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后】
仙乐颤颤悠悠的由低转高，一身杏黄色圣服映在了众人眼前，随着内侍高声尖唱的‘圣上驾到’，众女赶紧依次排序，恭迎圣上大驾。
那人倒是看不惯众人俯首的模样，忙挥挥手，免了大家的礼。
皇帝的身姿是轻快的，一点不如旧时想象中的沉重暴戾，戚戚偷偷抬起眼，悄悄想看着那个即将要成为她的夫君的男人，却看不清高台上他的脸，一道缦纱自他身前牢牢的将他与众人隔开，皇帝是在做什么，她们可都会是他的妻子啊！
这次的封位过程较前朝的皇宫是全然不同的。
九幽帝好色，然而皇帝好色总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无怪于开枝散叶、延续皇家血脉之类，九幽帝一身劳苦，开了无数枝，散了无数叶，偏偏鲜有开花结果这等事，花开得本就少，又有无数人忙着帮他摘花，据说当时这微池城里住满了主子，拥有九嫔封位的主子都要共居一阁，由此可见人满为患的恐怖程度，然而皇子却迟迟没有诞下，然后九幽帝又不合时宜的英年挂掉，逼得他的叔伯侄子看着那空悬的宝座垂涎欲滴，九幽帝当时频率很高的半年选宫一事到了新朝就在没适用了。
选宫较于现在复杂的多，被选中的女子按身份被划为宫嫔和宫女两部分，然后九幽帝再按个人喜恶与不同比例从中册封新的新主。九幽帝当政十六年，从开始的三年大选，到后来的一年小选，再后来的半年一选，选宫一事像割草机般割掉了幽国多少女子的青春，九幽末年人们早已习以为常，一般人家的女孩四五岁就要送到男方家里当童养媳，为得是避免没到十岁就要被官府挂牌待选的命运。
那时的选宫还是相当复杂的，念薇帝人很客气的一股脑儿收了百多个官臣子女，也不顾什么初选复选的定例，更没设人检查这些女人的身体，当然只有个把个御医来把脉看看个人是否有什么传染病，鉴于此点，这些女子多半也仅仅只是念薇帝手中的棋子，各人实在没必要把自己看得太高，大家的封位，也不过是根据长辈在朝的分量来确定的。
戚戚心中的盘算是，后，严相孙女，四夫人应该会有明月郡主、福王女、尚书女以及白州望族仲家的仲敏瑜，这样新、旧朝势力，军权系统，士族大家，以及念薇帝的诺言就会因为这场最大的政治联姻死死地扣在一起，虽然说不上十全十美，但也算是最好的安排。那么其他人的封位应该就会很低了，按照前朝例，一般应该就属御妻世妇之类，可能出身较高的还会得到嫔的封位，低的自不必说了。像自己这种说高不高、论低不低的人，处境就变得很微妙了。
然而没等她筹算明白，那边已有内侍，捧着厚厚的名簿高念了起来，原本以为念薇帝还会发表一下为夫感言，或者倡导一下和睦相处之类，哪知道念薇帝连这种废话都不愿意多说可能他也知道多说无益，直接让内侍唱表赐封了。
“中丞御史蒲世台女，蒲婉碧！”
人丛中有个细腰纤枝的女子迎身上前，恭福答了声，是。
“封修仪，赐居抚瑶居。”
“太常卿关暨铭女，关月儿！”
又有人迎身出来，恭答了声，是。
“封容华，赐居弄玉居。”，
……
一番下来正三品以下的宫阶，转眼已封的七七八八，戚戚心中好笑，难怪是从草芥成为帝王的人，他是不是心中想要将这三宫九嫔的所有封号一个不落，对号入座，其实前朝立下的这些制度，并没有哪一位帝王的后宫是这些品阶都有的，当然是避免外人口实，所以正三品及以上的封位基本很少，多数的宫人还是徘徊在正三品以下，能得到妃位的每朝都是寥寥可数，四夫人也很少是齐的，多半是为了皇帝巩固政权而予强大的外戚而立。
正三品以上的封位，是需要皇后下发带有后印的金册，所以封完正三以下的品级，就该是立后授印的大时候了。
也许是由于念薇帝人节俭，并没想大肆铺张，不过将自己的皇后混迹在这么多待选臣女之中，未免有些不合时宜了。
戚戚心中还在打着小算盘，想想看看皇帝的所立跟自己所想到底出入有多少，宫门前突然有个内侍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
高台上的帝王，放下了手中的玉盏轻哼道，“怎么了！”
那小内侍赶紧在后人的催促道唱喏道：“皇后娘娘到！”
刚才还有轻声漫语、一片兴奋之色的惊华殿，顿时静得可怕。任谁也不敢相信，上薇皇后，竟然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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泯生仔细贴着礼礼，还在嘱咐着一会册封事宜，生怕她一会出岔子，吃重的头饰架在头上，让人觉得说不出的憋气。
礼礼一直没言语，只听着泯生吩咐要多予谁家的女儿对答几句，这家小姐最擅长几何，一番絮叨下来，惊华宫也近了。
突然礼礼回头问泯生道，“你说我是皇后，还是她们是皇后！”浩瀚仪仗突然也是一顿，风雪中众人也嫌那皇帝身边最宠的内侍话实在太多。
泯生自然不敢多言，只闭口蒙声道。“现在，自然您是皇后娘娘！”他故意说‘现在’一词，其实心中是万般看不起这个贱籍的歌妓的，三个月后她还不知道会在什么地方呢。
“那么，是该她们讨好我了，我为什么要管她们的喜恶！”
“娘娘，一会，您得自称吾，在大幽有封号的妃嫔在人前都得自称吾，见了皇上得自称臣妾！”泯生管不住嘴，又提点道。
礼礼懒得理会，只哼哼唧唧道，“明明是皇后，还要称妾！”
泯生一脸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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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从低转高的和乐，隆重而不失明快的调子响起。
皇后自惊华宫正门而来，两个宫人托着她长长裙曳跟后。飞雪落在她的面颊上，她却不管身后的仪仗，径直快速的拖曳了过来，因为她知道，她有点冷，还有她确实来的太迟了。
惊华殿内依旧温暖，宫人放下裙曳，各般选女退开，容了一条宽道，任她过去。
皇后的神色是高漠冷然的，她的目光一直直指高台，从未对周围的事物半点留心，头顶是凤高髻与衣着的杏黄，是她身为这个帝国第一皇后高贵的象征。杏黄的锦衣上依稀绣着的是九只形态不同的凤形，是为九凤衣。
众人只能低头俯首，戚戚瞧见那后曳上的两只鸣凤上闪出奇异流光，似乎真的会撑羽而飞，这就是传说中的上薇皇后，丰域唯一的九弦琴者采薇吗？
那种不怒而威的神色，远远超过了高台上的帝王呢！
高台近了，出人意料的，皇后并未俯首下拜，只依旧径直走上去，任内侍撑起帘子，不客气的坐在了念薇帝身旁的空位，好像她并不是他的妻，而是，而是两位共治的帝王。
旁侧的观台上已有人蘸墨举笔，等着为正三品以上的妃子，填写封册了。只要皇上念诏，这里的人几个内侍书写好金册，再送至高台由皇后亲自过目，盖上凤印，仪式便算是大完了。
这时只听高台上的礼礼淡道，“继续吧！”
轻妙的缦纱彻底被卷起，高台上的王和后，貌合神离，一脸沉寂。
内侍却不知该从哪唱喏起，只无奈的躬身等命。
皇后亦看了出来，又淡淡吩咐道，“那么各人自报家门吧，然后抬起脸来，让圣上瞧瞧，再让他定夺可好。”
她话完即飞了一眼逐世，国宴上想是用了不少酒，此时的他，脸色已带着淡淡的红，眉眼之下，一派迷离的颜色，他的手紧握着一只嫩青的玉盏，托盏的手指是白皙谦和的，并不像传说中的肃杀与暴戾，他轻提了龙袖，掩面佯喝了口茶，似乎是在掩饰自己不安的心情，然后才淡淡道，“那么，便听皇后的吧，刚才没有封位的，按照京城、九州、外族的顺序依次报上来吧！”他的声音有丝丝颤抖飘摇，好像是酒的缘故，又好像不是。
“妾严氏，拜过皇上皇后！”领头的自然是京城众女的领军人物严清雪。内侍早合上了惊华殿的大门，融融的暖气慢慢聚集，严清雪轻抬了眉眼，就见高台上的帝后凤目一转，冷冷地盯上了她，她的心突然变凉，周身融融的暖气突然化为了冰薄。
内侍正着笔等着上面的吩咐，皇帝淡然问道，“是辅国宰相严真远的孙女吧？”
严清雪这才端正了脸色，看着避过高台上那寒冰般的眼神，恭敬的向天家答道，“是。”
“倒是贞静的模样，封淑妃，赐居承恩殿！”随着皇上的一开金口，内侍赶紧提笔写下了淑妃二字。
淑妃正待领旨谢恩，但听一道冷静但不失慈和的声音响起，“下次莫要穿纯白的丝衣，抚州的蚕丝是极好的，可惜白乃神鬼之色，着织造司在上面多绣两三色的锦花吧，莫要可惜了这件衣服！”前朝为止，白色乃是祭祀和丧事的选用色，虽然天家对白色并无甚么规矩禁令，而且抚州两年一供的蚕丝雪锦也时常被宠妃拿来做夏衣，宫中也不介意，但一般世人还是极少着此色的。可是新朝初立时，念薇帝逐世和云王浮荨皆以着此色为美，世人倒也忘了在此避讳了。
严淑妃一时五味翻杂，只躬身退了。
戚戚内疚地看了她一眼，毕竟刚才自己还在想为她讨彩头的，谁知半路杀出个上薇后，一下打破了她原有的思绪。如果上薇后尚在，那么严清雪不但当不了皇后，也难做四夫人之首的贵妃，因为那个位子，恐怕圣上一开始就是要留给明月郡主，没了正妻的名衔，此时也只有四夫人之首的位子才能堵住悠悠众口，让人明白，皇帝到底还不算失信于人了。
严淑妃显然也看到了戚戚投来的内疚神色，只淡淡的笑了笑，此时她俩已经居于两侧，她已在了刚刚封正三品的左侧选女中，淡然的站在了最前，她的身前，还留有了一个空位，她也明白，那是那个红衣明月的。
“妾秦氏，拜过皇上皇后！”
按着顺序，上前的显然是六部之首户部尚书之女。
念薇帝这次倒没很快开口，只看着身边的皇后，瞧她是不是又要挑什么错来，但见礼礼根本无甚表情，除了刚才看到严清雪穿着白衣，别的她懒得一观。她的的手中正攥着一支簪子摩挲。
逐世一惊，难道她也要学采薇吗？在这么大的场合中，皇后当场自尽，然后再向众人说些有辱新朝的话，也不是这位前朝臣女不可能做出的事。
“你手上的簪子可否容朕一观？”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赶紧把这件凶器拿到自己手边。
礼礼机警的看了他一眼，依旧毫无神色，拒绝道，“故人所赠，望见谅！”
是当天在庙会上所戴着那支白茉莉花簪吗，逐世突然想起，原来是浮荨所赠啊！不知为何，他突然没来由的升起一团怒火。
众人见着高台上私语的两人，也不知他们在计较些什么，倒是面前正拜等着封位的秦玉，心中十分不安。皇后该不会又在找我的麻烦了吧，有了严清雪的先例，她不由的往那方面在想，这位传说中的皇后还真不好应付。
念薇帝倒也看见了她的局促，笑笑道，“你头上插的白簪，倒是让人美映犹胜！”
皇上，是在夸自己吗，秦玉突然忸怩起来，刚才那么多的封位，任内侍唱喏，有无数女子从他面前走过，他可是一言未发啊！到底是换对了簪子，秦玉暗想。也不顾众人瞟来嫉妒的眼色和戚戚失落决然的表情。
“封秦妃，赐居怀恩殿！”皇帝一开金口，又一道金册被送上了高台，只见皇后摘下了手中的凤戒，平静地又按了一个印。
“只可惜了，她的帔帛那样耀眼！”念薇帝的声音低得依旧只有礼礼能够听见，台下的秦玉也并不在意圣上的后话，只谢了恩，满心欢喜的站到了严淑妃身后。
……
之后依次再有白州望族仲家仲敏瑜被封了德妃，赐居沐恩殿，四夫人之位转眼还剩两个。戚戚没有想到福王的嫡女竟然没有进入四夫人之位，只被单单封了一个何妃，赐居悯恩殿，而福王族弟威平郡王的长女也仅被封了九嫔之一的淑媛，看来福王一族可是双双落马了。戚戚心中好笑，这次福王可是亏了大本。
要是前朝能被封上九嫔之位已经十分难得了，能当个妃子，可是祖上烧了八辈高香了。可如今念薇帝十分慷慨，基本封的都是四品以上，妃子九嫔是一大把，全然当作对朝外大臣的慷慨大奉送，他也不稀罕什么宫阶，反正不过微池城里多住了些女人而已，能给人家当四品的德人，绝不封八品的更衣，反正都是怀柔政策，怎么也得让大家皆大欢喜，其实二品与八品又有什么区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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