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茕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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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千年前,濒临崩溃的原神坠入冥界,如若不是冥神甘愿舍弃万年修行为她疗伤续源,她只怕早已魂飞魄散了。在暗无天日的冥界,你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是冥神无私的守护,抚慰了她疲倦的心灵。对于她和夜茕之间的种种纠缠,冥神知晓的一清二楚。

一直以来,冥神都在极力劝说她放弃夜茕这段感情,投身虚无,重塑原神。她明白冥神的良苦用心,但是,冥神不懂爱情,他不懂何谓只羡鸳鸯不羡仙。所以,趁她跃下转生池,无力反抗之际,他才会对她施以爱之印。

爱之印,是冥界秘术之一,受术者的原魂只有在永失所爱的情况下才会觉醒,忆起一切前尘往事。以她当日对夜茕用情之深,冥神相信就算没有前世的记忆,她也必定会再次爱上夜茕。那么,等到夜茕溃魂之日,她就算恢复记忆,也救不了她。如此,她便会死心回到虚无之镜了。

可惜,冥神千算万算,偏偏漏算了最重要的一环。她想,冥神定然没想到半途杀出个惊世绝俗的天沐云清,破坏了他的全盘算计吧。

夜茕,还没来得及出场,天沐云绯先一步遇上了天沐云清,然后自然而然的爱上,最后注定了爱之印一计的落空。

人类,之所以会在世间万物中脱颖而出,成为神的宠儿,原因当然不单纯。在神眼中短暂的生命历程,因为饱含**和执着,显得是那样的绚烂夺目。

天沐云清的死,憾动了爱之印,摧毁了天沐云绯的人格。凤焰怒放,琉璃梦醒。

她,不是天沐云绯,她是镜界的创始神,光华乐神琉璃,不惜毁天灭地也要守护夜茕的琉璃。

久违的力量充斥全身,环抱清的手臂缓缓放松,挺直身躯,平静无波的目光望向那熟悉到令人心痛的身影:“夜茕。”

漠然地注视着眼前惊天变故的夜茕在听到这声思念了千年的呼唤之时,浑身一震,竟然做不出半点反应。七千年了,眼前之人分明就是他想了七千年、念了七千年、怨了七千年,甚至恨了上百年的人呵,假想过无数次面对面的场景,为何事到临头,他反倒迟疑起来?

“夜茕,是我,你的琉璃。离开你太久,你已经不认得我了么?”想到这个可能性,二行清泪无声地滑落,琉璃语不成调。

美人落泪,最最惹人心怜。更何况,这个泪美人还是自己的心上人。晶莹的泪珠唤醒了夜茕,不假思索的张开双臂:“琉璃。”

无需言语,下一刻,二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千年的等待,千年的相思,似乎都只是为了这一刻的相拥。此时此刻,在对方的怀抱中,伤痛的过往被沉淀,留下的,唯有相聚的甜蜜。

琉璃觉醒,神威降临,强大的威力,让战斗中的双方人马不得不停下争斗,耗尽心力对抗无形的神威。灵力或暗灵力修为稍浅之辈,已然无法维持站立之姿,被迫四肢着地大行跪拜之礼。虽然身体不能动弹,五官感尚存。眼前双方阵营中二大终极BOSS级大人物搂抱在一起,顿时吓懵了一大片。

久别重逢的恋人们早已忘却了周围的一切,眼中只有彼此。再者在神威的禁锢下,料想也无人有那能耐站出来打扰,自然大大方方叙起了别情。

抬手抚上夜茕因为削瘦而更显梭角分明的脸庞,泪花儿在眼中打转,“夜茕,为什么?”纤手停在眼角处,心隐隐作痛:曾经,她最爱的璀璨银瞳,如今变成了如墨星眸,虽然光华依旧,却少了原本的耀人光彩,因为,这是入魔的标志。

“琉璃吾心,心殇神灭;吾心重回,魔已入魄;琉璃依旧,无怨无悔。”低沉的男声在耳边低语,句句淡然,字字泣血,俊朗邪气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低下头,使劲眨去眼底的泪水,再抬首,笑靥如花:“琉璃,从未背叛过夜茕,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更不会!”

琉璃,果然一直都是他的琉璃。

这个认知烙印进脑海,长久以来深埋心底的愤恨与不甘忽然间烟消云散。是的,只要琉璃还是那个琉璃,那么,无论她做了什么,都是有原因的。现在,原因已经不是他所执着的了,他只需知道琉璃的心从未叛离过,原因是什么已无关紧要。

没有说话,只是将琉璃更深地嵌入自己怀中,夜茕的嘴角缓缓勾起一道满足的弧度。

螓首贴在夜茕胸前,感受到夜茕身上的戾气正在慢慢散去,心知夜茕的心魔已然被她瓦解,好,该进行下一步了。

闭目,反手环抱夜茕,神识飞远,脑中清晰地映射出那道繁杂的仙术:归元。

神界光暗圣战期间,光神族对付坠魔的暗神族一般采取的是毁灭性的仙术“天罚”。中此术者神形俱灭,原神与**一并毁灭,再无重生、转世的可能。“归元”属于再生性仙术,它在摧毁敌人魔性的同时可以重塑神性,使原神恢复源态而获得新生,再入轮回。二者相比,自然是后者更具人道精神。但是,使用“天罚”施术者本身不会受到波及,甚至能够从中吸取受术者的修行提升自身修为。而“归元”则需要施术者有舍己为人的精神,一个掌控不好,很有可能救了别人牺牲了自己,且既便是施术成功,施术者也需要放弃这一世肉身,重入转回修塑真身。


琉璃和夜茕固然同为正神之尊,然神格有高低之分,以琉璃现今的能力想要成功施展“归元”而不被夜茕的魔力反噬,确实有相当程度的困难。所以,聪明的琉璃首先以言语攻破了夜茕的心魔,心魔一除,魔性大减,此时再行“归元”之术,可谓水到渠成,胜利在望。

淡蓝色的光晕自眉间的凤焰中心溢出,然后慢慢将二人包绕其中。夜茕安静的站着,注视琉璃的目光温柔而宠溺。专心施术的琉璃似有所感,忽然抬起头,笑的份外美丽:“夜茕,这一次,琉璃陪你一起,天上地下,不离不弃。”

琉璃的话让夜茕不自觉的舒展眉头,黝黑的眸因为由心而发的笑容散发着别样的光彩,隐约间,眸底似乎闪烁着点点银光,瑰丽无比。可惜,如此美景转瞬即逝。就在琉璃安心的闭上眼,打算接觉“归元”的洗礼之际,同样星眸半阖的夜茕突然睁开眼,目光复杂的望着琉璃:没有错,不是错觉,真的是生命的律动!琉璃,你已经……呵,不离不弃,多么美丽的誓言,也许正因为太过美好,所以永远不可能成真吗?琉璃,多想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就这么与你一道回归本源。可是,如果你事后知晓了,想必不会原谅我吧。琉璃,我该怎么办?幸福总是来的那么突然,现实却又容不得我太过沉溺,难道,命中注定我要在最幸福的时候独自品尝孤寂吗?琉璃,不舍呵不舍,如何舍得?每一次明明触手可及,偏偏一次又一次擦肩而过。琉璃,我的琉璃……

虽然心中百转千回,闪过无数个念头,实际上,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忽明忽暗的蓝色光晕开始往身体内弥散之际,下定了决心的夜茕猛然睁开眼,指捏法诀将毫无防备的琉璃一把推出了“归元”的波及范围。

“夜茕?!”急急稳住身形,又惊又疑的琉璃失声低呼,“归元”已经顺利启动,此时再想介于其中已成奢望。可是,夜茕为什么突然推开她,没有她继续引导“归元”的力量流动,夜茕一人身陷其中,很危险的。

正如琉璃所担心的,失去了光明之力的引导,“归元”的力量渐渐失控起来。而出于本能的,夜茕体内的魔力自发性地奋起反抗,二方夹击之下,纯净的蓝光开始起了变化,竟然微微泛起蓝黑的光芒。

不,冷静下来,不可以被魔性左右,否则“归元”失败,也意味着要跟琉璃永别。豆大的汗珠自夜茕额际滑落,感受到光之力的退却,被压制的魔心正在蠢蠢欲动,叫嚣着想要冲破阻碍重见天日。耳旁是琉璃无助的呐喊,吃力的望过去,骇然发现那个笨丫头居然想不顾一切冲过来。

琉璃,不,别过来!对爱人的关心一时间凌驾所有,竟奇迹般抑止了魔心的成长,身体深处忽然涌现出一股暌违已久的熟悉力量,这是……原来,他曾经以为彻底抛弃的神之心居然还有残存。

神心替代了魔心,再凝神引导“归元”,终于成功的把“归元”导回正规,继续运转下去。他大概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对自己使用“归元”的魔头吧,突然涌起的想法使夜茕的沉重的心情变轻松了许多,感觉到“归元”正在强力吞噬体内的魔力,最后一次凝视心中至爱,薄唇轻启,却没有发出声音。

目睹“归元”成功完成,琉璃心中微诧,来不及细想个中缘由,忽见夜茕无声的蠕动双唇,他要说什么?

琉璃,来生再见。

泪,不受控制的涌出眼眶:夜茕,为什么突然推开我,这一次我们明明可以一起走的,为什么……

幽幽的蓝光汇集在身体一处,然后爆发出耀眼的白光,光芒散尽,暗灵人心中神一般的存在,镜界联军眼中强悍无比、让人忍不住心生畏惧的邪魅暗灵王消失了。没有留下一丝一毫他曾经存在过的证据,宛如水蒸汽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夜茕消失的那一刻,琉璃的泪水也流尽了,愣愣地、目无焦距地望着前方许久,忽然像忆起什么似的回首:琉璃城,落枫当年一砖一瓦亲手规划、建造起来的琉璃城,经过六千年的风雨,变了好多,但依稀可见旧日的风貌。晶魄,仍然静静地躺在美丽的琉琉湖底,代替她守护着镜界。

张开五指,平举到胸前,感觉到空间已然成熟的能量流。是时候了,镜界已经完全成长,是她放手的时候了。现在,她可以安心地把晶魄溶入镜界,彻底放飞这个七千年前她小心翼翼呵护在手中的家园。她想,这也是落枫、净凡、水远还有风语共同的心愿吧。虽然,不知道他们如今身在何方,但她相信他们的灵魂深处一定还保有镜界的一席之地。虽然,她此刻无法告知他们,但是风会为她送去信息。

放飞镜界,完成创世的最后一笔,同时,也解除她的子孙身上的枷锁,从今而后,他们可以自由飞翔,不必再受血缘和责任的牵绊,真真切切过他们想过的生活。他,天沐云绯倾心所爱的那个少年,应该也会高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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