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不停地飘着，灰蒙蒙的天空慢慢暗下来了。为庆祝元旦，食堂打牙祭，还特地增加了一个菜（平时只有一个菜），开饭时间比平日推迟半小时。
天一冷，人显得更饿；人一饿，天显得更冷。我不停地在走道上搓着手，跺着脚。下午六点整，开饭的钟声终于响了。我们一个个像离弦的箭，顶着寒风、披着雪花迫不及待地向饭堂冲去。
摆在餐桌上的饭菜早就冷了。我们急忙开始分饭，每人分得大半嗽口缸子的饭。接着开始分菜，一荤一素，荤菜是白萝卜燉肉。快一个月没有吃过肉了，同学们见了肉都格外兴奋。先由一位分菜的同学，用筷子从萝卜里找出肉来，翻来翻去共找到十八砣比核桃略小点的肉砣，八人一席，每人分两砣，还剩两砣，怎么办呢？用筷子戳成八份吧？一来戳不动，二来戳不平均。这时，一位同学急中生智，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锈迹斑斑的小裁纸刀，在衣服上一擦，就把两砣肉变成了八份，每人又分到了像麻将骰子般大小的一粒肉。
肉分完了，又开始分萝卜，也要先一砣砣地数好，幸好厨师舀菜的技术高超，刚好24砣，每人分三砣萝卜。
接下来再分汤，用调羹每人分得两调羹汤，肉汤有油，那么冷的天，早就冻成了膏状的固体了。
分了荤菜，再分素菜。那是一小木盆和渣（一种用黄豆加工的土家族人的地方菜）。分和渣时，上面已结成了一层薄薄的冰，分时可听到冰凌的响声。
饥不择食，哪管它是冷是热，三分钟内全部扫光。冰冷的饭菜吃下肚子，整个身子显得更冷了。这时，饭堂已完全暗了下来，那里没有照明设施，我们借着窗外的雪光一个个离开了饭堂。
庆元旦，学校宣布不上晚自习，我们高兴无比。有的回到了宿舍里，有的回到了教室去了。
我则回到了教室里，教室的灯亮了。那个被同学们悄悄冠名为“千金小姐”的胡慧慧同学，樱桃般的小嘴，平日吃饭就慢，饭堂里没有灯，她就把饭端到教室来吃。我坐下翻书看，突然听到“千金小姐”在叫我：“你快过来，我不吃肥肉，这砣肥肉你帮我吃了吧！”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招呼搞蒙了，坐在那里不知所措。
在我的意念中，“千金小姐”是班上最漂亮、最高雅的女同学，全班只有她一个没有穿过带补丁的衣服，听说她是县邮局一位领导的女儿。她平时显得单纯、文静，逢人便爱莞尔一笑。
“快来啊，不然，丢了怪可惜的！”她见我没动，又催促道。
我真不知当时是怎么想的，我也是一位十七八岁的男子汉了，是饥饿？是受宠？还是爱惜食物？我竟也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她举起那玉洁纤秀的手，用调羹把那砣肥肉送到了我的嘴里。
肉到嘴里，完全是一砣冰，冷得牙齿打颤。我没细嚼就囫囵吞枣似的咽下去了。这时千金小姐发出了灿烂的、银铃般的笑声，脸上也泛起了少女的红晕。
“瞧！你看胡慧慧好喜欢你！”不知是吃醋、妒忌，还是开玩笑，坐在我后面的一位姓辛的同学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千金小姐”顿时正言厉色地说；“不要瞎说！什么喜欢不喜欢！”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下倒让我浮想联翩，开始想入非非起来：虽说是一砣冰冷的肥肉，为什么她偏偏叫我吃呢？难道她真的……
时隔半个世纪了，那个元旦节的晚餐和“千金小姐”那嫣然一笑，却永远定格在我的脑海里，难以忘怀。
二零零八年元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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