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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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的时候,降凤楼檐角的露珠正微微拂动,像是泪珠凝聚在这五光十色的红墙绿瓦间不肯离开。晨曦薄薄的还未散去,笼罩着大半个盛京,一切放眼望去都是雾色朦朦的。也许是心里欢喜,便觉得即便这白曦,也是雾色撩人的很。
这样大的风,他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地登了上来。因为能够靠在他的怀中取暖,所以之前攀登的辛苦都可以忘记。
“这是降凤楼,盛京最高的建筑,你看看这里——这是大政殿、十王亭……”他自她的身后搂着她,指着不远处的建筑,一一说给她听。
她冲着他笑着,柔美的笑容仿佛方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
“海兰珠,你怎么不说话?”
“我喜欢听你说——你的声音好听。”
他失笑,默默瞅着她。突然贴近道:“昨个夜儿里的是不是更好听?”
她嗔他一眼,满脸通红。
“今儿个,我还去你那里!”他将烫热的唇贴在她白净的耳框旁,暧昧细声道。
“这样不好!”她推了一把。“去陪陪布木布泰吧——我听说她坐月子呢?正是应该好好探望她的时候。”
他也不火,只是圈着她,突然正色说。
“兰儿,你将来得给我生一堆孩子才行。”
“为什么?”
“因为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可以让我等这样久!这可是你欠我的——”
“羞死人了!”她捂住他的嘴,“我将来还你还不成?”
“不成的——我要现在还。就今晚开始用工!”他一本正经,仿佛是决定了某件前朝大事,逗得她哈哈直笑。
“开心了?”原来他都是故意的。
她撒起娇,嘟着唇摇头。
“还是不开心?”皇太极指指南边的山脉。“看到没有?那山的后面全是明朝的锦绣山河,富丽堂皇的紫禁城,雄伟壮阔的长城——总有一天,我要带你跨过去!见识更广阔的天空!住更精致的殿宇!”
她几乎被他指点江山的激昂掳去心神,扑上去抱紧他!
她仿佛看到了一只不畏严冬的海东英,正欲展翅高飞、翱翔千里——
她知道,无论是她还是这片后宫的天空,都是困不住他的。
“你不要飞的太远——好么?”她突然低低地低喃,紧紧抱住他。
皇太极一时没有听清,低下头的时候,看到了她衣襟上的泪湿。
不是没有女人朝他耍过小性、也不是没见过女人的泪颜。可是从没有一个,可以让他这样在乎!
“海兰珠,我不会让你委屈的,我让你做大妃,大金国最尊贵的女人!这样,无论将来我走‘多远’,你都是我名正言顺的女人!”
她好半晌才道:“来盛京的时候,我对天神许过愿,如果可以再见您一面,哪怕再多的委屈和辛苦,我都不后悔——我就是这样一个小女人,我不要什么地位和富贵,只想要多看你一眼!”
“海兰珠!你可以不用这样卑微!”
“除此以外,我没有任何别的方式爱你!”风声紧,泪成流。此刻的千言万语,只想都让他知道。“遇到你的时候十七岁,我一直在想,如果那时我没有嫁人,一切该多好,是你让我知道什么是两情相悦。去年在察哈尔,我已经二十四岁了,你不知道我多么地疲惫和绝望!经过六年艰辛生活,我怕自己不再是你记忆中美好的那个少女,可是你还是说想要我,我有太多的但是来拒绝你——但那都是借口!我只是害怕,害怕有一天你会发现,自己也许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好。”
皇太极深深地看着她,很久才道。“是谁说你变了?是谁说你不够好?你在我的心里总是那个偶尔发些小脾气、爱多愁善感、爱撒娇、喜欢害羞而且固执的小女人!你并不完美,可是这是上有这么多好女人,我偏偏喜欢你这个不完美的!”
她侧过头,便看到他的半张脸都淹没在霞光中,熠熠生辉。她洗干泪,默默决定不在这样掉泪,哪怕将来是幸还是不幸。

“皇太极,我可以朝你许个愿么?”
他立刻失笑,“我又不是天神,又许愿?”
她红着脸,嘟囔道“你比天神让我喜欢——”然后大声道:“皇太极,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好么!”
他笑着不言语,像看个任性的孩子般看她。
他发现,她不知何时开始,喜欢直呼自己的名字了。
谁说他们之间只能卑微的爱?
日上氤氲,快到正午的时候,两个人才游览完整个降凤楼,皇太极难得轻松,带着海兰珠回到关雎宫吃了丰盛的午膳,便昏昏欲睡。
她赔了几碗酒后,或许是兴致太好,也靠着桌子打起瞌睡。
再醒来已经是日落时分,乌兰笑着卷起绛红色帘子,兴奋地说:“格格,你醒了?”
海兰珠朝身边摸摸,发现褥子上冰凉一片,皱眉道:“大汗何时走的?”
“看着你睡下就离开了,说是前线有急奏。”
她慢慢爬起身,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
“我睡了一天么?”
“可不是。吴克善台吉找过你,见你睡的香甜就去了永福宫。”
听到“永福宫”,海兰珠这才想起什么。
“乌兰!快备些东西,咱们去永福宫串门子。”
“昨儿个不是都看得仔细了么?”
“那不一样。”
“可是天色这么晚了——”
“我们是姐妹,又是一家人,有什么关系。”海兰珠笑笑。“记得带上我亲手做的!”
不多一会海兰珠就在太监的带领下朝永福宫走去,一溜的宫女小心翼翼提着灯笼,怕摔着她,乌兰则在身后提着装满各色点心的食盒。
转过巷角的时候,一个人影却突然冲了出来,撞倒宫女后便爬起要走。
“大胆奴才!竟然如此失仪,没看到兰福晋在么?”
那人影立刻被摁倒,海兰珠看的仔细了才发现是个狼狈的侍女。“福晋救命!”
海兰珠一头雾水看着俯在自己脚边求救的侍女。
“先起来说话。”
就在这时,纷纷而至一阵宫人,不分三七二十一就要拉走脚边人。
“福晋!福晋!他们要杀我!”凄厉的叫声突地拔起。给海兰珠领头带路的太监掐着细嗓:“都不要狗命了!没看到有主子在!”
众人这才注意到海兰珠,瞧了瞧身着打扮后,眼精的已经跪下领罪。
“哼!哪家的福晋这么大面子,看不出我们是东宫的?”一个掖庭却站了出来,掐腰喝道。“这可是扎鲁特卓玛福晋要讨的罪人!”
“罪人?”海兰珠扶起侍女,仔细地揭开她血痂凝结的发髻后是一张脏乱的脸,皱眉帮她擦拭干净。“她犯了什么罪?你们这样往死里打她?”
那掖庭尖细的嗓子很是难听。“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你管着着么你!”
海兰珠也不气,只是道:“叫你们主子来见我。”
那掖庭没有退却,只是冷哼一声按原路走了回去。
众人缄默不语,对这新来的主是一点信儿也没有,正摸不着头脑时,却见那掖庭一溜烟儿的跑回来。对着海兰珠跪了下去。
“福晋,我们主子身子不便。还请您到她宫里去。”
海兰珠瞧见掖庭的侧脸上不知何时多了个红色抓痕,想着这片天空下还有如此虐待奴才的女人,心下越发得不快。
察哈尔的这些年,她早已有了自己的一套处事原则,人不可什么都忍让,否则小人真的会爬上自己的脑袋!
“你转告你们主子,我虽然只是个客,可生平最见不得人受罪,这个丫头我领走,事也管定了。关雎宫就是我暂时落脚的地方,她要是想讨个说法,还请自便来要,我随时等着她。”起脚便吩咐身旁一太监把侍女背回宫,然后瞅也不瞅跪在地上的掖庭,便继续叫领头太监朝永福宫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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