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二十四)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夜间的琉璃瓦很快挂了层白气,地上的青瓷砖偶尔有个别花白了,看上去很是斑驳,像是草原的秋季。
海兰珠高高抬起踩着花盆底子的旗鞋才能跨过又高又宽的永福宫门槛,她开始想念起草原女子精致却又不失实用的马靴。
在草原,女人可以抽烟、大笑甚至用脏话骂人。尽管她未这样做过,可是布木布泰喜欢大笑,开心的笑。
一晃眼就快过了十年,妹妹嫁来这里到如今已经是三个格格的母亲,昨日见到的时候也稳重的很。不拘言笑,彬彬端庄有礼。
可是,她就是还记得她留着两条又黑又亮的麻花辫,上面赘饰着银色铃铛,骑着雪白马驹朝自己挥手的模样。
屋子里点了火炉,炭火吡啵作响。铜壶正放在炉上冒着烧开的水气。
虽说开春了,可永福宫主子坐月子,所以四处窗柩都关的严严实实的,女人坐月子一不能见风,二就是万不可凉到。所以这其他宫早彻下去的炭盆还是在原地静静燃烧着。
海兰珠褪去袍子,怕自己的一身冷清过给布木布泰,先是烤热了手,才坐到炕边。
“姐姐真是有心,记得来看我。”
“都是一家人,哪里的客气话?”海兰珠一怔,笑道。“小格格呢?不抱来让姨娘瞧瞧?”
庄妃披着头,可是字正腔圆地喊道:“苏茉儿,还不去把七格格抱来?”
海兰珠本还想说些什么,可是见妹妹端庄的坐姿,一股子透凉的味道便呛了上来,她心中发紧,突然隐约发现姐妹之间可说的话变得如此少。
当空气冷凝到某一点,乌兰适时上前打开食盒,只见精致的红漆食盒内布满蒙古馓子、黄油酥、乌日莫、查干胡日达、醍醐、奶条等特色点心,简直应有尽有。
庄妃笑了,这是海兰珠来到这里后第一次看到了她的笑。
然而,却是个她生陌的笑。
海兰珠撇开眼,看到了抱着孩子走来的苏茉儿,忙欣喜地上前抱过。
“布木布泰,这可真是个漂亮格格!生的太俊了!”白白胖胖的笑脸,讨喜不说,还生的一双杏眼,不笑就是弯弯的。
她伸手去逗,那孩子也不怕生,咯咯地就是甜笑,笑得海兰珠心也是软软的。
“只可惜,不是个哈哈济。”
庄妃的话很冷,冷得彻骨。
海兰珠抱紧了小格格。“格格,给名字了么?”
“大汗一次都没来……”
听到皇太极,海兰珠的心一突,慢慢地坐回到炕上。小格格很乖,见母亲不说话,不哭也不闹,大概真是母子连心吧。
海兰珠瞅了又瞅酷似 母亲庄妃的小格格,亲亲她粉嘟嘟的脸蛋。
“这样待人见的孩子,大汗一定会喜欢的。”
“姐姐吉言,您真喜欢七格格的话,就让大汗过给您奶着,也算是她的福气……总比跟了我这个没用的额娘来的好。”庄妃淡淡说了句,便不再言语,三四个嬷嬷和侍女忙里忙外地端茶倒水,一阵阵的奶香扑鼻尔来,又很快地散去,所有的人都似乎很忙却又似乎很闲。她独个坐在这不属于她的永福宫里,唯有怀中孩子独有的柔软,才证明了她此刻的身体是热的。
海兰珠苦笑,“我只是姨娘,谁也会比上亲额娘来的好!大汗只是前朝的事情太忙,你不要多想——”

“真的?”布木布泰转过头,直直地看着海兰珠。
她的表情让她想起了当年喜欢撒娇的小妹妹,心下一紧,用力地点头。
“你要相信姐姐。”
庄妃的嘴角微微下弯,扑进海兰珠的怀里便开始抽鼻子。
“姐姐、姐姐——”
海兰珠默默拍着她的背,感觉她就像怀中另一个孩子。
突然,她温柔的指尖却被太监的来报惊住。
“大汗临驾永福宫喽!”
所有的奴才立刻跪倒在地,海兰珠直到那身黑底黄马褂进了侧门,才反应过来。
抱着七格格忙下地请安,已被皇太极拥进了怀。耳畔传来微怒的声音。
“找了你半天,原来跑来了这里串门子!”
海兰珠不好意思地避开他,将孩子稳当地放回吊车里。
“庄妃给大汗请安。”
皇太极这才看向布木布泰。“你身子不好,不用下炕。”
布木布泰满脸红润,仿佛心情一下子好起来。“大汗用过晚膳了么?我吩咐膳房准备了白锅。”
“白锅太油腻了,海兰珠吃不惯。”
“要不就涮上新腌制的布缩结(满语指酸菜),姐姐怕没尝过呢。”
“布缩结容易上火。”皇太极略带不耐道。
庄妃冷下笑,话以至此还有什么可赘叙?
端庄地坐在炕上俯下身,低到。“臣妾恭送大汗。”
海兰珠却没有动,只是拉过皇太极,指着七格格笑道:“大汗,七格格很待人见儿的,您抱抱她吧。”
皇太极瞅着海兰珠,笑道:“好。”抱起七格格后,仔细瞧了瞧。“是待人见的模样——看这鼻子小嘴,怎么这么像你!”撅嘴亲了亲,“乖巧白嫩的模样,也像。”
庄妃的脸色立刻变青,却只是咬牙不语。
“大汗,七格格没有启名呢。”
“哦?”皇太极挑眉。“还有这件事?我看你倒是比她额娘还积极,不如——”
“这不成!姨娘怎么比得上阿玛给的名字?”
皇太极皱眉,想也不想“这孩子排行第七,就叫‘纳丹’。”
只听炕上一阵磕碰声,看去才知道是庄妃跪着谢恩。
“臣妾谢谢大汗。”
两个人回到关雎宫时,奴才们已经备好了饭食,海兰珠这才知道皇太极是想要与自己独处。
遣退众人后,两人默默用完晚膳。
临了入睡,他抱着她才终于开口。“兰儿,以后要是寂寞了,记得莫要再一个人乱串门子。”
她没有多问,只是很柔顺地依在他怀里。
“你不明白,这里不是草原,你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而且你是受了什么委屈也决不开口的性子。”
“我没有什么委屈。”她看着他的眼,笑道。“记得今天对你说过的话么,只要能看到你,我就已经很幸福了。”
“傻兰儿。”皇太极笑着,褪去了衣衫,她还是很害羞的模样,央求着他熄灭了红红的烛光,那仿佛就是新嫁娘的胭脂泪。
深夜里两个人**地抱在一起,就像出生的婴儿,他的大掌游移在她娇嫩的肌肤上,她轻轻叹息,紧紧搂着他粗壮的脖子,那就是她所有的浮萍,以证明这不是沉沦的夜,而是真实的绮丽……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