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舟(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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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兰珠看到关雎宫门侧的大锅,灵机一动。“乌兰,不如咱们自己起锅做饭。”“格格要吃什么?”“吃白肉锅子。”海兰珠净了手,便招呼自个儿宫里的侍女侍卫,却没人敢上前,一个个尴尬不已。最后还是乌兰会办事,操办了两个桌。下人们一桌,主子一桌。关外的火锅,多铜制,锅壁多挂锡,锅身下部为燃炭之处,中部为加汤之处,上部则为烟囱,两侧配有提环。
“锅子是弄来了,就是没汤吊。”海兰珠又道:“我瞧爷儿们今天有射猎活动,八成已经抗了一堆的野味回来。你吩咐人去要些回来不就行了?”
侍从办事很快,爽朗笑道:“他们听闻是兰福晋讨的,给得这叫一痛快。”
海兰珠挑了野鸡,吊了汤倾入锅中,点上碳锅子很快就滚了。还有些狍、鹿和福肉煮熟晾凉后用刀切成长条薄片,混着山味都整齐的码进了锅。
海兰珠和乌兰坐了一桌,其他人办了另一桌。吃的热火朝天。热气腾腾香味四溢的欢声闹语中,只听一声朗笑:“好香啊!”的51
众人瞧见是汗王驾到,纷纷下地请安。皇太极心情奇好,环视了四周后,直奔着海兰珠走去。“怎么吃这么香也不想着叫我?”她故意嗔他一眼,“你从昨儿个就忙得不见人影,我哪里寻你啊。”他立刻转移话题。“方儿瞧见你宫里的奴才来讨野味,我正纳闷是做什么用。没成想一大堆人关门吃小炤。也不怕大福晋发现了一起罚?”“哪里会发现?”海兰珠趴在他耳边轻声说,“只要‘某人’不去告密,谁会多舌?”
“那‘某人’的堵口费可是很贵的。”她失笑:“‘某人’要吃什么?”他将脸贴在她柔嫩的脖颈处,带着屋外的一股子冰雪气息,正冰得她一阵鸡皮疙瘩时只听极暧昧的私语:“我要吃你。”她羞得脸色通红,往别处睨去,发现下人们已经纷纷低着头抿嘴退下去。
皇太极脱了靴子和外衫便上了炕,见她还在发呆,一把拉进了怀。乌兰早把锅子搬上了炕桌,她笑着依在他怀中,却突然闻见了一股子的血腥味。
“今儿个你也去外猎了?”他一怔,筷子举到半空。“你前一阵子受了箭伤,怎么又——唔!”皇太极及时夹了口菜塞进福晋的嘴里,阻止耳朵再受荼毒。“以前没发现,怎么变得越来越爱啰嗦了?”“激将法没有用。”她嘟起粉唇,“现在的身份自不同过去,我既然嫁给你,就得管你一辈子。”
“炕头的那本《三国》,没曾想倒让你给得了好——连我的激将法都看出来了。”皇太极摇头,辫尾的明黄流苏倾斜在毯子上,仿佛一片的“你故意放的蒙文译本,难道不就是给我看?”“唔,真是聪明。”他用力亲了下福晋的侧颊,笑得眼睛迷成了一条缝。“我家兰福晋都可以上战场了。”
“大汗看我够不够挂帅呢?”“哈哈哈哈,不得了不得了,那我先给你一个旗!”皇太极支首失笑,辫尾的明黄流苏随着轻颤倾摊在坐垫子上,铺在了海兰珠的手边,她一个激灵伸手抓住。“我呀,才不要干你们爷儿们的事,我只要抓住大汗的小辫子,自然轻松过一辈子。”
他听得一怔,回过神来时候发现自己的发辫已经被她握在手里把玩着,她半垂着首,乌丝平分成两绺,梳结为横长的发髻并整齐綴满凤钿的“两把头”,云鬓下的明黄流苏不时荡着流畅的弧度,小巧白嫩的耳唇上一排三个耳眼,挂着景泰蓝掐丝耳坠……皇太极看得心神激荡,忍不住伸手向耳后别起她一缕不听话的刘海,却对上她不意间抬起的眸子,只觉整个星辰都落在了其中。“敢抓我的辫子,你可想好了下场么?”他忍不住扑了过去,像个孩子般骚她的痒。两人笑倒在一片锦缎狼藉中,光线穿过窗柩,映得缎面泛起五光十色般朦胧氤氲,海兰珠凌乱了的发髻早已散开,彼此侧躺着看着对方,她笑着眯起眼,突然感觉幸福原来不过如此。“願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她轻轻喃着,靠近了他的怀中。“我要你一辈子,都不许离开我。”

天聪九年
正月,诏太祖庶子称“阿格”、六祖子孙称“觉罗”,觉罗系红带以别之。
二月,皇太极派杜尔衮等人为元帅,往攻察哈尔部林丹汗子额尔克孔果尔额哲。
四月二十八日,抵达额哲所驻之托里图地方。当时天雾昏黑,额哲所部毫无戒备。多尔衮恐其惊动,勒兵不动。事先,多尔衮已知额哲母亲苏泰太后系叶赫贝勒金台什子台吉德勒格尔之女,于是特遣叶赫贝勒金台什之孙南赭及其家族人,会见其姊苏泰太后及额哲本人,作安抚工作,告以多尔衮等贝勒统大兵“来招尔等,秋毫不犯。南赭等急驰至苏泰太后营,呼人出语之曰:‘尔福金苏泰太后亲弟南赭至矣’!可进语福金。苏泰太后闻之大惊,遂令其从者旧叶赫人歏之。还报,苏泰太后痛哭而出,与其弟抱见,遂令其子额哲率众寨桑出迎”。多尔衮等列旗鸣号画角以进,率额哲拜天毕,与额哲母子相见。多尔衮等议,恐额哲及其群臣生疑,乃与誓告天地。次日额哲设宴相待,多尔衮等人亦设宴答之,各赠雕鞍、裘马等物。于是额哲部下群臣额齐格顾实等率其部民一千户归降。于是“四十万部落,尽摄于东人矣”五月,察哈尔蒙古林丹汗之妻、子归降,献元朝“传国玉玺”,该部灭亡。
八月,绘成《满洲实录》。……
九月
博尔济吉特氏,阿霸垓郡王额齐格诺颜女,"察哈尔汗多罗大福晋"归降,贝勒阿巴泰等多人因为她身份特殊,请皇太极"纳之"为妃。皇太极以"先已纳一福晋(衍庆宫巴特玛。璪),今又纳之,于理不宜",而婉言拒之。皇太极命兄长大贝勒代善娶她为妻,大贝勒借口"其贫而不娶"。诸贝勒再三坚请,认为这是"天赐",不是"强娶",皇太极这才同意最终,大贝勒代善娶察哈尔汗女弟泰松公主,皇太极长子贝勒豪格娶察哈尔汗伯奇福金,皇太极弟阿巴泰娶察哈尔汗俄尔哲图福金,皇太极又将其第二女马喀塔格格下嫁给额哲。
……
迎娶娜木钟的婚礼不失华丽与奢侈,因为对方身份的特殊,更显出大金迎降察哈尔部的诚意。
海兰珠与所有的福晋们都聚在清宁宫,诺大的殿里,硬是没有一个人出声,宫墙外的喜竹锣鼓声不绝于耳,但是传过凤凰楼却偏偏变了个调,让人喜怒难耐。可是又偏偏都得忍着。身旁的是习惯低着头的衍庆宫巴特玛福晋,海兰珠本就是话少的人,对着她也说不出话。
只好端起热**,刚喝了一口,便听扎鲁特福晋拔尖的嗓子低低吐道:“听说她不仅给林丹汗生过一女“淑济”,现在肚子里还揣着个遗腹子!什么‘多罗大福晋’,也就是这个身份摆在哪儿,否则大汗哪里会娶她!”见哲哲没吭声,又嚷嚷道:“大汗也太为难了,为着个八旗上上下下,操劳国事不说竟然还要被迫娶这么多的寡妇!”她这一句“寡妇”隐指的人多了,明明巴特马也是,可是海兰珠却察觉到所有的视线都集中的那点是自己。早已学会漠视这种眼光的海兰珠只是微微一笑,不予置评。吉时的时候新福晋接了进来,而大汗却还不知在崇政殿里商议着哪件军国大事。
秋风漏进窗柩,有细细的金色光线洒在自己的花盆鞋红缎面上,她低首仔细瞧着,有朵白莲正静静绽放着,小腿隐没在宽大的袍子后,仿佛隐冬的寒梅,只绽放在那人所给予的阳光下。
新福晋的鞋子哒哒落在了青石台阶上,转眼已经走进了麟趾宫。吹奏的喜乐轰轰而至,海兰珠来不及抬起头,一阵混杂着石硝和锡膏的味道带着薄薄秋意,吹进了她的袍子。
转眼,便又是一春的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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