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风凛冽，天将拂晓之时，我被“咚咚”的敲门声惊醒。
“李老师，把你的洗澡盆借一下！”
“在阶檐上，你自己拿吧！”
我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学校邻居焕老爷。焕老爷拿走放在外面的盆后，我感到有点诧异：这么大清早的，就借盆洗澡吗？“可能是借去洗什么东西吧！”妻子在一旁猜测着说。
一会儿，我们夫妻俩都起床了，好奇心未泯的我就向焕老爷家走去。
刚走到焕老爷家院坝，只见一个白砣砣在洗澡盆里滚动，走近一看，啊，原来是在杀猪。
焕老爷见我去了，显得有点尴尬的样子，连忙赔礼似地说：“李老师，对不起，用后我一定把澡盆给你洗干净。”“没关系，我还以为你自己洗澡嘞！”“呵呵，杀年猪呀。”焕老爷苦笑着说。
“为什么这么小就杀了呢？”看看那盆里的猪，小小的像刚生下来一样。
“年初，我称了生产队五十斤饲料粮，若不杀年猪，就要给队里退五十斤饲料粮。过年饭都没有，哪有粮食退，只有把借钱买来的才喂了两个月的小猪崽杀了。”
杀后一称，只有十八斤。根据当时的收购政策，要给国家卖一半，焕老爷就用菜刀划了一半，放在背篓里，向供销社走去了。
焕老爷走后，我心里总是凉凉的，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最小的“年猪”啊！
杀年猪，本来是民间一项充满喜庆的活动。一般来说，杀年猪时，还要请亲朋好友来吃一顿饭，当地叫吃“刨汤”。而焕老爷家杀年猪，却是如此冷清，如此凄凉，如此令人心寒！
我回家正吃早饭时，焕老爷从供销社回来了，老远就望着我笑。
“李老师，中午请你俩过来吃饭。”
“多谢了，那一点点肉，还是留着自己过年吧！”
“不，这半边也没有送掉。”
“为什么？”
“供销社收购员饶同志，见的猪半边才九斤，太小了，说不符合国家的收购标准，把我痛骂了一顿，让我背回来了。”
焕老爷边说边笑嘻嘻地回家了。
中午时分，我们正准备去吃“刨汤”。正所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焕老爷擅自屠斩年猪、偷税漏税的事被税务所知道了，认为这是一件非常严重的阶级斗争事件。戴大盖帽的人就找上了门，说要罚款。弄得焕老爷一家不知所措，幸好旁人提醒，焕老爷的妻子罗嫂火速请来生产队的干部，申诉了自己杀年猪的缘由。税务所、大队、生产队干部经过反复研究，根据实际情况，最后决定，免于罚款，只要焕老爷在生产队大会上作一个检讨。
为了感谢干部关心，焕老爷请所有的干部留下来吃了一顿饭，一声风波总算是平息了。
焕老爷杀年猪，除了白白折腾了一天，一点肉也没剩下了。
一九九九年五月三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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