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九年新春伊始，岳母家就传来了喜讯，岳母今年开春就养了猪，要接大女儿、二女儿全家回娘家过年。在我的记忆中，从一九七零年结婚以来，近十年了，岳母、大舅、二舅三家就没有喂过年猪。
花开花落，秋去冬来，早也盼晚也盼，终于盼到了腊月二十八，我们一家五口和老姨一家三口浩浩荡荡地一道回岳母家过年。这天正是一个大晴天，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我们真是一路阳光一路歌，心情无比地喜悦和轻松。周围的社员看到我们这支庞大的过年队伍，都投来了艳羡的目光，有的还小声地议论说：“今年丁家杀了年猪，要过热闹年了！”
团年饭弄得很丰盛，热气腾腾地摆了一大桌，随着热气不断地散发，我似乎闻到了一股难闻的臭味，怎么回事？难道年三十了还有人在挑粪，我偷偷地到厕所去一瞧，没人挑粪啊，那臭味从何而来呢？我满腹狐疑地坐上了团年饭桌。
团年开始了，见到满桌的菜肴，我早就馋得直流口水。我夹了一砣肉往嘴里一放，顿时一股臭气就充满了整个口鼻，肉是臭的！可是，我不敢贸然发话，这可是不吉利的。“外祖母，肉是臭的！”直是童言无忌，儿子第一个发出了惊呼，接着，老姨、姨姐都发出了叫声：“妈，肉怎么是臭的？”
这时岳母显得非常尴尬，脸色红一块白一块的：“都怪我，都怪我。”她不停地自责着。在我们追问下，她慢慢地道出了臭肉的由来。
今年一开春，岳母就下定决心要喂一头年猪，好让自己的两个女儿都回来过年。女儿们出嫁多年，因为贫穷，一直没有能力接女儿女婿们回家过年，今年一定要接他们回来。于是岳母找岳父要钱买猪仔，岳父知道家里根本没有粮食喂猪，就不同意，但是最终岳父经不住岳母的软磨硬泡，就买了一头小猪。岳母像养孩子一样来养小猪，给小猪找最嫩最新鲜的猪草，还把自己的饭匀给小猪吃，宁可自己饿肚子，在岳母的精心喂养下，小猪越长越可爱。
随着小猪一天天的长大，它的食量也不断增大，这可把岳母急坏了，哪有粮食来喂呢？那时，生产队给岳母分的口粮，每天仅有半斤毛粮，人吃都不够，哪有喂猪的。去找岳父，反挨了一顿训：“早就说了不让你喂，你不听，现在来找我有个屁用。”岳母只能找邻居借点，找亲友要点，拖到了农历的九月，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怎么办呢？这样拖下去，小猪只会越长越瘦，现在只能把它杀了。从盘古开天以来，杀年猪都是冬月或腊月，九月杀年猪真是特大新闻，传遍了全队。杀猪时，岳母眼泪汪汪的，刀扎在猪身上，却痛在岳母身上，那哪里像一头猪啊，倒像是一只狗，又小又瘦。
真是老天要作弄人啊，一向细心的岳母，这次却大意了。岳母把肉腌在灶上煮猪草的大锅里，严严实实地盖上了锅盖。自己又在灶上的小锅里弄饭吃，灶是热的，加上九月的天气也热，腌了七天后，等岳母打开锅盖，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岳母当时都差点吓昏倒了。
天啦，苦心喂养了大半年的猪，竟成了一堆臭肉。真不该腌到锅里，不该盖上锅盖，不该在小锅里弄饭，不该……世上没有后悔药啊。再臭也不能丢，岳母边擦眼泪边急忙用柴火来熏肉，她想也许熏干了，肉可能会不臭了。
听完岳母的陈述，我们都安慰她，劝她想开点。全家人团圆就是最大的喜事，吃不吃肉没关系。
岳母一边擦眼泪一边自责地说：“对不起你们了，让你们过年吃臭肉。”
这个年是快乐的，又是苦涩的，更是难忘的。
2007.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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