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剑曾当百万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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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不简单,我虽在京师,可找我写书信来自天南地北,每个人都把对家里人说的话先说给我听了,也就明白一些外面的事。这山、陕连年大旱,早己是赤地千里,官绅胥吏征敛如故,百姓早活不下去了。这一乡一县的百姓没饭吃了,大不饿死一些人了事,出不了大乱子的;要是几十个州府的百姓没饭吃,人一批一比地死,这世界就没太平日子了。小兄弟你是个好人,可千万记住那边去不得啊。”李飞在店中烤了火,吃了东西,里里外外都热乎了,说起话来滔滔不绝。
风焚心想,这人虽然穷酸,倒也有点眼光,不是个腐儒,自己这一肚子的疑问,也可以问问他,于是叉起一大块炖肉放进他碗里,笑道:“依我看哪,那儿不只单会有匪事,还有边事。”
李飞正夹着那大块炖肉往嘴里送,听到风焚这么一说,筷子一抖,肉掉回了碗里,强笑道:“边事?风兄说笑了,这蒙古鞑子现在老实了,正忙着应付建奴呢。”
风焚道:“要是他们应付不了呢?”
李飞放下筷子道:“降了?”
风焚心想,和聪明人说就是容易,点点头道:“是降了,只是朝庭不知道而已。”
李飞奇道:“风兄弟从哪里来。”
风焚道:“辽东。”
李飞道:“如此说来,风兄弟这话倒不是空**来风了,只不知朝庭是否知晓。”
风焚叹道:“我正为这事而烦躁。”当下原原本本将报信受挫之事讲给了李飞听。
李飞听了叹道:“这倒也怪不得京城的衙门,京中地方官吏多不知兵事,加上官员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说了也是无用。而朝廷大员入则高宅深院,出则大轿门棍,却又难得一见,所以风兄弟奔走一时恐难以凑效。”
风焚心想,这算是安慰我的话了,只是也没有帮我想出办法来,正失望时,李飞又说道:“风兄如只求做事,不重名利的话,不如向边关守将呈报军情。边军久经战事,对军情不敢怠慢,若是公子说动将领,转由边关上报,则事半而功倍。”
风焚听他这么一说,倒是颇有道理,赶紧问道:“向谁报讯好呢?袁督师吗?”
李飞听了,哼了声道:“误国狂生!若是说给他听,倒还不如不说。”
风焚听了,大吃一惊,受一些文学作品的影响,袁崇焕在他心中是和岳武飞一样,是神一般存在的英雄人物,现在听到有人用这等口气,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忍住怒气问道:“这话从何说起?”
李飞听出他口气不对,却是头不抬,继续吃喝着说:“袁督师三月还粜粮给蒙古人呢,你现在要他去说奴兵和蒙古人联合了,不是让他自己抽自己嘴巴吗?”
风焚奇道:“有这种事吗?”
“嗐,京城百姓哪个不知道,朝中物议沸腾,弹劾他的折子雪片一样,可他硬是嘴硬,死活不认粜粮是资敌,皇上没办法,只得下旨禁了他开马市粜粮,禁是禁了,可他官位竟然没倒。”

“一件事错了也当不起这‘误国狂生’称呼啊。”风焚很不愿意承认袁督师做错了事,却也不能说蒙古人没有投降女真,那样不也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吗,所以他只好退一步来辩驳。
“他做错的何止这一件,毛帅赤手空拳在东江拓地千里,抗击建奴,他袁督师老大人跑过去,诬谄毛帅通敌,竟用尚方宝剑将毛帅就地斩了。可怜毛帅陡然遇刺,连自己的尚方宝剑都没来得及拿出来就给杀了,查毛帅他也抽出尚方宝剑对砍起来,就袁督师那身板,谁杀了谁还不一定呢。”李飞端着酒杯说着,嘴里啧啧有声,不知是在品酒,还是在品味脑海中袁、毛二帅各自挥舞尚方宝剑对砍时情景。
风焚对毛帅这个人全无概念,自然又无从辩驳,只觉得心中偶像被人批得体无完肤,不禁动了真怒,低吼道:“或许毛帅真的就通敌卖国了呢?”
李飞冷笑道:“或许通敌卖国?那就是‘莫须有’了,当年秦桧杀岳王爷用的就是这个罪名。就算真是毛帅通敌卖国,他袁崇焕为何不将毛帅拿入京师问罪;就算情形紧急不得不斩,他事后向朝庭呈了什么毛帅卖国的证据?擅斩朝庭一品大员,可不是什么‘跋扈’二字包含得起的,更何况他袁督师可什么大功劳供他跋扈?没有,他守宁过、远报两百个首级到现在还争论不定哩。”
“照你说来,袁督师他就一无是处。”风焚心中怒发如狂,恨不得抓起眼前这个腐儒一刀砍下去。
“我可没说他一无是处,只是说他远不是小奴的对手,将帅无能,累死三军啊。他这个人守一座城池或许是不错的将领,守一方疆土就勉为其难了。你看他一上台来,就将建奴想干而没干成的事一一办好了,真是建奴的好帮手啊。凡天下事,单凭一腔血气却是不行的。袁督师所谓五年平辽,大抵是痴人说梦。”李飞不动声色,娓娓道来。
“督师一心为国,你何必如此血口喷人?五年怎么就不能平辽了?”风焚大怒,勃然而起。
“若是天下调雨顺,朝中将相齐心,国库充盈,民间富足,五年平辽也不是难事。难的是骄兵悍将,擅专于外,朝中党争不断,猜忌于内;国事艰唯,岂能图一时血之勇。督师不知辽事犹可,连家事都不明白,却是连纸上谈兵的赵括也不如了。陛下用这种人去平辽,实在今日之祸乱的根源?”
李飞却似乎喝醉了,出语越发狂悖。他慢慢站起来,一脸酒意,眼神却是清澈明亮,对着风焚道:“兄台似非池中之物,若他日辽东有事,今日之言,虽然逆耳,兄台还是记得的好。”说罢又是一揖,转身掀开门帘,走到门口却又回过头来,说道:“风兄弟要去报信不必去找袁督师了,他在宁远,太远了。总兵赵率教驻守山海关,也袁督师麾下将领,算是最近报,你去找他吧。”
风焚颓然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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