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超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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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小子家境不错,至少比起靠山村的其他人家要好很多,这点从外面很轻易的就能看出来高高的土泥墙,完全木质的大门,宽敞的大院子中栽种着两棵二人难以环抱的参天大树。这比之别人家的篱笆墙、木栅栏门以及光秃秃的院子要好上不止一个档次。
院中,仅有白事队里的几个人跟四小子的自家人在。黑木棺摆在正当中,一位面色苍白低声呜咽的中年妇人棺材前哭诉着些什么,顺便将旁边的纸钱丢尽火盆中。仔细听其话意,乃是嘱咐她的小四在那边好好照顾自己云云。看样子,这名妇人应该是四小子的母亲。
“四叔,你让俺找的和尚找来了!”无忧也不知什么是悲伤,只是笑嘻嘻的朝着一名身着干净衣裳、面露苦楚老泪纵横的干巴老汉跑去。
不知人事疾苦,不思昼食夜寐,不想金钱美女,这是对傻乎乎的无忧最好的写照。所谓的傻人自有傻福,应该就是如此吧!
干巴老汉正是四小子他爹——老四。老四步履蹒跚的进屋拿了个苹果给无忧,而后抹了把脸上的泪水来到唐人曾的面前。打量了唐人曾一番,老四强努出半点比哭还难看的笑意,询问道:“高僧,看您面相不像是后山上耳山寺里的僧人。不知您是?”
跑到一边啃着苹果满脸幸福劲的无忧抢道:“四叔,俺经过里正爷家的时候见高僧在那就把他给找回来了。里正爷说了,这人是外来的高僧!四叔,俺聪明吧?”
本来这事马虎不得,不过老四听说里正爷都评价他为高僧,那应该假不了。况且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外来的和尚好念经’。于是,老四便吩咐自家侄子在棺材旁清出一块地方,让唐人曾在那念经超度。
见唐人曾两手空空既没佛珠又没木鱼,老四不禁问道:“高僧,您就这么着空口念?”
唐人曾一愣,“怎么,难不成还得让我给你跳上一段霹雳舞?”
“霹雳舞?什么东西?”老四一琢磨可能跟跳大神的那些东西有关,于是便摆手道:“不是不是,我是说您手上也没个佛珠没个木鱼什么的……”
唐人曾顿时醒悟,连忙装模作样的双手合十,状若虔诚的说道:“阿弥陀佛!施主,佛在心中,佛在天上,但绝不在于嘴上和手中的外物。若是拿串佛珠拎个木鱼就能做佛,那天下人岂不皆可成佛?”
老四琢磨了琢磨,觉着面前这位高僧说的也有道理,于是便连声应是,悄悄的站到了一旁。
唐人曾坦了坦地上早已准备好的草编蒲团,拎起袈裟缓缓盘坐于蒲团上,生怕坐急了撑破裤裆。双手合十后,唐人曾开始了他的独家经文,“南无阿弥陀佛、西有阿弥陀佛、东边没有西边有、北边没有南边也没有,妈咪妈咪红、妈咪妈咪哪红、妈咪妈咪哪也红,妹啊妹啊红、妹啊妹啊哪红、妹啊妹啊哪也红,姐啊姐啊红、姐啊姐啊哪红、姐啊姐啊哪也红……”
细细念,自然就会被人听出来这经文不对味。可唐人曾哪敢细念,两张嘴皮子上碰下撞的频率高达每分钟一百八十次,除非拿录音机录下来满放几倍才可听清楚。可武周那会还没有录音机,即便有也没电,所以老四只能听到一些叽里咕噜呜里哇啦的鸟语。不过,他认为唐人曾还是有着切切实实的高深佛法的,因为他发现从前听到的那些个和尚念经都没有唐人曾念的熟溜。
唐人曾嘴中叽里咕噜的胡说八道着,心中却思考起了另外的事,“听无忧的话,村头那老头显然是靠山村的里正。只是,这里正到底是多大的官?能不能赶得上村委书记?念完经拿钱之后老四管饭不?要是不管饭的话里正管不管?他一个村委书记,应该会管吧!可万一他不管饭那?”
心中想着,唐人曾嘴里就给说露了,“管不管饭管不管饭管不管饭管不管饭……”
老四仔细一听,心中顿时明白了,眼前这高僧是在问他除了给钱之外还管不管饭。本来他是不想管的,可是高僧选在超度他儿子亡魂的重要时刻询问这事,他哪敢装聋作哑或是直言不管,万一高僧一生气把他儿子的亡魂超度到苦海去那岂不是得不偿失?于是乎老四连忙道:“管饭、管饭!”
唐人曾一听差点乐的笑出声来,得亏背对着众人没给他们发现。强忍住心中笑意,他又继续装模作样的念起了他的独家经文……
靠山村靠山村,既然敢叫这样的名字必然是因为这个村靠着山。而这座山,就叫做耳山。耳山因其形状而得名,确像是如来佛祖那对大耳朵。耳山不高,颠峰处离地也就只有几十米,倒是宽拓的很,大概得有个近千米宽。遍山绿绿葱葱,鸟儿在林中欢畅。山中有座寺庙,名曰耳山寺。具体存在的时间无从考究,不过据耳山寺住持所说,他师傅的师傅的师傅的师傅就已经在这修行了,不过修的是外心。说具体些,就是拿着弓箭在山中猎仨兔子射俩鸟的猎人,后来不知怎么的就突然大彻大悟出家为僧了。

住持法号方缘,是方字辈中人。天渡是方缘的徒弟,乃是天字辈中人。
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日头,天渡怀着满心的疑惑跑到住持房对方缘询问道:“师傅,我听说山下靠山村中老四家的四小子今日出殡,昨个碰着老三还对我说今日派人来请我们去给他侄子超度,可这都天晌午了,怎么还没有动静?”
盘坐在蒲团上的方缘不动如松,眼睛睁都不睁的说道:“天渡,你将来是要接我衣钵的,怎可如此慌乱?世事不可强求,皆赖一个缘字。既然他们不请,我们自然也没有自去的道理。你下去吧,专心修炼我佛才是正道。”
天渡见方缘如此,只能双手合十打了个佛礼后退出了住持房间。
望了天上的日头,天渡暗自嘀咕,“不行,我得去看看!”
念及此处,天渡蹑手蹑脚的悄悄出了寺门,朝着山下一溜烟小跑而去。方缘透过房门缝看着疾步而奔的天渡,无奈的摇了摇头,继而盘腿坐下,继续修炼起了他的无上佛法……
整整嘟囔了半个时辰,唐人曾才清晰的喝了一声‘阿弥陀佛’后从蒲团上缓缓的站起身来。这次他倒不是怕起急了撑破裤裆,他主要是因为双腿麻痹的缘故。
老四急啊,急的他满头大汗。再有两炷香的时间就是四小子下葬的吉时了,耽误吉时可了不得了,那就相当于耽误了四小子的来世啊!好在此时高僧站了起来,老四连忙跑上前去从怀里掏出半串铜钱塞给了唐人曾,“高僧高僧,这五十文钱除了请您超度捐给贵寺的香火钱还包裹着您的晌午饭钱。四小子还赶时间下葬,我就不招呼您了!”
话刚说完,老四便招呼着早已准备好的几人抬起棺材朝后山坟岗子急溜溜的跑去。
唐人曾掂量了下手中那半串铜钱,而后塞入怀中找四小子他娘讨了口水喝。
咕咚咕咚的灌下半瓢凉水后,唐人曾感觉冒烟的嗓子舒坦了干裂的嘴唇也爽润了。将瓢放下后唐人曾双手合十真心的劝慰道面前这名神色俱哀的农妇,“施主,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仍旧要好好的活下去,您一定要保重。”
一听这话四小子他娘当即一坐在地上拍了大腿嚎啕大哭,“让俺怎么活呀,四小子去了谁养俺的老呀!保重,怎么保重啊,难道让俺再生个?就是俺想四小子他爹也不中用了啊!哎呀,俺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
满头大汗的唐人曾拎着袈裟嗖嗖的就逃出了四小子家,生怕被四小子他娘给怎么了似的。刚出门口,唐人曾便‘砰’的一声撞在了什么东西上。不对,那不是东西,东西不会发出哎呦声。
唐人曾定眼一看,只见一名年约是十七八岁身着破烂黄衣的僧人正坐在他的对面拿眼睛瞪他。那眼神,就跟外出打工一年的汉子回家恰好看到一男子搂着他媳妇在炕上打滚似的,恨不能立即操刀杀人。
唐人曾疑道:“不至于吧,我不就是撞了你一下吗,你干嘛用这种恨不得杀了我的眼神瞪我?”
被撞的这名僧人不是旁人,正是从耳山寺中跑出来的天渡!
天渡猛地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弹跳起身,手指唐人曾怒喝道:“哪来的和尚,竟敢抢我耳山寺的生意,活得不耐烦了你!”
唐人曾心道坏了,早就听说穷山恶水出刁民,没想到穷山恶水也出刁和尚。
看眼前这小子麻溜的动作似乎也是一个练家子,唐人曾立刻打定了主意,千万不能跟他起争端,而且一定要将他带到孙悟空那去,有道是有仇不报非和尚。于是乎,他便双手合十虔诚万分道:“阿弥陀佛,贫僧乃是从长安而来,要到西方天竺国取经去。不知僧友是?”
僧友,僧人的朋友。道士之间不也称呼为道友么?想来僧友这个称呼倒也没错,于是唐人曾就这么称呼了。
天渡丝毫不给唐人曾面子,怒声呵斥道:“谁给你是僧友,走,给我回山见师傅去!”
一声还有师傅,唐人曾顿时心中明朗,这是一个有组织、有纪律、职位明确的犯罪团伙,哪能随了他们的心愿去山上,于是便道:“见见倒也无妨,贫僧刚好有些佛理想要请教。只不过贫僧的坐骑正寄存在里正家中,需要前去取来。僧友不妨随贫道一起前去获取,带取得坐骑后,贫僧自当随僧友前往贵寺拜见尊师。”
天渡见唐人曾袈裟比师傅的好、僧侣比师傅的好、模样也比师傅的好,又是从长安这个大城市来的,想必真不是特地来抢自己生意的,还是不要得罪过甚为好。更何况,出家人不打诳语,于是他也不再多做他想,应了唐人曾随同一起朝里正家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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