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 一头死牛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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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春光明媚,到处显得暖洋洋的。
“不好了!宝青家放的牛,在岩门子摔死了!”我正在教室上课,突然听到外面的呐喊声。
岩门子是长朝生产队的一座山,岩门子,顾名思义是一座山崖,山的一面非常陡峭,像刀劈的一样,从岩缝中长出一些杂草、絿叶覆盖在峭壁上,人站在岩门子的山边边,都会感到心惊肉跳、毛骨悚然。
放学之后,我前去看热闹,只见四位社员正气喘吁吁地抬着死牛来到了生产队的保管室。在人民公社时代,保管室是生产队政治、经济、文化活动中心,队里的一切活动几乎都在保管室进行。死牛放在保管室前的坝子上,抬的人就离去了。
牛死得很惨烈,脑袋摔破了,两只眼睛直鼓鼓地瞪着,身上到处都是血,散发着刺鼻的血腥味,让人不寒而栗,我也很快离开了。
翌日,我特地多烧了一瓶开水,因为我知道今天保管室要分牛肉,社员又吵又闹会影响学生听课,讲课的声音要特别大声才行,所以要多喝水。
提到保管室分食品,就让我们心悸、头痛。学校距保管室只有一箭之遥,保管室里说话,学校都听得清楚。前不久,有一头生产队养的猪得病了,怕传染其他的猪,就把病猪杀了。全队四十八户,有一百多口人,为分这头病猪肉,从早上八点分到晚上十二点才结束。与其说是分肉,不如说是吵架,练口舌。分的过程中,喊声、哭声、骂声、笑声、戏谑声、唏嘘声不绝于耳,小吵不算,大吵就干了两回,简直到了要动刀子的地步。
俗话说人穷志短,当时的社员都贫困,整年整月难吃上一次肉,对于分肉,不是斤斤计较,而是两两计较,钱钱计较。
试问一头猪有多少品种?按部位来分:外有猪头、猪颈、猪耳、猪身、猪尾、猪脚,内有猪舌、猪肝、猪肺、猪肚、猪肠、猪腰、猪板油、猪花油、猪边油等;按肥瘦来分:有肥肉、瘦肉、五花肉;按猪型来分:有朝头肉、带筯肉、圆尾肉、软筯肉、朝花肉等。这么多品种每种都要按四十八户,不,还要按每户人口的口粮标准、总分值等来分配。当时没有计算器,就全凭一把算盘,我想即使当时有电脑也未必能算准、分好。

比如分猪大肠,要先量出大肠的总长充,再按四十八户、不同人口、工分数、口粮标准来算,得出每户的长度,大肠凹凸不平,要量准也不易,那次,生产队的五保户陈老太太分得大肠0.8寸。
那一次分肉,累得队长、会计、保管、贫协组长四个人半死,一整天滴水进喝,粒米未进。社员可以轮换去吃饭,这四个人却是一个也不能少,保管主刀,负责切多少;会计算帐,负责算多少;贫协组长掌秤,负责称多少;队长管秩序,负责吆喝。分肉后,队长拍胸当众发下毒誓:今后再分肉的,是狗日的!
生活真是有意捉弄人,这头集体的死牛又给队长出了一道大大的难题。
第一节课下了,保管室里还是风平浪静的,我心中又是纳闷又是惊喜。一天过去了,保管室还是没有动静,晚饭后,我信步来到保管室,想探个究竟。保管室到处是空荡荡的,坝子上那头死牛还躺在那儿,只是周围有几只绿头苍蝇飞来飞去。
第二天,保管室还是安静的,死牛依然躺在那里,飞往如梭的绿头苍蝇像蜜蜂朝王一样,围绕着死牛嗡嗡地叫着。
第三天仍是如此。
第四天,我在教室上课,感觉到扑鼻而来的腐臭味,不得了了,死牛的臭味传到了学校,学生纷纷向老师告状、诉苦。
第五天,我将情况向队长反映,要求队长尽快处理,以免影响学校正常的教学秩序。
第六天,队长特派了四个劳动力,把死牛抬到山上埋了,因为太臭,负责抬牛的社员每人还多加了两个工分。
集体的东西,烂得,动不得。死牛的命运正印证了当时的这句民谚,死牛是集体的,人个岂敢动呢?
饥不择食,据说死牛埋下的当晚就被人挖走了。
死牛早化为泥土,但出现在中华大地、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乌托邦式的**——人民公社,给中国人民带来的不幸却令人永生难忘。
二零零零年九月三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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