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胡子
我已活了八万七千岁，我走起路来，胡子总是碍事，绊脚，明天我要铰胡子去。
我原来很勤快，只要下巴一冒胡茬，准铰。我这样坚持了七千年，实在坚持不下去了，便一猛子八万年没铰。
这个时候，科技高度发达（只能用“高度”这个词了，至于如何“高度”不是你们能想象的），以至于按一下电钮（自然不是现在意义下的“电钮”，为了便于理解，只能套用现在的称呼，此类情况，也包括一些实质上和现在接近，只是表现有所不同的诸方面，下文时有出现，以引号注明，请原谅），你就歇着去吧，照一百年。后来人们觉得这样实在没劲了，甚至生出了些许恐惧，人们便把“机器”造得落后一些，甚至留点毛病，比如该装的件不装，或者不好好装，这样给自己找点活干，我们这里的青壮年已有三百亿之众，轮番每人每五十年抽出一个月的时间干点手工活。
我真的八万年没铰胡子，为此我搬了九百九十九次家，为了盛胡子。终于有一天，满屋子都是胡子，以至不像我长胡子，而是胡子长出了我，我像一粒小甲虫挂在屋角，正赶上夏天，热！还记得那是一个夏夜，实在受不了了，我爬出窗外，一手搂着树，一手按了一下发送装置，呼啦一下，胡子飞起来了，飘飘摇摇，映得方圆十里，一片雪白，我又调了调方位说声“走！”，把胡子搭在了月亮上。
很明显，这不合常理，对，这不是此时此地发生的事，而是在彼地彼时，重点是彼地，什么是彼地，你们说那就是另一个“空间”，我不想用“空间”这个词，但也没办法，姑且从之吧，是的，这是另一个“空间”发生的事，至于我怎么来到的，不知怎么回事，那时我就是想不起来，您已经看出来了吧，这个空间里的人寿命很高，高得不近情理，而且，告诉你吧，这里的人根本就不死！也就是所谓可以永生！至于细情，下文自有交待。
反正我把胡子搭在月亮上的时候，方圆十里的人们都惊动了，好久没出这么稀奇的事了，这夏夜，多少人苦熬着，睡不着呀，天天这么睡，十年百年千年万年，渐渐地，人体产生了“抗睡性”，有的人就装睡，睡不着，愣逼着自己睡，用古时传下来的方法，数数，可这时的人们想到数字就伤心：12345……越数越害怕，李哥就这样，听到12345……就像一岁两岁三岁……想到自己已近九万岁，并望不到尽头，每每闭眼默想，如坐在一无底黑洞中，沉下去，沉下去……可还得数。这时，我的胡子一亮。
“李强，别扳着脚丫子数个没完了，你瞧外面是嘛一闪，贼亮。”李强的媳妇说。
这当口，李强又将唾沫喷到半空，然后张嘴来接，练准，被他媳妇一推，失去了承接的唾沫正糊在李嫂的鼻子上：“什么玩意儿，凉乎乎的！”
这时，又一道白光闪过。
“不好，天有大变。”
李强下床，狂奔而出！
“乍尸！”
多少生灵，像久旱盼甘霖一般，看着我这横扫古今的一甩！
而我说：“明天铰胡子。”
怎么来到的，断断续续，我想起一些来了，对……那一瞬我觉得脑袋“嗡”地一声，还有什么又忘了，脚，对，两脚越走越轻，末了，像踩在棉花上似的，不由自主地飘下去……
霎时，眼前白茫茫的，令我险些失明，我定了定神，那片白好像活动起来，逐渐分出层次，从浓到淡到轻如薄纱，蓦地，一张人脸凸现在我面前——一只眼大一只眼小（或者说一只开裂并结疤的眼睛，使另一只眼睛显得小了），再看，上眼眶的疤痕直通头顶，右半边是稀疏的白发，左半边一些死皮在上边纠缠不清，肤色焦黄，颧骨高耸，猛一看，两个腮帮子上似乎挖了两个窟窿，这模样，整一个从火灾现场蹦出来的半煳的小鬼儿，我自然下了一跳，那老头却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我才注意他的眼睛：双目深陷，好像没有眼白，你感觉到，两只湿漉漉的球在深处一闪一闪地滚动。
突然，一阵寒气扑面而来：
“是新来的吧？”
谁说话？因为我感到那声音象是从那眼窝的深处，倏然而至。
“大爷，您是人是鬼？”
“小小年纪，不懂礼貌。”
这时，雾散了，一挺拔的老者站在我面前，下巴上竟还飘着一把银须（由于雾，方才没看清楚），原来这老爷子要凑全了看，满好看的。我开始注意四周：这是一条土路，很宽，两旁是一些简易的房子，稀稀拉拉的树一路排下去，这情景颇像我小时候拉练去过的农村，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按你们的说法：另一个空间.”
我吓了一跳，才想起刚才有些不礼貌，欲赔礼道歉：“大爷，刚才……”
“算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烦死我了，烦死我了。”
这人怎么这样。
另一个空间。
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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