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可怜夜半虚前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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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率教扑了过来,两个耳光重重抽在风焚脸上,顺势卡住住风焚的脖子往外拖,一边颤声道:“督师,这人是个疯子,末将看他是个疯子,才让他去敌营行刺的,您将他乱棒打出去好了。”
袁崇焕听了风焚最后几句话,人却冷静下来了,挥手叫住侍卫,站在案几前,脸色铁青,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才道:“押下去,单独关起来。”
--------------------崇祯三年有春天来得特别迟些,农历二月了,北京城依旧是天寒地冻,滴水成冰。明军反攻夺回失地的战役仍未打响。因此,女真人入侵时攻占领的三屯营和喜峰口长城诸多关隘却仍然掌握在女真人手中。
虽然女真人如同潮水般地退却,甚至皇太极也有可能在此役中身亡,这场阻击战从结果来看,是一场毫无疑问的胜利,大臣们开始用“遵化大捷”或“己巳大捷”来称呼这一次战役。但是,作为胜利者的崇祯,心中却极其恐慌。
全新的危机出现在他的面前,辽东借道蒙古,一个大迂回让宁锦防线形同虚设,女真人随时可以进犯。长城防线不堪一击,富庶的平原和繁华的京师象一脱光了衣服的女人一样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如果这也算胜利的话,这一次胜利来得过于侥幸了,侥幸得阁臣们只会“天佑大明”来解释胜利的原因,饱读诗书、言辞通达的群臣甚至也找不到称颂自己圣明的任何理由。巨大的危机感和失落感让他怒不可遏,他将袁崇焕投入了诏狱,只是接下来时局如何处理,却让他十分茫然。
也许该找钱龙锡李标来商量一下,崇祯这样想着。在富丽堂皇的金砖上来回踱步,御书房铜鹤里燃着的龙涎香也无法使他安静下来。可是这个袁崇焕显然和钱龙锡关系非浅,更有臣上折子称,袁崇焕在上任之初,擅杀皮岛总兵毛文龙就有钱龙锡的授意,一想到这里,崇祯备感孤立无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坐回案前。
站在暗处的小太监从暗处走出,将新沏的龙井茶递了上去,崇祯端起茶碗,放到唇边,微觉得有点烫,烦躁地将茶碗砸向地面,汝窑的青瓷碗摔碎在金砖上,发出一声脆响。
小太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噤若寒蝉。在书房外当值的秉笔太监王承恩闻声走进御书房,也跪地道:“奴婢该死。”又偷眼看了看余怒未息的崇祯,对门外太监说“拖下去着实打。”
犯错的小太监被拖了下去,大哭求饶之声渐渐远去,崇祯叹了口气,对跪在地上的王承恩道:“起来吧。”
王承恩站了起来道:“谢陛下。”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忍不住说道:“以奴婢看来,遵化大捷,建奴退兵,陛下应当高兴才是。”
崇祯黯然道:“承恩,你真的不明白这是什么大捷,还是在朕面前装糊涂?”
王承恩垂首道:“奴婢只是见陛下为国操劳,想要陛下轻松一点。将政务交于臣下,也好休养几日。”
“一群乌合之众,一议政就吵个不停,都是为了自己的蝇头小利,置国事于不顾,枉自这些文臣都是读四书五经,听了圣人教诲出身的,一到朝堂之上,怎地都这等不知廉耻?”崇祯脸涨得通红。
候立一旁的新任内阁大学士温体仁赶紧跪下道:“臣等有罪。”

崇祯黯然道:“朕说的不是你,起来吧。”
“是。”温体仁应道,接着犹豫着说:“既是如此,陛下何不召个不在朝堂之上的人来聊聊天,也好散散心。”
崇祯奇道:“什么不在朝堂之上的人?”
“臣听闻此次退兵是因一壮士入敌营炸死了小奴,这人是刚从辽东回来只有几个月的奴隶,他完整经历了己己之役。听说赵率教私自出兵遵化,也是听了这人从辽东带来的消息才去的。”
“对啊,你不说朕倒忘了,”崇祯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我还真想见见这个人,听说年纪不大,也算是少年英雄了。他叫什么来着?”
“叫风焚,嗨,这事儿在京城里都传开了,说是万岁爷您安排到辽东的探子,一回来就建奇功了。”温体仁趁机捧了捧崇祯。
“什么我安排的探子,无知小民!你也跟着乱传?”崇祯斥道,脸色却已开朗了不少,接着问道“这个人现在在哪里?”
“听说还在遵化的关宁军中,据说是被------被袁崇焕关在那里了。”温体仁小心地说。
“什么?被关起来了?混帐!这人不是对社稷有功吗?即刻传旨,带他来见朕!”崇祯怒不可遏,手掌重重地拍在案几上,苍白的脸再次涨得通红。
“臣,遵旨。”温体仁再次跪下,嘴角浮起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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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焚被关起来以后,赵率教来偷偷看过他两次,他告诉风焚,袁督师正在气头上,现在向他求情恐怕不容易,要等一段时间再说,风焚也不以为意。过不久,袁崇焕和赵率教都被召入京城,风焚一个人就被搁在遵化城中了。
幸好一个人没关多久,就有太监传旨,即刻进京面圣,他跟着小太监冒雪起程,急驰数日才到京城。休整沐浴后,崇祯并没有象他想象中的那样在朝堂中召见,而是午后由一个小太监来传旨,宣他进了紫禁城。
风焚跟着小太监进了午门,绕过皇极殿,穿过右顺门,来到建极殿的围廊里。领路的小太监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只留下风焚一个人站在那里。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中年太监出来,领着风焚绕过一排侍卫,领着他走进一间大房子。被雪光耀得瞳孔过份收缩的风焚觉得室内一片昏暗,什么都看不清,只得楞在屋子中央发呆,接着就听到有太监特有的尖嗓子慢声细语地说:“见了圣上,还不跪下。”
风焚心中一凛,心想袁督师还在狱中呢,自己可别因为失仪,跟着一起去了,于是叩了下头,就站了起来,揉了揉眼睛,想看清屋内情形。
谁知那太监又在旁边喊道:“大胆!”
风焚心中微怒,转头看去,却见在一人立在墙角颇为阴暗,却仍是看不清楚,只听得一年轻人在轻声道:“承恩,你先下去吧。”
风焚回头一看就看清了,窗户边的暖榻上一个人背光坐在那儿,穿着一件明黄色的长袍,显然就是崇祯皇帝了,心想自己刚才行礼却是连方向都弄错了,当下不好意思,对着他微微一笑。
那崇祯也不生气,指了指对面道:“坐吧。风壮士是年岁尚轻,朕不会怪你失仪了。”
风焚松了口气,坐到崇祯对面的软椅上,心想这崇祯挺好说话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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