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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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爷被撩了电话,心里自然气恼。于是整个午觉都不甚满意,他最近精神极不好,只有偶尔喝些酒才能勉强入睡。
回到东屋的时候是五点一刻,他一向不喜欢这里,小时候母亲总是端坐在镂金五彩云凤屏风后面,伸出长衣袖朝他招手,柔荑惨白发青;覆盆子花混着浓烈的药香,仿佛打翻了焚坛的麝香,让人仿佛窒息,他总是靠近三步远,怯生生地叫“娘”。后来,沈绣月嫁进来,每次他到这里,厢房里除了鸦片的氤氲便是她那双永远哀怨的眸子,他的确故意冷落她,将她仍在这老旧的房子里,如同女子梳落的一缕青丝,墙角的仔细霉变。
他究竟是个多么邪恶的男人,大概只有老天最清楚。
戚爷坐在黄梨木椅子里,有丫头上茶,他睨了一眼。正觉眼熟,却一不小心碰翻了杯子。“哗——”的一声,滚烫的水汽蔓延上他的衣袖。一小部分砸在手背上,转眼烫红。
那丫头忙不迭跪了下来,戚爷皱眉,只冷声道:“行了,起来吧。”便要去脱外衣,奈何左手疼的用不上力气,便又不耐烦道:“还不过来帮忙!”
丫头一边解扣子一边抬眼瞅着戚爷,眼中仿佛藏了无尽哀怨。
终于忍不住一声低泣:“老爷,您不记得翠儿了是么?”
戚爷这才拿正眼瞅她。
那眼中的冷漠只冻得翠儿发颤,却又不甘心道:“老爷,我是大太太房里的翠儿啊。”
戚府的人一般只叫繁锦“太太”或者“夫人”,“大太太”是沈绣月的叫法。
戚爷眯着眼睛,也不发话,抿着薄唇瞪她,翠儿尤是不甘心,竟然大胆地搂住他。
“老爷,翠儿是您的人,翠儿不求别的。只求老爷来东屋的时候,能记起翠儿……”
“我记起了。”
翠儿惊喜地抬起头。
“由于嫉恨,故意给大太太加重烟量,以至于她那日心神涣散,跑来西屋用枪打伤繁锦的丫头。”
翠儿脸色惊变,好半晌才诺诺摇头,仿佛要否认。
“我叫管家睁半只眼,容忍你依旧呆在东屋,你要知好才是,想得到我的宠爱,要知道凭你还不够。”
翠儿满脸冷汗,瞅着戚爷的眼中已经满是怨毒。
他瞧见只哈哈大笑,似乎毫不在意。
“对了,这样才像个女人。比起跪在脚边摇尾乞怜,耍狠斗志才有意思。要是你比繁锦更讨得我换心……我让你做二太太也无妨。”
前半句他说的尤其细声,几乎是贴着翠儿的耳畔。而最后一声,他刚落下音,便瞪大眼睛看到屏风后突然出现的纤细身影,素白的绸缎面,喇叭袖,旗袍上镶着黄蓝相间玉石的锦绣盘扣自衣领到袖口,就如同主人的绝望,一直无限延下去……
“……我让你做二太太也无妨。”
繁锦走进东屋,听到的便是他对着别的女子,说着这句话。
夕阳的光线是极致的昏黄,仿若熔金溢彩。照着这老屋子内浮尘飘渺,而他的表情就藏在那之后,让她总是看不真切。
繁锦怔了一瞬,才自袖口的玉镯子间抽出帕子来掩住冷笑的嘴角,然后款款走出来。
眼角扫过犹在发呆的翠儿,她媚喝一声:“这不是未来的二太太么。”
翠儿满手是汗,低头咬牙,紧紧攥着麻布袍角。
“还不滚。”这回倒是戚爷发了话。
繁锦慢慢放下帕子,似笑非笑。
“我原以为二太太会是个唱戏的,怎的一转眼便成了个丫头?”
戚爷背着手站到窗旁,她依旧看不到他的表情。

“你休拿这话顶我,我何时说要纳妾了。”
她只觉全身无力,慢慢塌下肩膀,问道:“你究竟要怎样?”
他沉默不语,好半晌才问:“你身子……好些了没。”
她依旧任性。“不好。”咬牙又问:“你先回答我,那被你弄进来的戏子是怎么回事。”
他皱眉,只得转身。“什么戏子?”
她冷笑。“你休骗我了,你让孙天雷在东屋照顾下来的那个新欢,我怕是全府上最后一个才知道的!”
“你闭嘴,这件事我没有吩咐过孙天雷!”
“哦。”她气得全身发抖,蓦地推开窗,戚爷便听到有沪剧的腔调远远传来,正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她看到他的脸色,不由得恣意大笑。
“你有新欢,我不阻拦,但是休想我做第二个沈绣月!”
他瞪着她,几乎是恨得。
“你要怎样?”
“离婚!”
他也气笑了,“说来说去,你就是想要回到他身边!”
“就算是这样吧。”她也不想再解释。“这样痛苦下去,我们彼此都不会好过,你也不必弄那些个假证据证明他是邱清和还是苏繁年。因为那些个根本骗不了我,我从第一眼就知道知道他是谁!”
他毫不犹豫地给了她一巴掌。
她站在那里,就那样瞅着他,绝望铺天盖地而来,四周很静,只有远处的哀愁腔调不断地唱着,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他只知道她又在胡思乱想,然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法子。
她不知何时泪流满面,一直以来仿佛徘徊在梦境的边缘,怎样也醒不来。而如今事实这样残酷,她在两个男人之间,爱与不爱,只觉再疲惫不堪。
“……你已经不爱我了。”她似乎陈述,也似乎在说服自己。终于下了某种决心。
他的脸色变得发青,丝毫没有以往的霸气,只能抿着唇不断摇头。
“不,你还是不要爱我了。”她轻闭着眼。“你的爱太浓烈,让我无法呼吸。”
这一刻他的表情几乎是狰狞的。她不要他的爱,她不要!
“我害怕你。”她想了很久,终于一字一句告诉了他。
他走上前一步,表情肃杀。
“苏繁锦,不爱我,你就只有死。”
她笑了,笑得泪流满面,“我知道。”
她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开。他站在原地,仿佛半生之久,落地钟“咣咣”地摆了数下,他一个心惊回过神,早已全身皆是冷汗。
他只觉心力交瘁,乏力地坐在椅子上,那沪曲犹在唱,没完没了一般,只让人歇斯底里。漏窗开着,风吹起窗帘,他手臂渐渐泛起麻痹,就像是几只蚂蚁来回爬着,一种异样的酥痒。
她竟然说,他的爱让她窒息……
她怎么可以这样看着他,从没有一个人,可以只一个眼神,便让他仿佛全身都是心脏一般……那样轻易地,轻易地作痛……
窗格上有细微的露珠,太阳还没下山,便已经打了雾,外面雾雨惆怅,打湿了几朵插在花瓶里的梅花,小小的一朵,开得白艳,仿佛蜡染一般。开在雪地里,只得一朵。
过了约一炷香的功夫,有人冲了进来,他抬起头,却是满脸惊恐的孙天雷。他一向成熟老练,倒从不见他这样莽撞过。
只见他嘴唇上下嗡合,戚爷竟先是没有听清。
不好的预感穿入脑海,他只觉太阳**“突突”地跳。仔细去听,才断续听得。
“夫人她……独自开车……”
听到这里,他已经天旋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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