盼,陈府上下对此皆有议词,俱以为是我抢了陆文航所使然,但凭着已久的敏锐感,我却洞悉察觉到她的这份情怀幽思并不似是为陆文航所燃放,而其根源却不甚明了——正如她今日这般模样,深沉、平淡,让人无从掌控。
“我想。。。请你帮我。。。说服爹爹。”她终于道出事由,我不由得一怔,既而问道,“所为何事?”
她神色突然变得凝穆虔诚起来,语气却缓淡低沉一如静波碧水,“我想请你说服爹爹允我嫁于当今。。。圣上。”空气似乎冻结了,良久,我不能言语一句。。。嫁于天子?沈熙昊?脑海中接连闪过与她之表达所相关的词眼——后宫?她居然要成为沈熙昊的妃子!心中的疑惑更增,陈念娉一向喜怒易于形表,但今辰我还尚未起身,雅卿便进来通报到陈念娉求见于我且有要事相商,其情由虽隐约可猜到几分,然却没成想是这样的请求——的确是与婚事有连,但却不关乎陆文航,而此情事的主角竟然是沈熙昊——当今皇上!沈熙昊自即位来,一直不为朝中大臣所看好,且不论其软弱荒羁,如同傀儡般唯陈沅江政见是瞻;只以生活习作方面所论,作为一个帝王,沈显尚且还为柳氏专情过,而沈熙昊却是真正的好色风流,他至今虽还不曾册后纳妃,后宫之贵人、常在却拥有无数,登极亦仅半载,淫奢骄逸、荒废朝政也就却罢,最近还大肆从天阕各地搜罗美女供自己玩乐,行事作为确实让人汗颜生厌,可陈念娉她。。。竟然为如此一个不堪之人而舍弃从小便恋慕的陆文航,是为何故?以陈沅江的权势与骄傲,想必定不会同意,陈念娉必然亦想到了这样的结果,因此过来求助于我——可我自进入陈府后的近一载,与陈沅江的正面接触并不多,更毋论交心深谈,如此浅微的能力、地位,又能有怎样的魄力说服于陈沅江?想到于此,便摇头苦笑道,“陈沅。。。陈将军是必不会允诺你嫁于沈熙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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