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历史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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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八阿哥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之后,云钰转回头,直视沐妍的眼睛。
沐妍被她盯的有些心虚,微侧了身,领步向前:“先坐下来再聊吧。我先前准备了一些小点,边吃边聊。”
云钰也不说话,在心中盘算着今天要解决的问题。她总是习惯将要做的事情一条条列出来,完成一件划去一件。到了古代,毛笔总是用不惯,字也写的少了,再这样下去,恐怕有一天她会连字也不会写了。
两人在桌前方坐定,云钰连水也没喝上一口,便有些急匆的开口:“沐妍,有件事,我要问你。”她一脸严肃,带得沐妍也心神不宁的看着她,大气不敢出。
“那本《清史稿》是怎么回事?”云钰紧紧盯着沐妍,慢慢说出心中长久的疑问,“为什么,为什么八阿哥会和康熙说,那东西是我写的?我并不记得我有预言过三十年到三十二年发生的事情。”
沐妍刚想为自己和云钰倒上茶,却未曾想到云钰居然提出这个问题。不禁手一抖,险些将一壶茶泼在身上。她将茶壶慢慢放在桌上,收回手,垂下头去沉默不语。
云钰倒也不催她,任她在一边沉默。心却一点点向下沉,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往大了说,便是沐妍背叛了她,将火引到她身上。除掉了自己,她便是唯一知道历史进程的人,若她为了八阿哥和她自己能够逃脱最后的结局如此,倒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以沐妍的性格,她哪里是会想到这么多的人?她平常缺心眼儿是出了名的,别人不愿意跑的新闻给她去跑,她都不会说一个不字。拿最少的钱,干最多的活。这样的一个人,说她满心满眼都是阴谋设计别人,谁会信?
空气仿佛凝固住,沐妍的双手在桌边不停的绞动,手指已经发红,脸色却惨白。她抬头看向云钰,小声的开口:“云……”然后又一声不发,显得十分可怜。
云钰叹了一口气,还是不说话,只是挑眉看她。
“的确是我说的……”沐妍声音细微,如蚊哼,“可是…我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后果。”她脸色又从惨白涨成通红,“我们走之前,我想帮胤禩做些事……我不想他下场那么凄惨。我……舍不得。”她的头快要埋到怀里,声音略微有些颤抖。
云钰点点头,她能够理解沐妍的心情。她以为自己可以回去之前,不也是给了胤禛提示么?只是沐妍比她做的更彻底,都写成书了。
“那……八阿哥为什么又说是我写的?而且,你哪里能记得这么多事情?”云钰提出心底第二个疑问。倘若不将这个问题弄清,她是怎么也没有心思做别的事情的。
“……我们那天在一起聊天,说起来的,你忘了么?但胤禩为什么说是你写的,我就不知道了。我们回来后,他倒是问过我,这书是怎么回事,我含糊的搪塞了他。但他说是你写的时候,我们还在隧道里。”沐妍激动的站了起来,有些急切的辩解,“我……不知道会搞出这么多事情来,更不知道康熙会因为这个要你嫁到蒙古去。”
一块大石从心头落下。
云钰微笑起来,抬手挡住此刻稍嫌刺目的阳光:“好了好了,都过去了,不说这个了。我今天来,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商量。”
沐妍见云钰已经不谈此事,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坐下埋怨道:“我一直担心你会因为这个不再理我了……我一个人在清朝,岂不是要闷死。他们连我一句‘靠’都听不懂,说话都是之乎者也,累也累死我了。多亏我教育了胤禩,不然下半辈子迟早要疯。”
云钰笑了摇摇头:“以前叫你多看书你不要,现在好了,整一只草包。不过……草包,你还想要命吧?”
沐妍飞快的点头,如同货郎手中的鼓捶。
“那么,好好听……历史上,八阿哥和八福晋两人下场极为凄惨,据说未来的八福晋……啊,此刻应该就是你了,死之后,还被我们家老四挫骨扬灰。虽然我极为不赞同这个观点,但万一是真的,你就惨了。年纪轻轻就挂掉,实在不符合我们做人的原则。所以……”云钰在说了一堆废话之后,终于转回正题,“所以……如果我们能够利用历史知识,共同努力,或许我们能够改变历史。八阿哥会成为辅佐圣君的明王,如同十三阿哥那样,当然……这点,就要靠你去努力了。”
“你是说……我们合力改变历史?”而沐妍听完云钰的话,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多亏这园子里只有她们两人,否则以她现在的嗓门,只怕云钰还没回到胤禛府上,这话便已经在京师传遍。
云钰忙伸手按下她,食指轻压了嘴唇:“轻点,轻点……你喊这么高做什么?”
沐妍深深喘了口气,一脸苦瓜相:“好难啊……你怎么想出来的。而且,我要怎么做呢?胤禩不见得会听我的啊。”
云钰哈的一声笑出来,连连摆手:“当然会听,当然会听。你忘了历史上的八阿哥是个妻管严么?”她挥了挥手,示意沐妍靠的近些,附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得……让他放弃夺嫡。”
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沐妍苦笑一下,想说什么,却还是没出口,只是点了点头。
又盘恒了一会,云钰便起身告辞,她不能在外面待的太久。否则胤禛本就不喜欢自己同沐妍来往,要是太晚回去,一定会生气。
她还想化解两人之间的误会,只能一步一步来了。
垂首灯前,暗黄色的烛光微微映亮手中的书卷。
淡青色的书皮清楚的镌刻着《清史稿》三个字,云钰眼也不眨,紧紧的盯在上头。水色静静站在她身后,眉眼之间全是担心。
房门吱呀一声被人轻轻推开,来人的身影被烛光拖的老长,在地上投射出一片黑影。水色抬头看向来人,急忙跪下请安。胤禛微点了头,挑眉看向一边的云钰。云钰却似浑然不知他的到来,仍旧失神的看着手中的书卷。
胤禛眼神微转,抬手示意水色出来说话。水色轻轻关上门,恭敬的行了礼,方才低声回话:“格格从安郡王府上出来之后,一路便神色不愉。回府之后,更是浑僵无比,莫说晚膳没用,就连侧福晋……就连侧福晋的辱骂,格格也充耳未闻。只是拿了这书,便一直坐在窗口,却也不看,只是盯着书皮出神。”
胤禛若有所思的回身看了一眼那灯光,挥了挥手,示意水色退下。但他也没有进去,只是在门口静默的站了片刻,便转身离开。
云钰静静的看着那书,脑海中不时闪过沐妍的脸庞,心头冰凉一片。在自己说出让沐妍劝八阿哥放弃夺嫡时,沐妍眼底闪过的一抹笑意。她实在是太熟悉这种笑意了,沐妍其实是一个不会在不熟悉的人面前表露自己真实心情的人。所以以前当谁说了让沐妍觉得可笑的话时,她总会看向自己,然后眼底露出这种笑意。等背后和自己聊起时,两人在一同嘲笑别人太傻……

现在,她用这样的笑意,看了自己一眼。原来在她的眼底,让八阿哥放弃夺嫡,是天大的笑话。而她的那些异常反应,自己并不是没有看出来……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沐妍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朋友。她并不想失去。
她拿起一边冷掉的茶,轻轻啜了一口,只要她不说,自己便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只是那冷茶入口,却觉得格外的苦涩,而冰凉的液体滑落胃中,引起一阵绞痛。
云钰忍住不适,将手中的书放在一边,拿起一边的毛笔,铺开宣纸,歪歪扭扭的写下一行字: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
仔细想来,当前的形势还真是可怕,看起来平静无波,私底下却暗潮汹涌。康熙将自己赐给了胤禛,但永远不能拥有名份一说,虽然是说是因为自己的那个后妃命格。可康熙从来都是不惮鬼神之人,这后妃命格他未必相信,恐怕真正的原因还是那本清史稿。下这道命令的真实用意,未尝不是给胤禛一个警告。康老爷子恐怕这一辈子都没有真正相信过什么人。
光是这康熙大帝就已经够麻烦的了,更不要说,在一边虎视眈眈的八阿哥。如果说沐妍什么也没有和他说过,就是把云钰打死了,她也不会相信的。虽然说沐妍不会害自己,但她现在可是将来的八福晋,她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到历史上那个悲惨的结局中去吗?是人都会自救,何况是一个知道了结局的人。
还有太子,太子是知道那个后妃一说的人。现在自己跟了胤禛,他的心底能够没有一丝忌惮么?胤礽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虽然不是很了解,但那几天的相处,总归知道他不是那种心胸宽广的人,人的气量一但狭小,能做出什么事来也就不难猜测了。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这会还小,可以暂时不做思虑,但还有九阿哥……云钰想到他的告白头就痛……若是让胤禛知道自己和他合开赌场,恐怕又得生会子闷气。好在自己和九阿哥是密谈,只要他不说,自己不说,应该不会有人知道。
四面楚歌,这还是仅仅是外面的情况,府内……
这年乐容视自己如眼中钉,心底百般容自己不得。不能不防着她,但又不能杀了她。恍若杀了她,胤禛会不会追究自己并不知道。
没错,他是喜欢自己,可他和年乐容相处这些年,或许也有感情也不一定……年乐容,可是将来最受宠的女人。更何况,就算胤禛不追究,年羹尧也没有理由认不出自己这个冒名顶替的妹子,纵使当时嘴上不说,心底也离了情,恐怕将来对胤禛不利。
好难啊。
做人难,原来做古代人更难。
胃部的不适渐缓,云钰站起身,将窗子推开,冰凉的空气一下子洒进来,她深吸了一口,任身上的毛孔被冷空气浸透,身体微微的打颤。
敌不动,我不动。
攘外必先安内。
这两句话,真是放之古今皆准。如今之计,先将年乐容的气焰压下再说!!!年羹尧不是这么不识大体的人,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将形势如丝线般一道道理清之后,云钰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外面的天色已经蒙蒙亮。她在一边的盆中洗净手脸,虽然水凉如冰,但她却丝毫不觉,只是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袭大红色的旗装,雪白的毛领将脖子全部护住,温暖无比。她转身在镜前坐下,借着烛光细细打点自己的容妆。
用细线轻轻绞去脸上的绒毛,将瓷瓶中的玫瑰蒸露倒出一点在丝绸上,细细的擦拭着每一寸肌肤。珍珠粉调制的膏体慢慢在脸上匀开,原本就如玉的皮肤更是添上一层蒙蒙的光华,用簪子挑了些许胭脂,伴着淡淡的芙蓉香,在腮膑上打出淡淡的粉色。
仔细装扮之后,铜镜里映出自己的相貌,却真如诗中所言:芙蓉如面柳如眉。
云钰唇角慢慢勾起,露出一抹微笑,她云铧既然想借自己的手打压年乐容,自己就帮她一把,何乐而不为?
莫要忘记,当年王皇后也是借着武媚娘的手打压了萧淑妃,结果呢?自己虽无武媚之心,但也不愿做被人欺负的小丫头。她云钰,什么时候怕过谁?
门再次被推开,水色端着冒着热气的水进来,见她已经全部打点完毕,整个人不由愣在当场,半晌说不出话来。
“别愣着,随我去福晋房里请安。”云钰眼也不眨,转瞬掠过水色的身边。水色急忙放下手中的面盆,快步跟上。
康熙三十五年二月,康熙亲率大军远征噶尔丹,命皇四子掌正红旗大营、皇八子掌镶红旗大营,随军出征。
离出征尚有十日,府里的气氛却已经显得紧张而忙碌。云钰心底虽有不舍,但却是十分支持胤禛的出征,一则这是立军功的好机会,二则……她和云铧细谈过后,已经拟定了一套方案。胤禛不在,她们正好趁机打压年乐容的嚣张气焰。
云钰早已在心底盘算过,若自己不能收敛光芒,那康熙的目光就会一直盯在胤禛身上,近一步更可能怀疑他有夺嫡之心。如果照这样发展下去,八阿哥那头就会轻松很多,历史也或许就此改变。所以,只有尽快的拨乱返正,才是正道。
但康熙是怎么样的人物?想和他斗,莫要说自己,就是十个自己也斗不过。所以,也不能表白,急欲撇清就越撇不清,装痴卖颠才是真。若一个女人将所有的心思放在了争风吃醋上,哪个男人还会认为她有野心?
她得意满满的笑开,轻轻为胤禛倒上一杯热茶,软言道:“这是南边新晋的普尔茶,味甘可口,和我们常喝的绿茶不太相同,试试看?”
胤禛看了她一眼,抬手接过,慢啜一口,点了点头:“的确不同。”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云钰仍旧微笑着,只是目光较前几日多了一丝不同。胤禛自然看出,微叹一口气:“云钰,你……莫要操心太多。”
云钰知道他心底疑惑,想来也是。自己这几日与之前的确不同,之前自己除了和胤禛在一起,便躲在房里看书,门都不出。而从沐妍府上回来之后,只要胤禛不在,她泰半的时间都是和云铧在一起。以前成天闹着要去见沐妍,现在也不怎么提了。虽然只有五日光景,但这变化还是明显的,胤禛哪里会不觉得奇怪。
她反手握住胤禛的手,手心相贴,感觉到他的手微凉,不由轻笑道:“别担心,我自有分寸,绝不会教你为难。”
胤禛定定看了她半晌,点头微笑:“好。你要记得,你只是云钰。”
云钰心头涌起一股暖流,将胤禛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柔声开口:“是的,我只是云钰,你只是胤禛。”
胤禛的眼底浮起一抹温柔,轻轻吻上云钰的红唇,声音终止在唇对唇的纠结之中,屋内顿时温馨无比。
而门口一抹人影暗自握紧了拳头,渐渐隐没在阳光的阴影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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